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普与弘晖按照前一日的约定,一起去看望生病的十八阿哥胤m。
说是探望,但因为弘普弘晖年纪太小,皇帝担心他们被传染,便只允许他们在外面让太监传话或是询问而并不能与胤m相见。
弘普问那传话的太监:“十八堂叔今天吃东西了吗?”
太监回道:“回阿哥话,十八阿哥今儿早上喝了半碗粥,其它的都无法吞咽。”
弘普听了这话皱着眉头道:“这不吃东西,怎么是个好,太医可想着法子了?”
太监回道:“太医院的大人们也很着急,一直也没离开,都在想法子。”
弘晖想了想:“十八叔还是发烧吗?烧退了没有?”
“回阿哥话,这烧没退,烧得不是很厉害,就是一直喊痛。奴才,奴才们在一边看着,实在是揪心。”太监说到后来,眼中已流下泪来。
弘晖皱着眉头问:“还是没力气吗?”
太监擦擦泪:“是,一直躺在床上。”
弘普与弘晖又问了许多话,又让太监等胤m稍舒服一些时,给他带好,把带来的玩具等东西也交给太监让他转交给十八阿哥胤m,之后,才转身离开了。
弘普边走边想,最后一咬牙:“晖堂兄,我额娘给我的增加抵抗力的药丸,现在还剩了几粒,走,咱们去找汗玛法。”
弘晖想了想,点头道:“嗯,给十八叔吃的东西,确实还是先给汗玛法看过的好。”
兄弟二人又转身去了皇帝的御帐外等着召见。
等了两刻钟,待一个大臣从御帐内出来后,李德全把兄弟俩领了进去。
皇帝等兄弟俩请安后叫了他们起来。
“怎么今天没出去玩儿?”
弘晖道:“汗玛法,孙儿和普儿弟弟方才去看十八叔了,侍候的人说十八叔还不能吃东西,还发着低烧,又痛,我们很担心。”
弘普点头:“嗯,普儿这里有额娘给的糖丸,汗玛法,你给十八堂叔吃吧,额娘说,小孩子抵抗力差,若抵抗力强,有些病就能很快好起来。这个糖丸就是给小孩子鼓劲儿的。”
皇帝紧锁的眉头松开了一些:“晖儿普儿都是好孩子。”
李德全从弘普手里接过小瓶儿,呈给皇帝。
皇帝倒出一粒绿得晶莹的丸子看了看,“弘普,这个是什么效用?”
弘普想了想:“额娘说,出塞了,日子过得肯定没在府里精细,要是凉了热了,有点儿小毛小病,也不用找太医,吃个糖丸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这个糖丸化在水里也能喝,甜甜的,香香的。额娘说,有时,人的身子骨儿需要帮一把,这样,就能迈过生病的坎儿。吃补药也是这么个理儿。不过,这个糖丸不像人参会欺负体弱的人,因此,幼弱的小孩子吃最好。”
皇帝问:“你都给了你十八堂叔,你自己怎么办?”
弘普道:“孙儿都想好了,让分明带信回京,告诉额娘再送一瓶来。可惜这个糖丸不易制作成功,若不然,有许多,那就更好了。”
皇帝眼睛一亮,那丫头,有时总能另辟蹊径,莫若问问她?
“弘普,你把你十八堂叔的病症跟你额娘说说,看她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若有,就让她写在信里让分明带过来。”
弘普点头:“好。”
皇帝等两个孩子下去后,把小瓶儿交给李德全,“送到小十八那儿,着侍候的人化在水里喂下去。一次别喂太多,半粒就可,一天用一粒。这儿统共只有五粒,分明传信回来前别断了。着太医仔细看看,小十八吃下去后,是不是舒服一些。”
李德全很快捧着药退了下去,皇帝想了想,叫进来另一个太监:“梁九功,小十八病了这些日子,太子去看过小十八没有?”
梁九功垂着头:“回皇上,没有。”
皇帝沉着脸:“别的阿哥呢?”
染九功弯着腰道:“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都去了,大阿哥派人问了。”
皇帝挥手:“下去吧。”
染九功退了下去,皇帝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半晌后,才开始接着批桌上的奏折,只是,脸上神色一直不太好。
弘普与弘晖出了皇帝的御帐,转身回去写好信,找到分明,让他赶紧送回京城,不能偷懒。分明伸出脑袋蹭了蹭弘普,把他蹭得东倒西歪后,得意地鸣叫一声,拍了几下翅膀飞了起来,在营地上空盘旋一圈后,向着京城的方向飞走了。
雅尔哈齐正在科尔沁人的营地内和他们挑出来的大力士玩摔跤,看到分明在天上盘旋的身影,一个没留神,用了三分力道,蹦一声把人顶翻了,科尔沁人见了不但不恼反而个个拜服,夸他是巴图鲁,拉着他拼酒,雅尔哈齐也不推拒,大白天的就喝上了,直喝到日落西山,在灌倒无数人后,自己也终于光荣“阵亡”,被阿苏并瓦尔喀扶了回去。
过了两天,皇帝查明送谕令的是噶尔丹的余孽,在那日想趁乱行刺皇帝,不想事态被大清的多罗贝勒雅尔哈齐制止,那想行刺的没找着空子,待事件平息后趁人不备自尽了,以至去找的人只见着了尸首,皇帝的人也只找着一纸谕令。
查明实情后,皇帝召见阿必达几个科尔沁人的领头人时夸他们忠义,又厚赏了所有来援的科尔沁人。科尔沁人得了赏赐,不免又拉着英雄雅尔哈齐喝酒吃肉,射御赛马,兴尽后才上马整装欢欢喜喜跟着领头人多罗贝勒阿必达走了。
雅尔哈齐送走了科尔沁人,狠狠洗了个澡,才觉身上的酒气及烤羊肉味儿没那么重了。这几天,科尔沁人都来敬他,他基本上都是泡在酒坛子里的,若非如今的身体异于常人,只怕早喝得吐血了,哪里是睡一两觉就能好的。不过,拖住了科尔沁人,他也算完美的办好了差事了。
当分明把玉儿准备的药送到时,十八阿哥已经很是危险了,皇帝看了玉儿的信,也不多言,直接命人把送来的一枚药丸化水让十八阿哥服下,又叫来太医。
“这是京里送来的药方,你们看看。”
太医们头碰头围着方子研究,一个须发全白的道:“《内经》云:‘肾苦燥,故肾停湿也。黄柏入肾,燥湿所归,各随其类而然也。’黄柏,不能缺。”
一个六十几的太医道:“陆老说得对,这药方中,黄伯用量很是适当,如今十八爷的病情危重,当下重药。方中王不留行治风毒,通血脉。黄芩治热毒骨蒸,寒热往来,肠胃不利,破拥气,治五淋,令人宣畅;青黛,夏枯草,蒲公英俱是解毒散毒之良药,甚是妥当。”
一个略胖的太医拈着胡须道:“十八阿哥是风湿邪毒侵袭,从口鼻而入,郁阻少阳经络,结而不散,聚于腮部所为,当以清热解毒,疏风散结,软坚消肿,活血止痛为治,这个方子中几味贵重药材搭配得都不错,可清热解毒,疏肝利胆,活血消肿,扶正抑邪,都是敷于肌表药性易入的,可用。”
最后一个五十多岁的太医排众而出,奏明皇帝:“此为良方,与十八阿哥的病情对症。”
皇帝于医一途也有研究,一直支楞着耳朵,早把众太医讨论的话听了个清楚,舒口气:“既是良方,下去好生施治。”
随行众太医退了下去,一天后,十八阿哥的病情得到了稳定,皇帝看看行程,把十八阿哥送到鹫和洛,启行至二十里许布尔哈苏台驻跸。弘普与弘晖则被皇帝允许留在了鹫和洛陪伴十八阿哥。
乙亥,傍晚,布尔哈苏台。皇帝坐在御桌前,看着桌上的几个案卷,就那样坐了一个时辰。
李德全又担心又无奈,想要提醒皇帝该用膳了,却又敢轻易打扰神情悲怆的皇帝。李德全跟了皇帝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在皇帝脸上看到这样无力的表情。
挣扎了许久,李德全到底鼓起勇气轻唤:“皇上,皇上,该用膳了。”
李德全能留在皇帝身边,不只因他聪明忠心本份识时务,也因为他有一把好嗓子。因着入宫时的切割,别的太监,声音里总难免或多或少带着一丝尖利,李德全的声音却很柔和,无论什么时候听他说话,听者都似觉有水波柔柔漫过,温和、轻软、舒缓,便是再如何烦躁激怒,也不会因为听到他的说话声而迁怒于他,他的声音,传达出了他的体贴与善意,让听者紧绷的情绪也自然随着他的声音放松……
皇帝心情很不好,这个时候,皇帝身边所有侍候的人,除了李德全,没有谁敢发出一点声响。
“皇上,便是有天大的事儿,您也要顾着自己个儿的身子骨呀,皇上,亿兆百姓可都还指着您呢。”李德全弯腰站在御旁,注视着皇帝的目光关切、忧心。
皇帝终于把眼神从案卷上收了回来,闭目靠在椅背上苍凉地叹息:“李德全,朕累了。”
李德全递上一块温热适度的湿帕子,轻劝道:“皇上,奴才知道。您今儿一会儿功夫也没歇,饭也吃得少,皇上,晚膳上来了,您多少用点儿吧。”
皇帝睁开眼,接过李德全双手递上的湿帕子擦手,之后,却又愣愣的不动了。
李德全的心都揪成一团了,皇帝这样子,实在是不妥呀。
“皇上!”
皇帝听着李德全的轻唤,回过神来,把手上的帕子递给李德全,“啊,传膳吧。”
李德全听这话,赶紧回头冲着一边站着的小太监挥手示意,小太监弯着腰快速退了出去,一小会儿工夫,御膳房的人便悄没声息地托着晚膳呈了上来。
试毒太监每个菜皆试吃过后,皇帝看了一盘绿色的素菜一眼,李德全急忙夹了几筷送到皇帝面前,皇帝吃了两口,觉得没甚胃口,又放下筷子。
“雅尔哈齐呢?叫他来陪朕用饭。”
一个小太监弯着腰快步跑了出去,皇帝又拿起了筷子。
皇帝吃得很慢,李德全一边帮着皇帝夹菜,一边时刻注意门口,心里就盼着那位爷赶紧的进来,好在雅尔哈齐没让李德全失望,小太监出去一小会儿,就领了他进来。
雅尔哈齐打个千:“皇上堂叔,您叫侄儿吃饭呀?唉呀,侄儿还真饿坏了,还是您老疼我,弘普那小兔崽子,把玉儿送来的点心全拿走了,说要等小十八好了给小十八吃,侄儿我想趁隙吃点儿东西垫巴垫巴都不成。您说,分明几天一个来回,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不是,嘿,那小崽子,他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都让给他,他就告诉玉儿我为了显摆跟匹马较劲儿。皇上堂叔,您说,玉儿一个内宅的妇道人家,要听到这话,不得担心坏了,那小崽子,等我下次找着机会,看我不狠狠收拾他,让他敢跟我使坏。”
皇帝指指一边的椅子:“坐吧。”
雅尔哈齐一屁股坐了下去,抬头看一眼皇帝,又看看摆满菜的桌子。
“皇上堂叔,您心情不好?嘿,心情再不好,也不能和自己肚子过不去不是,您呀,这样子可别让玉儿看见,要不,她又得念叨了。您忘了,她出月子后进宫请安见您瘦了,她那样子,您记得吧,那都快哭了。”
皇帝脸上神情松了松,“李德全,给这碎嘴小子多端几个菜过去,堵住他那张呱噪的嘴。”
雅尔哈齐被皇帝嫌弃了,也不在意,抓过小太监手里的手帕子抹一下脸又擦擦双手,拿起筷子就着李德全端过去的饭菜就大口大口开吃,那没心没肺的样子,看得皇帝的神情又缓了缓,吃饭的速度也被带得快了一些,一边的李德全见了,一直揪着的心松了松。
雅尔哈齐吃完三盘菜,又抬头看皇帝,皇帝瞪他一眼:“晚上,少吃点儿。”
雅尔哈齐赶紧摇头:“没事儿,没事儿,侄儿不会积食,侄儿一会儿还要值守,现在多吃点儿。不然一会儿会饿,皇上堂叔,您再赏侄儿几个菜吧。”
皇帝看他那可怜样子,扯了扯嘴角:“朕这儿还有玉儿送来的点心,你一会儿带走。这会儿少吃点儿,仔细撑着。”
雅尔哈齐大力摇头:“点心是玉儿孝敬您的,本就不多,侄儿要是吃了,被她知道了,下次做的点心指定没侄儿的份,再说,侄儿这些天光喝酒了,这肚子里正经东西少,不会撑着。便是再来个十盘八盘的,也使得。”
皇帝无奈:“十盘八盘?吃下去,你还能走得动道?行了,再添两盘,不能再多了,养身之道在于节制。”
雅尔哈齐可怜巴巴地看一眼皇帝,皇帝压根儿不理他,低头扒拉自己碗里的米粒,不过,李德全很细心地发现,皇帝的嘴角翘了翘。
李德全呼一口气,笑眯眯选了两盘份量小的送到雅尔哈齐面前,雅尔哈齐一看,哀嚎道:“李谙达,你就不能挑两盘儿份量足的?这点儿,还不够塞牙缝的,换过,换过。”
李德全笑道:“贝勒爷,伊拉哩夫人说用餐时荤素要搭配,您得吃点儿素的。”
皇帝坐在位置上,听着李德全欺负雅尔哈齐,嘴角又翘了翘。
雅尔哈齐讨价还价:“那你至少换一盘肉的。”
“贝勒爷,您先前那三盘儿菜都是荤的多,这会儿素的好。”
雅尔哈齐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要吃肉,我要吃肉。”
“这素的,御厨做的也很用心。”
“不管,我要吃肉,皇上堂叔,李公公不让我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