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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日出西边雨。
伶七这边高烧刚退,晴九也回来了。但不是走回来,是被抬回来的。
刚开始伶七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晴九在外做了好人好事,被轿子抬了回来。等山人禾告诉她,伶七才知道晴九是被担架抬回来的。
伶七急急忙忙赶到子夜楼的大堂里,只见晴九脸色青紫,仿佛没了气息。伶七两只手来回揉搓了几下才控制住情绪,急切地走上前,探了探晴九的鼻息,好在,还活着。
楼主搂着老三缓缓从楼上走了下来,看了一眼晴九,冷哼了一声:“这个熊样子,怕是没救了。抬出去,抬出去。”
伶七赶忙跑过去:“楼主,还有气息,还能救。他壮实,还能为楼里做事。”
老八皮笑肉不笑地说:“楼里壮实的人多了去,不差他一个,就这鬼催的样子,救活了也要废了,楼里哪有这么些丹药救他个废人。”
伶七眼神似刀:“你在楼里本就是个废人,我是不是也要送你一程。”
老八舔了舔自己的门牙,他本身非常忌惮晴九和伶七,但现在眼看晴九是不成了,来了能耐:“楼主每天上上下下的打点,哪有时间理会你们这些破烂事儿。你本来就生了一副娘们儿相,看你紧张这小鳖孙儿的样子,怕是你们俩早就相好了吧。没了他,哥哥一样能给你暖被窝儿。”
楼主听完咧着嘴一笑,舔了舔嘴唇,搂着老三就要上楼。
伶七拦着,楼主的手按住腰间的鞭子。老三赶忙捂住楼主的手,柔声柔气地道:“楼主开恩呐,这些苦孩子,命都是您的,您救了小九,小九以后也会记着您的好,孝敬您的。”
楼主把手伸到老三的身后,揉捏了一番:“我哪用着他们念着,你可念着我的好?心肝儿,你得夜夜都得念着,记不得我就得帮你想想。”
周围传来“嘿嘿”的笑声,伶七看着中毒已深的晴九,突然一阵恶心。
她低着头,额前的头发盖住了眼睛,也盖住了她的表情:“楼主,我们自小在子夜楼长大,您得救他,不然小九就真没了。”
楼主回头看了伶七一眼:“你在这星辰阁里怎么就生出来这么多情义?他可是拿了赏金榜出去取人头的,被人在德庆下了毒,本就该死在外面,挣扎着回了晋城,才被抬回来的。按照子夜楼的规矩,他就算活着都得挨我十记钩刺鞭子,他再借条命能扛过去么?”
“您救他,鞭子我挨。”伶七语气里没什么温度。
在场的各位都静默了。因为他们也知道,楼主的鞭子布满倒刺,十下挨过去,后背都烂了,伶七是几个孩子里面体质最弱的,根本挨不了十下。晴九要没了,伶七恐怕也要没了。
伶七想的没那么多,楼主有解毒的碧犀赤金丹,她要是替了罚,晴九或许会有命。
但她没有看到二楼的角落里,一个人影轻轻地叹息了一下。
伶七跪在厅中的砖面上,但仍不放心,对着楼主喊道:“伶七替了小九受罚,万望楼主开恩,救了晴九性命,伶七在这里谢过了。”楼里众目睽睽之下,不论她是被打晕过去了,还是打死了,晴九总是有命在的。伶七有时候是少根筋的,想到这竟然还能微微一笑。
没等她准备好,一股巨大的推力直直地把她拍到在地,随后是一番皮肉被掀开的剧痛!她想吸入一口气缓一缓,却一口子鲜血喷涌而出,直接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她胸衣裹得再紧,身子却只有盈盈一握,毕竟是个弱质的女子。
二楼的阴影里那人深吸了口气,隐隐担忧伶七就这么被拍过去了。
他眼看着楼主就要挥第二鞭子,他隐隐地握了握拳头,犹疑着不知是否该出去,毕竟他现在出去的结果只会让伶七的罪责更大。男人总是多了些理智,但伶七要是就这么被打死了,他心里也很是不落忍。
楼主的第二鞭子随即又到,伶七整个人从地上弹起,痛呼一声,又瘫软在地。她微微想躬起身子,却发觉这样更加疼痛,一直在地上微微颤抖着。
阴影处向外挪了挪,等着楼主要是真挥下第三鞭子,他怎么也要拦下,至于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时,门外却突然进来一名小厮,急匆匆地对着楼主的耳畔说了几句话,楼主看了伶七一眼,嘀咕了一句:“这小子怎么会和他攀上关系?”说完让老三带伶七回房去,顺手撇下一丸丹药在晴九身上。
阴影处轻轻地呼了口气。
老三怜惜地想扶起伶七,却发现只要她一触碰到伶七,伶七就瑟瑟地抖个不停。
她只好先把丹药给晴九服了,再翻找出伶七袖口里的伤药给她洒在背部止了疼,这才抬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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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伶七悠悠转醒,渴的不行。嘴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子更是动弹不得,耳旁还传来阵阵抽泣声。
她勉强转了转脖子,看到跪在床边的晴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勉力指了指桌子,却被晴九一把抓住了手,泣不成声地说:“七哥,七哥,你可算醒了。你要是挺不过去了,我就一把火烧了这破楼!”
伶七看着他眼角的泪水,恨不能伸出舌头舔一舔,却使不上一点儿力。晴九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对她的担忧,和内心的感动,听得伶七这叫一个烦躁,索性勉力扭转过了脑袋,把头埋在枕头里。
晴九看着伶七虚弱的样子,以为她刚醒了是累了,所以把被子给伶七盖上了就出去了,剩着被触碰伤口的伶七在被窝里疼得一头汗,默默地骂了好久娘。
就在伶七觉得自己要窒息的时候,被子被掀开了,伶七长呼一口气,得救了。
听着脑袋上面的声音不舍道:“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样子了。怪我,早点护好你就好了,何必让你吃这么多的苦。”
伶七知道是小花匠,微微点了点头。
小花匠看她不能说话叹了口气:“我不能多留,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好好休养。这有瓶伤药,我,我不太方便给你上药,一会让楼里的姐姐们进来给帮你,后日我忙完手里的事情过来好生陪陪你。”说完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天杀的,临走不忘给伶七盖被子,伶七疼得一脸的生无可恋。
等小花匠一出门,房梁上忽地跳下来一个人,他看了看伶七,叹了口气,把被子给她掀开。又从桌子上倒了碗水,化了一丸丹药,在怀里掏出了一只芦苇管儿放在碗中,方便伶七趴着喝水。
伶七吸光了一碗水,才略略抬头看了看,果然是山人禾,他正笑嘻嘻地看着伶七。
伶七嗓子润了润,可以哑哑地开口:“谢谢。”
山人禾仍嬉皮笑脸:“哪里哪里,可以为女侠服务,是我的荣耀。”
伶七知道他在挖苦她,也不多言。山人禾拿起小花匠留下的药瓶混了水,对伶七道:“你忍着点,我给你上药。”
伶七挣扎:“不可。那是我的背。”她虽混迹于此,对于男女之防看淡,但对于自己还有着女儿家的矜持。
“对啊,是你的背,和你的手,和你的脸一样,就是一块肉。你这里不知何时能进来个女眷,你的三姐现在被猪压着呢,再耽搁,你的皮肉好烂了。”
伶七仍护着。
山人禾坐在床边的地上,倚着床边“呵呵”一笑:“你觉得我是风流之人?”
伶七坦诚地点点头。
山人禾被她的坦诚噎得语滞,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虽风流,但不猥琐。情爱之事讲究两情相悦,我并没有占便宜的习惯。”说完不由得伶七分辨,轻柔地掀开伶七的衣服,她的衣服已经和皮肉有些粘连,扯开的时候又掀开了伤口,山人禾只觉得伶七绷直了身体,一动不敢动。
她的背已经触目惊心。柔嫩雪白的肩头和背部有两道长而深的伤口,倒像是被一排钉子钉入肉里,再拔出来时留下的痕迹。
这楼主虽然一脸肾虚相,功夫倒是没有懈怠。山人禾看着面前的这幅身躯油然而生一种疼惜的感觉,但山人禾随即想到那日伶七的言谈,她是个很理智的女子,利益大于情感,所以他本身也不用投入太多的情绪的纠葛。
但此时的她很娇小,也很柔弱,这样的伶七是山人禾从未想到的。
山人禾一块伤口接一块伤口给伶七涂抹。他的手并不是豪门少爷那样细腻温柔,反而指尖有着摩挲感,不知是这些时日劳累留下的,还是他原本是有一身武艺的。
伶七的背整个裸露在山人禾的面前,她隐隐有些不好意思,她有点想躲起来,但又想山人禾的手指可以治愈她脊背上的伤口。她的身子没给别人看过,山人禾看得冠冕堂皇,看得合情合理,看得她心里酥酥痒痒的。
“那时候我不能救你,你别介怀,否则只能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我们总得为活命考虑。”
伶七没有怪他,又说了声“谢谢”。
山人禾蹲在她面前,英气勃勃地问:“你帮我的忙我都用劳力还了,我这救治你的恩情,你拿什么还?”
伶七在像黄昏里的烛光里有些朦胧,背后的伤口疼得让她也有些神志不清:“我呗。”
山人禾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他的这一笑让伶七眼中的光黯淡下来,他自是不愿意的,或者还是嫌弃额。若不是命悬一线,他怕是都不愿意和她这样的江湖女子产生联系的。
伶七随即微微一笑:“只是吓吓你,看就看了,我在这里长大,对性别看的淡了,比不得大家闺秀矜持,没什么要紧的。”
兴许是伶七的演技太好,兴许是山人禾的神经太粗,说完这句话,大家便没了下文。山人禾给伶七覆了衣服,跳上房梁离去了。
留下伶七从面无表情,到眼中映一丝讽刺,或许还有些许的悲哀,她想起了她娘亲说的那句话:女孩子清白是最要紧的,不可平白让不相干的人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