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手脚哆嗦着瘫在炕上。
“二哥,阿玛是我们的亲阿玛吗?”
“弟弟,如果不是亲的,阿玛一准不会养我们,阿玛可没那么多慈悲心肠。”
“二哥,是亲的,阿玛下手能这么狠?”
“弟弟,没听阿玛说吗?今天第一天,先热身,只是热身!弟弟,以后,咱们,会更惨。”
“二哥,咱俩逃吧,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弟弟,你现在能站得起来?逃,先得有力气呀。”
“二哥,我现在,身上就一处地儿听使唤。”
“弟弟,我也是,我现在就剩下嘴还是自己的了。”
弘普站在门口看着两个这当口还在贫嘴的弟弟,嗤笑道:“精神还不错嘛,阿玛下手真轻。”他当初,经常累得倒头就睡,哪有精神说话!
双胞胎听到大哥的声音,挣动着想坐起来,可惜,最后,只是如同出了水落在陆地的鱼似地挺了几下。
“大哥,救命呀!”
“大哥,阿玛在府外肯定是另外有儿子了,他这是不打算再养我们了。”
“嗯嗯,二哥说得没错,阿玛肯定是觉着额娘生的几个儿子不好。才下这么狠的手。”
弘普看着两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弟弟冷笑道:“呦,学了《孙子兵法》,会活学活用了?这是打算策反你们大哥我?”
双胞胎挣了挣,转转脑袋,横着脑袋看着他们站在炕前的大哥。
“两个小崽子,你们大哥我要是没点儿脑子,早被上书房那帮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还能站在这儿听你们挑拔离间?好嘛,还想拿你们大哥我当枪使,让我去和阿玛呛声儿?”
“大哥,我们没这个意思。”
“就是,绝对没有。”有也不能承认。
弘普让随身的小太监佑武搬了把椅子放在炕前,放了几碟点心,又倒上额娘亲制的果汁,开始吃点心。
双胞胎闻着点心的香气,咕咚咕咚咽着口水。
“大哥,我们也饿了。”
“大哥,给我们点儿吃的吧。”
弘普把咬了一半儿的点心伸到两个弟弟鼻子边晃了晃。
“香不香?”
弘芝咽着口水,“大哥,额娘亲手做的,怎么会不香呢?”
弘英的眼珠子跟着点心转,头不自禁地抬起来追着点心走。
弘普逗小狗一样逗着弘英,逗了一阵儿看着差不多了,把手又缩了回去,把点心塞到嘴里,细细嚼着,好半天,才咽了下去。听着两个弟弟吞咽口水的声音,弘普眯了眯眼,又端起果汁,喝了一口,末了,擦了擦嘴。
“大哥,你吃饱了?给我们吃点儿。”现在该轮到他们了吧!
“嗯嗯。”好饿——
弘普把碟子里的点心端起来,伸到两个弟弟面前:“这是额娘做的。”
双胞胎眼珠子定在点心上,一起点头。
“可是,额娘现在因为找你们,累晕了,今后几天,都不能做点心了,所以,这个点心……”
双胞胎咽了口口水,这话,听着不大对劲儿。
“……这个点心是这些天你们大哥我的口粮,没你们的份儿。”
双胞胎一起惨嚎:“大哥!”
弘普冷哼一声:“是不是想说我不是你们亲大哥?”
“没有,你肯定是亲的。”
“要不,你不能比我们强。”
弘普冷笑道:“我哪有你们能耐,把亲娘累倒的本事,我可没你们强。”
弘芝瘪嘴:“大哥,我们只是想捉坏人,没想累着额娘。”
弘英也很委屈:“我们都是乖小孩。”
弘普吩咐佑武:“把东西都收起来放好,以免半夜被耗子偷吃了。”
双胞胎抗议:“我们不是耗子。”
弘普坐在椅子上冷冷道:“额娘好起来之前这些日子,你们吃厨娘做的,连你们姐姐做的,也没你们俩的份儿。累着额娘的人,不配吃亲人做的东西。”
双胞胎听了大哥这话,瘪着嘴,心里别提多委屈了。
弘普唤过双胞胎的贴身小太监,吩咐他们给双胞胎灌粥,末了,站起身道:“你们精力很旺盛,不需要吃太多东西。”说完,转身出了门。
“哇——,大哥坏。”
“坏大哥,不给我们吃东西。”
弘普听着身后房里传来的双胞胎的嚎哭声,翘了翘嘴角,两个小崽子,不给你们点儿教训,你们不知道我是你们大哥。
跟着弘普一起来的惠容轻声问:“哥哥,真不给他们吃?”
弘普摇头,“他们今儿第一天练功,喝点儿粥好,半夜饿了,他们自然会去找吃的,不用管他们。”
惠容笑着看一眼两个弟弟的房门,转身跟着哥哥走了。
屋里的双胞胎哭得涕泪俱下,忙得两个小太监手忙脚乱。又要把两位小爷的脸擦干净,又不能弄痛了他们,一时,忙得一头大汗。
“呃,二哥,我想额娘了。”弘英打记事以来,从没这样深切地思念过额娘,一边抽抽着,一边想知道二哥是不是也一样想额娘。
“呜,弟弟,我也想额娘了,额娘才不会这么狠心地对我们,呜,没点心,没饭,没果汁,没菜,没肉,没蛋,什么也没有,只有粥。”
“呃,二哥,咱们别哭了。”
“那你就别哭呀。”
“呃,我也不想哭,可它自己要哭的。”
“我也是,眼睛自己哭的,不是我要哭。额娘说过,男儿流血不流泪。”
“二哥,你说额娘现在怎么样了?”
弘芝抽泣着想了想:“肯定不好,若不然,大哥和阿玛不敢这么欺负我们。”
弘英打着嗝,“呃,二哥,我们真的只喝粥?”
弘芝瘪着嘴,快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泛滥:“额娘累着了,阿玛说要休眠好几天,弟弟,这几天,她都没法儿救我们了。”
弘英哇一声哭得更响了:“哇,阿玛和大哥肯定会趁机大肆虐待我们。”
弘芝也越想越委屈,呜呜哇哇地和弟弟一起嚎。
雅尔哈齐在门口清咳一声:“原来,阿玛会虐待你们呀,既这样,那阿玛这送来的吃食就端回去给分明吃了,分明今儿为了找你们,可也累着了。”
双胞胎的哭声嘎然而止,挣扎着撑起上身,看着门口阿玛手上的两个碗儿,一股香气引得兄弟二人一起咽口水。
“阿玛,我们饿了。”弘芝抽抽答答。
“嗯嗯,饿了。”弘英口水直流。
雅尔哈齐看着双胞胎垂涎的样子,想了想:“小林子,把这两碗的汤各盛几勺给小阿哥们喝点儿,剩下的,端回去,要不,爷我就不是儿子们理想中虐待儿子的阿玛了,我这做阿玛的,怎么能让儿子失望呢。”
弘芝惨叫:“阿玛,我们错了。”
弘英立马改变立场:“阿玛,你没有虐待儿子。”
“阿玛……”
雅尔哈齐不理两个儿子的哀求,转身出了门儿。
小林子用一个小银勺子各喂了两位小阿哥几口汤,便要起身离开。
“林公公,别走。”还没喝够呢。
“别走,再喂我们喝点儿。”好香,好香。
小林子为难地道:“两位小主子,不是奴才我不给你们喝,是主子只让喂你们几口,奴才也不敢多喂呀。”
“你只喂了四品,再喂点儿,再喂点儿。”
“嗯嗯,九口也算几口,还差五口。”
小林子无法,又一人各喂了五勺,便再不肯多喂。
“小林了,你敢不给我们饭吃,等额娘醒过来,我告诉额娘去。”弘英唱黑脸儿。
“林公公,你偷偷多喂我们些,阿玛也不知道。放心,我们不告诉阿玛。”弘芝□□脸儿。
小林子为难了,喂?不喂?
“咳——”门外传来咳嗽的声音。
小林子打了个哆嗦,冲两位小阿哥示意,现在做主那位还在外面呢。双胞胎对视一眼。
“阿玛,我们错了,下次不敢说你坏话了。”
“阿玛,我们下次也不敢累着额娘了。”
外面没人应声儿。
双胞胎一对眼儿,“阿玛,我们明儿认真习武,不偷懒。”
“阿玛,我们保证听话。”
雅尔哈齐站在门口笑道:“真的?”
“真的,阿玛,我们保证。”
“嗯嗯,保证。”
“既如此,小林子,把碗给他们放桌上吧,咱们现在该回去看夫人去了。”
小林子笑着放下两个碗,对屋里两个只有七岁的小太监示意后,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儿,打两个小主子生下来主子就爱欺负他们玩儿,现在,还是没变……
双胞胎竖着耳朵听着阿玛与小林子的脚步声走远。
“赶紧,端过来。”
“快点儿,快点儿,饿死小爷了。”
雅尔哈齐翘着嘴角回到卧室,看着闭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妻子,薄薄的唇一下又抿得死紧,不能就这样轻易饶了那两个小崽子,明儿训练量要加倍,反正有方才那碗加料的滋补汤,他们顶多就是吃点儿苦,哼,加量,今儿还有力气哭,等他们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才算训练到位了……
自己动手洗漱换衣,雅尔哈齐没来由的觉得寂寞,爬上床,轻轻把妻子搂到怀里,那种空虚的感觉才渐渐消褪,望着妻子没有遮掩的美丽的小脸,雅尔哈齐再一次深深地明白妻子在他的生命中到底有多重要。
如果,如果她再不能睁眼……
一股寒意沿脚心弥漫而上,传递到心肺,冻得雅尔哈齐牙关紧咬,那寒意在后背凝结,无论如何也无法消散。屏息凝气,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妻子的鼻下,轻柔的热气喷在手指上……
雅尔哈齐深深地吸一口气,窒息得发痛的胸口这才好受了一些。
这些年,妻子一直在这儿,每天他下衙回来,她都笑着迎他进门,亲手服侍他,照顾他的衣食住行,即使身怀六甲,也从不假手他人。他知道,这是妻子表达爱意的方式,也是他多番努力后的结果。
妻子的身体很好,从未生病,这些年,照顾着他与几个儿女也没生过病,他再不曾认真想过关于生老病死的事。记事以来,这是他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他沉浸在幸福中,忘了血腥,远离了往日的黑暗。
沉浸在幸福中了吗……
这一次,无论是谁……
雅尔哈齐的眼中,杀意一掠而过,无论是谁……
第二天,第三天,因为妻子人事不知,雅尔哈齐没去衙门,反正,皇帝还在畅春园没回来,少去几日也无关紧要。翻着手上的案卷,雅尔哈齐冷笑,两个臭小子,还想等长大后再回来?他下手还是太轻了。
“小林子,这个案卷,记得晚上拿给大阿哥看看。”
雅尔哈齐翘起嘴角,自己要是哪天没注意盯着他们训练,弘普想来也会关注的,两个臭小子,老大没自己这个阿玛狠,可老大整人的招数比自己多,想来,老大会让他们记住,这个家里,什么事儿是一不定不能做的。
拿起另一份案卷翻了几页,雅尔哈齐挺直了背。不错,老大召人建的那个“杀手组织”现在能杀不能杀不知道,这个探消息的本事还是不赖的。
雅尔哈齐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冷笑,这一次,先断只腿吧,如果下一次再伸手,哼……
“八哥,八哥。”
八阿哥从书桌上抬起头,看着眼含惧意的九阿哥闯了进来。
“老九,慌什么?”
“八哥!”九阿哥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八阿哥皱着眉从书桌后走出来,坐在九阿哥相邻的椅子上。
“别慌,万事有八哥。”
九阿哥看一眼镇定的八阿哥,喘了口气,按住有些颤的手,“明泰的腿摔断了,我的马,也被人动了手脚,所幸,我今儿出门前听到了明泰的事儿,若不然,我现在,也和明泰一样了。”
八阿哥的手一下握紧了,“雅尔哈齐动的手?”
九阿哥努力压制着惊骇:“那小子,太狠了,连爷的马也敢动手,爷记着他了。八哥,你这边没事儿吧?”
八阿哥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这儿没什么事儿。”
两人刚放下心,却听到轻轻敲门的声音:“爷,九爷,九爷府来人了。”
九阿哥一下坐正身子,他前脚刚到,府里的人怎么后脚又来了?
“爷,爷,不好了,家里出大事儿了。”
“不许大呼小叫,说,怎么啦?”
九阿哥府里的人哆嗦道:“大阿哥病了,病势凶险,您快回府看看吧。”
九阿哥虎一下站起身:“什么?弘病了?我出门儿的时候不是好好儿的?”
九阿哥府来的那人一头的汗:“现在还不知道,管事已着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了。奴才先来跟爷禀明情况。”
九阿哥的眼睛一下红了:“狗/日/的雅尔哈齐,连爷的儿子也敢动手,他娘的,老子和他拼了。”
八阿哥一把按住怒火攻心的九阿哥:“老九,没凭没据,你去找雅尔哈齐?”
九阿哥咆哮:“除了他,还有谁?还有谁敢动爷的儿子?八哥,弘可是我的独苗!”
八阿哥紧紧抓着九阿哥的胳膊:“老九,别急,这事儿未必是他做的,他手脚没这么快,眼见着你没事儿就能马上冲孩子下手。再则,你没凭没据,拿什么指证雅尔哈齐?说是咱们使人掳了他的儿子,他现在报复回来了?唉,我当时就告诉你,这个法子不能用,你偏不听,我就那么一说,你还偏就真使人去做了,你说,现在,唉,现在先别管雅尔哈齐了,先着紧看看孩子吧。走,八哥和你一起回去。”
九阿哥狠狠一脚跺在地上,转身跟在八阿哥身后出了书房门。
八阿哥边走边道:“你那时问我怎么让伊拉哩氏没空去拦老十时,我就不该多那个嘴,唉,也怪我,只嘱咐了你一句,也没当回事儿,若不然,也不能把雅尔哈齐惹起真火来。我早和你说过,雅尔哈齐那个毒字,不是揍几个人得来的,那小子,真狠起来,六亲不认,又横又楞,你偏不听,唉,赶紧的,咱快走,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急匆匆的八阿哥九阿哥没看见,转角处,站着十阿哥单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