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小爷问你话呢?”
黄脸的汉子此时再也不觉得这两张小脸儿长得俊秀可爱了,那粉雕玉琢也再不能让他叹为观止,那细嫩无一丝暇疵的肤质也不能再让他大叹奇货可居了,这哪是什么摇钱树呀,这根本就是两张催命符。
黄脸的汉子垂死挣扎:“那外面的人真是找你们的?”别是让这俩位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
弘芝看一眼黄脸的汉子:“弟弟,看见没,这就是额娘说的侥幸心理,即使心底明知不可能,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最坏的结果不摆在面前,就不愿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弟弟,你别学他,以为能躲过阿玛的黑手!”
弘英搭拉下脑袋:“可是,大哥说,会很苦啊!”玛法说他们是亲王的儿孙,只要以后二十岁的时候能过考评,自然能得到应有的爵禄,不用小小年纪跟大哥似的成日苦读苦练,忙得都没时间陪他老人家。
弘芝哼道:“怪谁?我就说今儿这消息来得古怪,你偏要去看十叔做商人的模样,现在好了?被人捂在黑袋子里丢在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儿,惊动了一城的人来找我们,你说,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咱俩能落得什么好?”
弘英有些不服气:“你自己不也想看看?十堂叔可是除了太子爷外宫里身份儿最尊贵的皇子,你说,他当商人,不是很稀奇?”
弘芝叹气:“所以,如今呀,咱们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以后,不得不走大哥的老路,被早就想把我们从额娘身边踢开的变态阿玛抽打了!”
黄脸汉子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收起了最后的一丝侥幸心思,开始皱着眉头想辙儿。
这两位小爷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黄脸汉子知道,如果就这样送走,兴许不会有大祸,可架不住他不是什么良民啊。他知道自己也算劣迹斑斑,要是他以前干的那些事儿被查出来,不死,那也得去半条命呀,兴许还得被发配到很苦的地方做苦力……
如果这两位说的身世是真的,到时他被官府的人捉住了,不得连祖宗十八代也查出来?他的事儿能瞒住?就这样认命?黄脸汉子转转眼珠:“两位小少爷,咱们一起混出京城吧?这样,你们就不会挨你们那个变态阿玛的打了。”
“你才变态!”
“你是个拐骗幼童的大变态!”
黄脸汉子抽搐着脸:“方才不是你们自己说的?”变态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夸人的,若不然,这两位也不能用在他的身上。
“我们能说……”
“你不能说!”
“我们说出来是亲密用语……”
“你说出来就是侮辱性的言辞!”
“你一个草民,侮辱谩骂当朝贝勒……”
“是不想活了吧!”
黄脸的汉子眼中凶光直冒……
“弟弟,看见没,狗急跳墙的模样!”
“嗯,眼中凶光四射,浑身戾气充盈,不是好人。”
“弟弟,急眼的狗怎么对付?”
“给他当头一棒!”
“黄毛,想杀了小爷两人灭口吧?”
“然后想毁尸灭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吧?”
“黄毛,你在罪恶的道路上已经越滑越远。”
“再不回头,就要落进地狱了!”
“佛说,回头是岸,黄毛,还不立地成佛?”
弘英看看他穿着中衣的二哥:“二哥,你又不是高僧,还想着度化别人呢?二哥,你听额娘的故事听多了吧?”
“弟弟,你不觉得这样说话很神气?你听额娘说的故事里,那些高僧出场后,这样一说,然后那些恶贯满盈的人就俯首贴耳,低头认罪,你不觉得他们比那些个衙门里的官员有本事多了?”
弘英来了兴致,“二哥,你说,要是衙门里那些办差的,都有这高僧的本事,那审案子是不是很省力?”
“嗯嗯嗯,穿着袈莎,坐在堂上这样一声高喝,然后跪在堂下的犯人就痛哭流涕,忏悔已过,什么都招了,弟弟,神气吧!”
“嗯嗯,二哥,要不,咱们不急着出去,等着衙门里的人捉住黄毛后现场看那些官员感化黄毛吧。”
黄毛眼中直冒金星,那衙门大堂上坐的是高僧?那身边跟着刮骨熬油的酷吏的,是高僧?如果那是高僧,他黄毛就是佛爷,黄毛无力地垂下头,现在要把这两位丢出去也晚了,想要灭口也不可能,他那几个手下可没他的狠劲儿,到时上了堂,一定会什么都招了的!
今儿一早起来,他倒霉催的出门去做什么?他明明完全不用这么勤快,他又不是什么良民,不用睡三更起五更地为过日子奔波,他怎么就变勤快了呢?他完全可以等到午后再出门儿,那样,他还能自在混迹外七门儿,不用担忧会吃免费的牢饭……
弘芝看一眼想看热闹的弟弟:“弟弟,你说现在额娘是不是已经从宫里回来了?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丢了?”虽然,他其实也很想看看热闹,可是,额娘那儿怎么办?
弘英高涨的情绪被他二哥一瓢冷水浇了个透湿,“二哥,我觉得有些不妙。”
弘芝叹气:“二弟,你的神经真粗壮,现在才开始觉得不妙。”
“二哥,我这是强韧,你别用粗壮两个字行不行,听起来跟莽夫似的。”
弘芝回头看看弟弟:“你现在还有心思计较这,你的神经还不粗壮?”
“我神经粗壮,你也没见得好到哪儿去,你被人捉了都没哭。”额娘说好些小孩被人拐了后就哭,还告诉他们遇事不能只知道哭。
“你不也没哭?我是哥哥,我当然不会先哭。”
“二哥,你就比我早出生几刻钟,额娘说,你只是生理比我早熟一点儿,心理上,咱俩都一样?”
黄脸汉子搭拉着脑袋,也不理这兄弟二人,转身出了屋子。
兄弟二人侧耳听着黄脸汉子的脚步声走远,对视一眼:“果然,额娘说得对,狗急跳墙时,人得镇定。”
“嗯,二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要是方才黄毛真的行凶,咱们俩的小命儿就得交待在这儿了。”
“弟弟,你傻了吧?你忘了额娘给咱们的药了?黄毛要真敢铤而走险,不用以后咱家的人招呼他了,现在小爷就能让他提前去见阎王爷!”
“嘿嘿,二哥,我的药在衣服兜兜里,被人扒走了。”
弘芝叹口气:“所幸咱们没被分开,若不然,你被杀了,我都救不了你,额娘说了,她给的药都是救命的要贴身放着,你怎么不老实点儿挂在脖子上?”
“我就觉得趴着睡有些咯得慌。“
“谁让你睡觉不老实?”
弘英不服气道:“额娘说了,睡觉不用太拘着自己,怎么舒服怎么睡。”
“那你就把额娘给你的东西随手放在衣兜里了事儿?弟弟,这回我不帮你,额娘要知道你身边没药,你等着吧,额娘到时肯定比阿玛还吓人。”
“二哥——”
“别叫我,我也没法子,额娘说了,这是咱们最后的保命手段,你把药丸放在兜兜里,就是没把命系在自己的脖子上,弟弟,你完蛋了,你被抓住后,肯定比我还惨。”弘芝同情地看一眼他同胞的兄弟。
“二哥,咱们现在还能跑出城不?”把阿玛和额娘都惹火了,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活?
“做梦吧你?出了事儿,家里人不得第一时间封城?”弘芝看一眼弟弟:“再则说,听见没,外面这些跑动声,要嘛黄毛顶不住了,把人找来了;要嘛是官府的查到什么寻过来了。”
袁桥看着坐在贼窝里却一点儿不见慌乱之色的那两个小娃娃,呼出一口气,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儿,那俊秀的模样,那坐姿,那仪态,那种气定神闲、泰然自若……被自己这一群人围住了,不惊不乱,不急不燥,那是打小被众人环绕服侍才有的自在——就是他们了吧!
弘芝看一眼领头的官儿:“头顶砗磲,彪补子,六品?”
袁桥抹一把汗:“是,下官是巡城御史兵马司指挥,正六品衔。”
弘英撇嘴:“二哥,连咱们那几个侍卫也比他官儿大。”
弘芝瞪一眼弟弟:“现在咱们在他的地盘儿上,弟弟,你忘了额娘说的强龙不压地头蛇?”
袁桥又抹了一把汗,他是地头蛇?他这地头蛇跟庄亲王府还真有缘,几年前,好容易把庄亲王爷应付过去了,这回,又遇上庄亲王爷的孙子,这是个什么缘份?
弘英叹气:“虎落平阳!”
袁桥看一眼兄弟俩,是虎!俩小虎崽儿!
“两位是庄亲王府的?”还是先确认一下吧。
弘芝点头:“我们的玛法是皇上的堂兄庄亲王爷,阿玛是贝勒,我叫弘芝,我弟弟是弘英,是我家的人让你来寻我们的?”
袁桥躬了躬身子:“万岁爷的十阿哥来五城兵马司报案,现在还在大堂上转悠呢,十爷说,如果寻不回两位,包括下官在内,五城兵马司的所有官员小吏们,十爷要扒了众人的官袍,还要把下官们家里的孩子卖了,让下官们也尝尝丢失子侄之痛。”
弘英呵呵乐:“十堂叔呀!二哥,这话像是十堂叔说的,额娘说,十堂叔是个横的,连汗玛法,他也敢顶撞的。”
弘芝看一眼那个六品的官儿:“你别怕,你虽然被我十堂叔恐吓了,但现今寻着我们了,你就该换身儿衣裳了,这就是祸福相倚。”
袁桥苦笑:“别的下官也不存奢望,只希望十爷的鞭子别落在下官身上就行。”
“十堂叔抽你们的人了?”
袁桥摇头:“下官们没被抽,不过,在正阳门外有个同朝为官的同僚被抽了。”
弘英好奇道:“十堂叔不是去当商人卖东西去了?怎么打起朝廷的官员了?二哥,十堂叔是不是做错了?”
弘芝想了想:“汗玛法说不准要罚十堂叔了,你看咱府里的奴才如果没犯错,额娘都不让我们责骂他们的。朝廷的官员,额娘说比奴才们有体面一些。咱们赶紧回去吧,看哄哄汗玛法开心,能不能让十堂叔别被罚。”
弘英看一眼那个领头的官儿:“六品的,过来,小爷允许你抱着小爷。”
袁桥在官袍上蹭了蹭手,认命地过去把两个小爷抱起来。
弘芝一只胳膊挂在六品的脖子上,一边道:“那边儿有间屋子,方才我们熟悉周围环境时听到有些动静,你们留人查查。”
袁桥点头:“是。”
弘英看一眼被一个衙役按着的黄毛,学着他阿玛一吡牙:“这黄毛先前想杀我哥俩儿灭口,虽然最后迷途知返,不过,他的心眼儿太坏,不能放了。”
黄脸的汉子抬头看一眼这兄弟俩,他心还不够狠,他是不是其实方才应该直接下手?
弘芝看一眼黄毛,冷笑道:“你方才要敢真动手,你现在就是个死的。”
袁桥看一眼黄脸的汉子,摇头,如果他早一点儿主动把这两位小爷送去衙门,兴许这罪还轻点儿,说不准还可能有赏,可现在,被自己找上门来,又加上这两位这话,这外号叫黄鼠狼的,还有什么好?
袁桥在心里抹一把汗,所幸自己这地头蛇领的不是一群酒囊饭袋,能很快找到这些个有可能拐了孩子的贼窝,若不然,这两位小爷的命儿要是没了,北京城的官场是不是会有一批官员落马?是不是会死许多人?自己这官袍被扒了,家里的孩子是不是真的会被暴怒的十爷卖了?……
袁桥抱着两个宝贝快步往外走,外七门内,这次能被好好整饬一番了吧?这些个城狐社鼠这次要遭难了,那些庇护他们的手,这回,不敢再伸出来了吧,他终于可以借势好好清理清理这些脏东西了,而守法的清白良民们,该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