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领着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小老头一幅好好先生的笑模样,看着很是慈祥,皇帝待他情状甚是亲密,两人说说笑笑在密云县城的街道上边逛边说,偶尔还对路边的各个商铺评说一二,甚是相得。
四阿哥领着玉儿来到皇帝跟前,玉儿就欲跪倒,被皇帝一挥手止住了,“大街上,不用拘礼!”
玉儿蹲身应是,之后默不吭声跟着转,小老头边走边若有所思地看了玉儿几眼。皇帝笑着问:“澹人觉得这小丫头如何?”
小老头笑眯眯道:“钟灵毓秀,娴静温婉!”
玉儿听人家夸她,对着小老头也行个蹲礼,四阿哥在一旁见了翘嘴角。
皇帝呵呵笑,“翰林院掌院学士阿山的嫡女!”
小老头点头,想了想,一拍手:“想起来了!”
皇帝转头,“想起什么!”
小老头边走边笑道:“二十八年,臣被左都御史郭l弹劾植党营私,一度极为忧郁,回籍前被拉到瓜尔佳老头府上……”又回头看看安安静静跟着的玉儿,笑意加深,“……瓜尔佳府是个军功传家的,臣却在游园时听到有人吟诵林和靖的《山园小梅》!”
皇帝笑道:“二十八年,小丫头才四岁吧,不会就是她吧!”
小老头笑眯眯点头:“可不就是她!臣方才一见就觉得面善,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皇帝指着他笑:“你也算好眼力了,这过了都八年了,见一面儿的小丫头还记得!”
小老头摇头:“若是别人,臣估计是记不得的!可这件事儿却是忘不了的!当时格格只有这么高……”伸出手比划,“……穿得圆滚滚红通通的,跟百姓家过年挂的送福娃娃一样!”
小老头一说,众人皆看着玉儿笑。
皇帝呵呵笑道:“她现在看起来也像个娃娃!”
小老头点头:“若非如此,臣也记不得这样清楚!这四岁的孩子长八年,这模样大致都变得不好认了,她倒是变得不多!所以臣才记得这样清楚!
最有意思的是,一个小娃娃,把一首诗解得贴切不说,描述的意境居然无比动人!所以,臣实在是想忘也忘不了!”
皇帝笑着临空点点他:“恐怕也是心情所致吧!”
小老头叹笑道:“臣到底胸襟不广,才生忧急。听她一番解说,倒让臣心情平静许多!”
玉儿抬头看看小老头,这才八年,怎么看着老多了?
小老头笑眯眯回头问玉儿:“小格格可还记得小老儿!”
玉儿想了想,点点头:“玉儿长这么大,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见过的人不多,再者,长者气度亲和,玉儿自然记得!”
小老头听得她这样答,乐得抚须笑眯了眼,“小格格也算和高某有缘,此次回籍前,又遇到格格!”
玉儿侧头看他:“长者又要走吗?可玉儿看皇上不舍得你走呢!”
皇帝在一边听了点头笑。
高老头摇头:“你也是个孝顺孩子,当知儿女一片孺慕之心。小老儿母亲年老,恐承欢膝下的时日不多,故而要回乡好好侍奉她老人几年!”
玉儿想了想,点头:“嗯,玉儿出门后,也很想念玛法,太太,阿玛,额娘!”
高老头笑眯眯摸摸胡须,“上次格格以诗送某,此次,可也有诗?”
玉儿摇了摇头:“长者要回乡,玉儿不送诗,玉儿送您一本手抄的养生经吧,您老看着身体不太好,平日应该多注意调养!”
皇帝听了停住脚步,回头看看高老头:“澹人身体有恙?”
高老头惊讶地看看玉儿,“回皇上,臣无大碍,不过是年岁到了,身体精力不如从前罢了!”
玉儿在一边听了摇头,他身体明明很虚,她的灵觉感应不会出错:“长者身体不好!没有玉儿的玛法身体好!”
“啊!”皇帝惊了一下。
“你玛法七十了吧!”又回头看高老头:“澹人才过知天命之年,怎么身体还不如古稀之年的阿尔济吗?”
又转头对跟着的李德全说:“一会儿回行宫把太医招来给澹人好好诊诊脉!”
高老头无奈地看玉儿一眼,玉儿调皮地冲他眨眼,眼中尽是童真顽皮之色。看得高老头轻笑出声,又见事已成定局,他也不再多言,皇帝已准了他回籍,这就够了!
皇帝又笑着问:“伊拉哩小丫头,你小小年纪就会背诗,如今长大了,可会作诗?”
玉儿赶紧摇头:“奴才没学作诗,就会背诗!”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朕记得你从小这记性就好,想来,诗词你定是背得很熟的,也应该能作才对!”
玉儿接着摇头:“读诗背诗很享受,作诗太费脑子,苦,累!玉儿没学!”
这一下,旁边几人都忍不住笑了!
原来是个懒丫头!
皇帝笑够了,逗她:“怎么就累了?”
玉儿看皇帝一定要她说出一个四五六来,没办法,“那个‘推敲’的贾岛为了两个字,就费多少心思,一首诗那么多字,更累!”
皇帝啼笑皆非,指指玉儿,而后无奈地放弃,“你个懒丫头,那不作诗也行,我这儿有个管家的问题,这回你总该知道了吧!”
玉儿点点头:“嗯,奴才从小学管家,虽然学的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过,额娘说,奴才也算学了她几分本事了!”
皇帝这辈子就没遇到过把自己学习的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拿出来说的,这小丫头是皮厚还是实诚?
“嗯,那朕问你,你家的两个下人要是打起来了,你怎么办?”
玉儿想了想:“皇上,这个得看情况。要是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奴才就给他们一人一粒糖果,告诉他们打架是不对的,以后不能再打架,要不,没糖吃!”
皇帝忍不住笑,“是大人!”
玉点点头:“要是大人了,要看两人是什么关系,夫妻?兄弟?还是什么!”
皇帝来了兴趣了:“你都说说要怎么处理?”
玉儿点头:“要是夫妻,太太说床头打架床尾和,让他们回家打去!”
一个侍卫没忍住,哧一声笑了出来!
皇帝看看侍卫,那侍卫赶紧跪地请罪,皇帝也不理他,因为他自己也听得好笑。
“为什么你不帮着那做妻子的?”
“皇上说的是两人打架,那就不是一个打另一个,不是做丈夫的打妻子,那肯定两人势均力敌,不用帮!让他们自己回家解决,解决不了,他们自然会找家里老人处理!”
皇帝笑道:“两人没亲戚关系!”
“嗯,这样要看两人年龄差多少!要是一个二十岁的和五十岁的打,首先,这个小的,不敬老,老的,不怜幼,两人先不论是因为什么打起来,这就都有错了!再一个,要看这两人因为什么打起来,要是年轻的不认真干活,年老的教训了,他还不听,跟上年纪的打,不用说,这年轻的不听教诲,打板子!要是这年老的做事糊涂,年轻的劝诫不听,还倚老卖老,打这年轻的,这年轻的还手,这事,又得另论,年老的不对,年轻的却也有错,两人都打板子,打完后,这年轻的可以让他顶替年老的现做的差。让年老的领个闲差!这是一种情况,还有,这打起来的事也得看是什么事儿,要是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儿就打起来,就要把这俩发放回去,让嬷嬷重教,教得好了,再放出来领差!……”
皇帝头痛了,照她这样说下去,得说出多少事儿!一扬手,“说简单点!”
玉儿令行禁止,果断地道:“简单一点,就事论事!根据发生的具体事件,然后分别处理!”
皇帝气得伸出手指指她,显然在想要怎么训她,旁边四阿哥拿着折扇,“啪”一声敲在玉儿头上。
玉儿小嘴儿一嘟,白了四阿哥一眼。
皇帝看看小丫头被敲红的额头,赞赏地看四儿子一眼,敲得好,这小丫头,煞是气人,到最后啥处理结果也没说出来!该打!
玉儿不乐意了,小嘴儿一嗍,眼眶一红,圆澄黑亮的眼珠浸着泪光,盈盈欲泣,饱含着无限委屈,可怜兮兮地看着皇帝。
皇帝看看她惹人怜爱的小模样,又瞪一眼自己儿子:“你敲那么重做什么!”
四阿哥心想,我不敲重点,你又该说我敲轻了!反正自己是怎么做怎么错,于是,低着头老实听训也不吱声儿。
皇帝回头,见玉儿眼睫毛上挂着俩圆亮的泪滴,跟那珍珠似的反射着阳光,极是清澈,又忍不住乐,“行了,知道你委屈,一会让你们四爷赔偿你!”
玉儿眨眨眼,那滴泪就不见了,“皇上,那奴才要四爷手上那串佛珠!”
皇帝来兴趣了:“怎么要佛珠?”
玉儿小鼻子一皱,“四爷的扇子敲得人可疼了。”看看四阿哥手上的折扇,心里无限怨念,自己被敲多少回了。
四阿哥显然也想起自己没少拿这扇子敲他,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
“……奴才看四爷成天拿着那串佛珠,一定很喜欢,赔给奴才后,肯定心疼!”
皇帝听了忍不住乐,小丫头,还挺厉害!
“他敲得你头疼?你就让他心疼?”
玉儿扭扭手指:“奴才这次回府,还没给家里老人们备礼呢,四爷的佛珠,奴才正好送给太太!”
皇帝大笑,笑罢了,摆摆手,“行了,最后问你几句话,就让你们四爷领着你去给你家大人买礼物去!”
玉儿摇头:“不用,等哥哥回来了,让他给奴才拎东西就成!哪能麻烦四爷!”
皇帝笑笑,“若有人打了你,你怎么办?”
玉儿想了想:“为什么打奴才呀,奴才做错事了吗?如果奴才错了,自然有万岁爷罚奴才,别人凭什么打奴才?再说了,奴才一直很老实,是吧,皇上,奴才这次出门没给您老人家添乱,对吧!”
皇帝无奈地看她,没添乱?她没少添!
“打你那人错了,若那人给你送礼赔罪,你愿意受礼吗?”
玉儿又想了想:“皇上,那以后会不会谁想打奴才一顿,提前备好赔罪礼就可以了?”
皇帝噎了一下!旁边高老头转头偷笑。
玉儿接着又道:“那下次奴才想揍谁了,也备好银子,让哥哥去揍,揍完了,奴才就赔他银子,反正奴才这次赢了好些,够揍好多人用的了!”
皇帝看看四儿子手上的折扇,很想拿过来,自己也敲她一下!
四阿哥显然很明白自己家皇阿玛的心思,手上折扇举了起来,可惜没等他落下,玉儿一下跳到了一边,眼睛还警觉地瞪着那扇子。四阿哥看她随时准备开逃的模样,忍不住想笑,皇帝自然也看到了,这小丫头,真是让人又气又爱!挥挥手,“行了,跟你们四爷买礼物去吧!”
“是!”
看着走远的几人,皇帝笑着摇头:“澹人,你看这小丫头如何!”
高老头笑道:“童真有趣!”
皇帝气笑了,“有趣?是可气吧!”
高老头跟着皇帝边走边说:“最难得心性纯真,还有份难得的慧诘!”
皇帝点点头:“想来她知道朕说的是刺杀案的事了!”又忍不住叹口气,“小丫头的话没说错,这要是赔礼了就不处罚了,以后大家有样学样,再无规矩律法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