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约定期限仅剩最后一天的当日下午,苏芷玉终于孑然一身悄抵越秀。
屈翠枫见着苏芷玉,竟是暗自松了口气,因为有她在,年旃等人便断不会胡闹。
果不出其然,苏芷玉一到,年旃与林筹不约而同拆了露宿的帐篷,齐齐退走。似乎他们都觉得只要这位天一阁阁主驾临,他们便尽可走人了。
在与越秀剑派的一众首脑寒暄过后,苏芷玉并未急着和小蛋见面,而是由屈翠枫引着前往屈箭南夫妇的坟前祭扫。
他们夫妇二人的坟墓与越秀剑派诸位先贤一般,默然伫立于接天峰后山的「千秋岗」上。往左首,便是已故的老掌门屈痕之墓,还有屈箭南父母也被一并合葬在屈痕的墓穴侧旁。而在屈箭南夫妇坟塚的另一面,又立起了一道新的墓碑,那是三月前不幸命丧南荒的前任掌门杨挚。
祭拜过后,苏芷玉伫立在屈箭南夫妇的墓前久久不语,更无丝毫离去的意思。
屈翠枫只好在一旁乾等着,有心和苏芷玉说上几句话以打破眼下难堪的沉寂,可又深知在这位玉姨面前还是少开口为妙,免得不小心说漏嘴给自己惹来什么麻烦。
忽然,苏芷玉轻轻说道:「翠枫,你可清楚,若非楚师姐嫁给了令尊,南海天一阁阁主的位子便极有可能是她的。可为了你父亲,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放弃这个令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机会,远走越秀。」
屈翠枫愣了愣,不明白苏芷玉为何突然提及这段往事,欠身道:「小侄听说过。」
苏芷玉道:「安阁主曾在楚师姐出阁前问过她,这么做将来会不会后悔?楚师姐回答说:「比起天一阁阁主的宝座,这世上还有许多东西更值得珍惜。」能与令尊屈箭南结为连理,白首偕老,实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功名也好,权位也罢,都如过眼云烟不值一提,所以她绝不会为此后悔。」
屈翠枫心头一颤,隐隐约约觉得苏芷玉似乎意有所指,但转念一想:「我也忒多心了,杨掌门是欧阳姑娘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站在先人墓前触景生情,随口说几句而已。」
就听苏芷玉接着道:「令尊确也值得楚师姐为他抛下一切,相随天涯。当年他为保全姬姐姐的名声,宁愿受人误解,最后还险些丧命在雪原剑下,却自始至终坦然自若、无怨无悔。这样侠骨柔情、光明磊落的男子,世所罕有,也是楚师姐的福气。」
屈翠枫听她赞颂自己的父亲,心下颇为高兴,沉声道:「小侄一直都希望能以先父为榜样,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负爹娘生养之恩。」
苏芷玉点点头道:「但愿你能牢记今日之言。其实人生在世谁能无过?令尊如是,你丁师叔就更别提了,可他至少明白,大节不亏知错能改,最终以二十如许的年龄被仙林公推为天陆第一人。那既是对他修为的推崇,更是对他为人的嘉许。」
说着,苏芷玉的唇角逸出一缕温柔笑意,道:「你瞧,我怎么又把话题扯远了?」
屈翠枫笑道:「有朝一日,小侄若能像丁师叔一般成为天陆第一高手,也不枉此生。」
两人在屈箭南夫妇墓前又肃立许久,直到日落西山、红霞满天,方自回返玉华苑。
用过晚膳,苏芷玉提出欲见小蛋一面。她的身分不同于鬼锋等人,屈翠枫也不能拦阻,便又陪着往软禁小蛋的庭院行去。
刚到门口,苏芷玉神情一动,微含诧异道:「是谁在院子里布下的法阵?」
屈翠枫暗叫一声惭愧,将林筹探访的事说了。
苏芷玉一边审视庭院里的情形,一边听他说完,颔首微笑道:「原来是林老先生的杰作。」
屈翠枫素来佩服苏芷玉之能,问道:「玉姨,你瞧出他布的是什么阵法么?」
苏芷玉淡淡一笑道:「北海仙学果真有独到之处,此阵的奥妙我也不敢说已然尽识。」
她左手在胸前横捏法诀如佛祖捻花,玉足轻移,斜斜地往右侧跨出一小步,身形顿了顿似在用心观察阵势的变化,而后再起左脚笔直朝前踏出一尺三分。
屈翠枫少年时,在父母的严厉教诲下对奇门遁甲之术亦曾有涉猎,可如今瞧着苏芷玉衣袂飘飘,莲步轻摇,竟全然识不出其中玄机,更莫遑论她所用的破阵法门。
他正努力回忆对照自己曾苦学过的一干奇门遁甲秘笈,想从中找出端倪,忽见苏芷玉姣好的身影在门后一晃,不知怎地,立时隐入一排花架后消失不见。
屈翠枫心叫糟糕:「不好,我光顾着琢磨她如何破阵,竟忘了跟她入院。」
只听苏芷玉的声音从里头传来:「翠枫请在外稍后,我很快就回来。」
屈翠枫懊恼得差点跺脚,心道:「该死,玉姨也会跟人耍花招!不知小蛋私下会和她说些什么?这可怎生是好?」
他心知自己贸然闯入院中亦是徒劳,说不定反会引起苏芷玉的疑心,只得忐忑不安地守在门外,眼巴巴等着她出来。
苏芷玉不费吹灰之力撇下了屈翠枫,在院里东一转西一折,须臾的工夫便到了软禁小蛋的屋前,就听里面的无涯方丈问道:「苏阁主可是来探望小蛋的?」
苏芷玉在门前停步,盈盈欠身朝内施礼道:「大师辛苦了,芷玉铭感五内。」
门一开,无涯方丈亲自出屋相迎:「苏阁主无须客套,贫僧已恭候大驾多时。」
两人刚一进门,小蛋已从里屋迎出,欣喜道:「玉姨,您来了!」
苏芷玉点了点头打量小蛋,见他精神奕奕,神色间毫无愁苦焦虑之情,暗自欣慰道:「这孩子的定力不弱,更难得的是胸怀坦荡。」
她含笑道:「这两日的事我已听翠枫和年老祖说了,可还是要委屈你在这里多住一宿。」
小蛋不以为意道:「这儿很好啊,我一点都没觉得委屈。玉姨,年老祖也来了?」
苏芷玉道:「非但他来了,鬼锋先生和一众北海豪杰两日前也都到了山下。」
小蛋一听鬼锋竟也为了自己的事情不惜放下修炼,万里迢迢地南下越秀,心中感动不已,忽又想起一事,问道:「丁叔的伤势好转了么?」
苏芷玉道:「他的伤已然无碍,只是不宜长途奔波,被我强留在天一阁。有你雪姨陪护照料,尽管放心。」
小蛋道:「那就好。」从怀里取出一个用牛油纸裹起的小包,交在苏芷玉手上道:「玉姨,如果明天我下不了越秀山,请您将它转交给丁叔。」
苏芷玉依言收下,问道:「小蛋,我能见一见尹仙子么?」
小蛋将苏芷玉和无涯方丈请入里屋,尹雪瑶正倚在软榻上闭目小憩,听着众人进屋的动静并不睁眼,佯装熟睡。
苏芷玉也不在意,看过尹雪瑶的气色,微微惊讶道:「小蛋,尹仙子这两天可有服用过什么药丸?」
小蛋一惊道:「除了无涯大师送的玉露百洗丸外,我还给她服过几颗林老先生给的丹药,有哪里不对么?」
苏芷玉笑道:「你别紧张,我是没想到尹仙子的伤势恢复得如此之快,才这么问。」
小蛋讷讷地笑了笑:「敢情是这样,改日我还得好生谢谢林老先生。」
可一想到自己也拿不准是否有「改日」的机会,心头一沉,急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搬过两张椅子,请苏芷玉和无涯方丈落坐。
三人闲谈良久,竟似心有默契只字不提明日公审之事。
尹雪瑶像是在卧榻酣睡,实则始终留神着无涯大师等人的谈话,只盼能从苏芷玉的口中听到些许破解凶案的线索,可这颗定心丸一直等到苏芷玉起身告辞之时,都没能服下。
小蛋刚将苏芷玉送走,回到里屋,尹雪瑶突然睁开双眼直直瞪着他,低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屈翠枫杀了欧阳修宏?又为什么对前两日发生的事提都不提?」
小蛋没有回答,屋顶的霸下已哀叹道:「就算苏阁主和屈翠枫之间的渊源比跟你深厚得多,但你至少可以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她吧,这并不算背后告状对不起兄弟啊!唉,这下可完了,保不准得陪干爹坐一辈子牢了。」
尹雪瑶气道:「你这该死的兄弟义气!好啊,看来我和小龙都是在杞人忧天。小蛋,你打定主意要背一辈子黑锅啦?」
小蛋过意不去,声若蚊蚋道:「你们都别生气,我没事的。」
尹雪瑶不理他,半晌后,侧目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缓缓道:「小龙,如果真的这样,咱们就一起轰平了这越秀山。」
小蛋无奈地将视线投向窗外,蓦然,他的身躯一震,神情就像见了鬼一样,目不转睛地默然如塑,呼吸顿止。
窗外的月色下,万劫天君一袭青衫也正面无表情地对视他。
尹雪瑶却不认得这个相貌英俊更有几分说不出妖艳的青衣少年,可甫一对上从窗外射来的森森目光,心里便涌起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不由暗生戒意,纤手悄悄在被下攥起一把毒粉。
片刻的死寂过后,万劫天君漠然说道:「有个人想见你一面。」说罢,闪身退后,没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小蛋的心跳骤然加速,像是要从嗓子眼蹦出,屏紧了呼吸,望向窗外的庭院。
片刻后,一张久违的熟悉玉容缓缓出现在他的眼帘里,彷佛时空被无限地拉长放大,瞬间,天地间的所有倏然远离,只有那两双眼静静地彼此相望。
小蛋如中魔咒,呆呆地伫立在床榻前,嘴唇翕动了两下,可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窗外那张绝美的脸庞上忽然绽开一抹淡淡笑意,似忧伤,似喜慰,那万种的柔情宛若漫天的星辰拂面,照亮了庭院里的凄清夜幕。
她的樱唇动了动,尚未开口,两行晶莹的泪珠业已悄无声息地淌落,看得他心疼,瞧得他神醉,浑然忘记了身外一切。
「乾娘!」霸下第一个回过神来,从屋顶迫不及待地一跃,扎进罗羽杉的怀中。
罗羽杉紧紧捧着霸下,泪光里有笑,在屋中烛火的映照里闪烁着惊心动魄的美,轻轻呼唤道:「小蛋——」
小蛋哽咽了,木讷的脸上亦露出一丝笑容:「太好了,至少我还能再见你一面。」
罗羽杉痴痴地望着他,好一会儿后,朱唇轻颤着如呓语般问道:「你好么……」
小蛋心一酸,走到窗前,强自笑着安慰道:「我很好,过了明早就没事了。」
罗羽杉一省,稳了稳激动的心绪,低声道:「万劫天君已答应我了,明天替你作证。」
小蛋怔了怔,却慢慢摇头道:「不用了。」
罗羽杉彷佛没有听见,颤抖冰凉的玉指抚上他的面颊,低低道:「你真的好么?」
小蛋一动不动地站着,感受到她柔荑轻抚里蕴藏的无尽爱恋,心底升起一团撕心裂肺的甜蜜感伤,竭力微笑着说道:「真的。」
罗羽杉没有回答,柔情似水的眼神在他的脸上来回端详,似乎要看清他的每一根毛发,将所有一切都深深铭刻在自己的记忆之中,永远也不会忘却。
突然,万劫天君的身影重新从黑暗中出现,走到罗羽杉身后,冷漠道:「该走了。」
罗羽杉娇躯一颤,猛地像是用尽身上所有的力量,踮起脚尖,双臂紧紧抱住小蛋,一双颤抖火热的樱唇不顾一切地深深吻在他的唇上。
小蛋呆了呆,旋即迷失在伊人忘乎所有的热吻中,感受着唇的香软火热,感受着泪的咸湿冰凉,整个身子就像是要被撑爆开来。
天地失去了色彩,生命在绽放绚烂,两个人隔着窗,却将彼此的心灵紧紧贴慰,一偿相思之苦。
突然,罗羽杉推开小蛋,明眸中闪烁着凄楚、不舍的泪光,一转身,掩面消失在漫漫黑夜中,唯有那一缕幽香久久随风飘送。
「你别走!」小蛋猝不及防,手扶窗棂探身叫道,但空荡荡的庭院里却一无回应。
小蛋唇上犹存玉人香吻的余韵,一股股酸楚而又甜蜜的滋味占据心头蔓延全身,让他停止了思想,麻木了心念,眼前晃来闪去的尽是罗羽杉临别时那黯然神伤的含泪笑靥,心痛得如有火在烧炙。
尹雪瑶倚在软榻上,静静凝望着他孤寂的背影,目光中蕴藏着一抹失落与冷厉,开口问道:「你为何不去追她?」
小蛋苦涩一笑,木然摇了摇头,隔了许久才低声回答道:「不用了。」
「砰!」他一回身,却差点教背后的椅子绊倒,猛一甩手将它狠狠地掷到墙角。
霸下吓了一大跳。在它的记忆中从未见过小蛋发过这么大的火,刚想出言劝慰,猛一瞧见他脸上沉闷的表情,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望着墙角散裂的椅子,小蛋的神色渐渐恢复正常,怅怅地出了口气。
霸下问道:「干爹,你没事吧?等明天的事结束了,咱们一块儿去找乾娘。」
小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意兴阑珊地换了张椅子,坐下道:「我想歇会儿了。」
霸下连连点头道:「不错,是该养足了精神,明早才好打架。」
小蛋不答,缓缓闭上了眼,奈何心情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罗羽杉凄绝的泪光、哀婉的笑容,翻来覆去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像销魂蚀骨的刀锋,一下又一下切割、剜碎着五脏六腑,让他疼到了极点。
窗外的夜很长,然而光阴荏苒,终究会有翌日的天明,会有旧的一天离去。
蓦地,他的小腹一阵剧烈绞痛,翻江倒海的痛楚瞬间扩散向周身,每一根神经都像是燃烧起来,一团团白茫茫的雾气从七窍里嫋嫋冒出。
小蛋竟是恍若未觉——比起心中的伤痛,这点肉体的疼委实算不了什么,甚而可以在剧痛中麻醉自己,忘记所有。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时不时泛起一抹抹妖艳的红光,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淌下,双手青筋蹦跳死死抓着两侧的座椅扶手,却硬顶着一声不吭。
霸下看着不妙,叫道:「干爹,干爹!」陡地一闪念:「不好,该死的圣淫虫又来捣乱了!」
尹雪瑶踉跄着下床,抢身到小蛋跟前,孰知纤手甫一触及他的脉门就被狠狠弹开,一缕冰冷的寒意直透肺腑,令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小蛋的身子竟也随之「扑通」一声,连人带椅摔倒在地,而坚硬的扶手吃不住他指尖的力量,「喀喇喇」爆碎成粉。
外屋的无涯大师闻声而至,见小蛋情形不妙,也来不及和尹雪瑶、霸下打招呼,将他从地上扶坐起来,右掌一按背心大椎穴,将雄浑醇正的佛门正宗禅功毫不吝啬地输进他的体内。
小蛋经脉一暖,晓得是有人出手襄助自己,当下因势利导护持心脉,合当世两大高手之力苦苦与圣淫虫精气相抗。
自北海之行后,圣淫虫精气已久不发作。小蛋本以为纠缠自己数年的怪症兴许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不治自愈了,如今看来方知大错特错,敢情是这怪家伙一直在他肚子里养精蓄锐、韬光养晦来着。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无涯方丈的头顶也腾起冉冉水雾,却不敢轻易撤掌,竭尽所能地协助小蛋抵御圣淫虫精气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
小蛋面色一片赤红,口鼻中喷吐出的寒雾越发浓厚,宛若黏稠的乳白色液体汩汩流淌并旋转在他的身周,衣衫早已结上一层厚厚的冰霜。
尹雪瑶气虚体弱,禁受不住小蛋体内散发出的凛冽寒气,不得不退回到榻前,取了两颗灵丹服下,才稍稍好受了些。
无涯方丈的身上也覆满白霜,一双鼓荡如风的大袍不停颤动,连眉毛上都凝结起一簇银白的霜雪。
霸下的心越收越紧,怎也没料到这回圣淫虫精气的爆发竟来得如此猛烈,似乎以无涯方丈苦修了近三甲子的佛门般若神功都克制不下。
猛然「轰」的一记巨响,从小蛋身体里迸发出一蓬沛然莫御的能量,居然将背后的无涯方丈霍然震飞,直撞到丈许外的墙上,一声低哼,嘴角溢血。
尹雪瑶花容变色,惊呼道:「小蛋!」檀口甫张,已教一股冷风灌入,从咽喉到内腑彷佛刹那间都结起了寒冰。
白茫茫的雾气滚滚盛绽开来,像潮水般从窗口和屋顶泻去,已是夏夜的幽清庭院里温度骤然跌坠,好像一眨眼又回到了冰天雪地之中。
霸下不顾一切地往小蛋扑去,却被眼前诡异的景象惊呆了,失声叫道:「干爹!」
只见小蛋周身尽是透明的银白色丝光,犹如一件巧夺天工的剔透冰茧,将整个人完完全全地封冻在内,恰似一座鬼斧神工的冰雕。
透过千丝万缕编织而成的冰层,可以清晰看见他的口鼻中,依旧在源源不绝地喷薄出雾蒙蒙的热气;双目紧紧合起,也不知他是昏迷还是清醒。
霸下瞠目结舌,望着这匪夷所思的情景,小脑袋里没了半点主张,有心喷火用荼阳火罡融化冰茧,又恐会适得其反把小蛋给烤熟了。
无涯方丈强按胸口翻腾的气血冲到近前,见此景,亦是惊讶莫名地说不出话来。
霸下遽然一省,叫喊道:「苏阁主就在越秀山上,快去找她来救乾爹!」
尹雪瑶涩声道:「屋外已被法阵包围,咱们谁也走不出去。」
霸下颓然不语,无涯方丈已镇定下来,说道:「吉人自有天相,咱们不妨再等等。」
霸下垂头丧气道:「老和尚,你的话怎么听起来老有些听天由命的味道?」
尹雪瑶双目炯炯注视小蛋,徐徐道:「也许大师说的没错,这小子虽傻,命却向来硬得很,咱们等等无妨!」
两人一龙束手无策,只得围绕在小蛋的身周耐心守候,看着他坐在地上,口鼻不停地往外喷出雾气,最后逐渐将身形淹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尹雪瑶毕竟伤重,精力不支地靠在榻边沉沉昏睡过去。
小蛋身上的冰茧不可思议地生出一阵轻微波动,而后缓缓往体内收缩吸纳,露出里层包裹萦绕着的乳白色雾气。那雾气渐渐抬升,凝聚在他的头顶不散,犹如一朵洁白无瑕的昙花盛放。
小蛋的神智徐徐复苏,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似汪洋大海般的天地精气,不断涌入自己体内,毫无阻滞地与他经脉中汩汩奔流的真气水乳交融,并飞速壮大。
他无比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元神正在不停膨胀,爆发着惊人能量,像一头觉醒的龙,翻腾着、跃跃欲试着,似欲挣脱肉身凡胎的禁锢,翱翔于九天之上。
人生岂能无憾,又何必凡事计较?
放下所有的执着,了却所有的牵挂,终于,他忘情地敞开胸怀,感应着日月的交替,天道的轮回,彻彻底底消融了自己,卸去一切羁绊。
东海之滨的盘桓,南海之巅的守盼,无数日夜生死离别中煎熬苦悟的红尘过往,此时此刻却如云水般蒸腾挥发,再不能在心上留有余痕。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