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梧闻言立刻心头一凉,面上却还装作无事一般,“那兴许是出去散心了,你知道的,你们这些妖兽能飞来飞去,总是来无影去无踪。”
月谦安慰道:“这倒也未必,少主别担心,虽然寻常情况下妖族无法完全隐匿妖气,他却拥有几千年的记忆,其强大程度远不是我可以揣测的,兴许有什么隐匿气息的方法,他知道我却不知而已。”
右梧知道月谦这是安慰自己,便点点头道:“月谦,谢谢。”言罢沉默。
自然是希望他没有离开的,但若他果真还在城中,知道自己此刻回了木风这处,不知会不会更加生气,然后就真的一去不回了。
明天,一定要离开此处才好。
正胡乱想着,木风就回了房间。
月谦站起身,“主人早些去休息,擦药的事,我来做就好。”
木风却不说话,只站着。
月谦顺着他的手看去,才发觉他并未取药回来,便说道:“库房该还有些,我去找找。”
话音刚落,木风却开口道:“不必,月谦,你出去。”声音冰冷,听得月谦和右梧皆一时不明就里,望着他试图理解此时的情况。
见月谦不走,木风转头直视他,用命令的口吻道:“让你出去,听到了没有?”
月谦立刻施了一礼,退出房间,正要关门时又听木风道:“没我的吩咐不要回来。”
月谦听到他这么说,只点点头,转身去了。
右梧见木风面色有异,以为他是要说之前庞子清提到的那些话,一时不敢多问,只心中暗暗震惊,这么些年来,木风从未用此等语气对月谦说过话,想必此时真的要说些很要紧的事。他猜不出,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坐在床上动也不动等着听木风接下来要说什么。
烛光明明灭灭,木风的神情在其间闪烁不清,但即使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能明显感觉到一种仿佛暴雨来临之前的紧张感。右梧不自觉向后挪了半分,带着脚腕又是一疼。
就这样安静着,时间也凝固了一般,越发闷热窒息。
右梧认真看着木风的脸,却只见他微垂双目,站在原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始终不发一言。
究竟是什么话,让木风如此难以开口?
随着沉默愈发深沉,右梧感觉到胸腔中那颗饱含血液的物事闹得越来越响,沉闷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虽不快却分外聒噪,仿佛肋骨脊骨都要为其的敲击而碎裂一般。
“右梧。”
心跳骤停,右梧几乎一瞬间脸色泛白。
木风不知为何忽然面露微笑,接着走向床榻,斜坐在右梧面前。
“风叔叔,有什么话,只管说,我想,不论什么我都可以接受。”终于打破了僵局,右梧面色也正常了些,心跳却在不知不觉中加快。
木风定定望着右梧,目光灼灼,似是要连着右梧的眼眸也一同点燃。
从未见他用如此目光看过自己,右梧只觉得心跳骤然提速。
他的目光或温柔慈爱或严肃笃定或迷醉朦胧,却从未用此刻的这种目光注视过自己。这种注视,仿佛是隔了千百年,越过时间与空间的阻隔才终于得见一面那般,深沉而眷恋。
右梧愣了片刻便躲开木风的视线,支支吾吾道:“听子清的说法,是出了什么事么?”
木风却迟迟不回答,右梧此刻几乎感觉到后背湿嗒嗒的满是汗水,即使不去看,也能感觉到木风仍是用那种令人无法直视的目光看向自己。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一向冷静的木风如此失常?心中千万种猜测闪过,右梧却无法做出任何判断,头脑昏沉沉的,脸上蒸着些酒气发烫,心中却有一部分浸在寒冰之中。
也不知怎么想的,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右梧却突然抬手遮住了木风的眼睛,嬉笑道:“难道是我喝多了,闻不出风叔叔身上的酒气?你今晚也喝酒了不成?”
本想着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便索性像平时那样插科打诨至少先打破僵局,却不料
不料手刚覆上去,就被木风用力抓住。根本没时间反应,右梧只觉得眼前景物一晃,下一刻,后背就陷进了绵软床榻中,一声闷响过后回过神来,所见却仍是木风那双令人无法直视的眼睛。
有多久没如此认真看过木风了,右梧并不记得,许从那晚之后,就再不敢仔细看,更不敢近距离与他对视。
为时间所琢磨过的俊朗面容,眉头微蹙,双目若星,曾经偷偷去看过无数次的这张脸,此刻距离如此近,右梧一时间忘了其它,竟是怔怔细看,一颗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却也并无觉察。
“右梧,我喜欢你。”
木风的声音竟像是某种咒语,一出口便没入右梧胸腔,水草一般纠缠上疯狂跳动的柔软心脏。
方才忽略了的心跳声,忽然窜入耳中,右梧用可以活动的左手抓住自己衣襟,指甲透过薄薄衣料在心脏前的皮肤上印出深痕。
疼痛感传来,却不如预料那般,似乎皮肤的感觉已经麻木,此情此景,究竟是梦境抑或现实,右梧分不清。
木风的呼吸声音并着气息拂在右梧面上,他温声道:“右梧,我到今日才明白,我心中最喜欢的那个人,不是上官萤也不是月谦”
世界恍如忽然陷入一片光怪陆离,右梧耳中木风的声音如山谷间的回声一般渺茫。
“而是你。”
他说,是你。
目眩耳鸣之后,右梧却忽然微扬嘴角,心情也似从lang涛翻滚恢复到了平静湖面那般。
与梦中一样的情节,虽然此刻感觉真实而强烈,却一定只是另一个梦罢了。就像曾经梦到过的,被半夏用匕首刺穿心脏的那个梦。
竟又在做梦。
在让半夏生气离开之后,居然又做了同样情节的梦,而且更加清晰,这简直是在嘲笑自己是一个多么表里不一摇摆不定的人。
半夏啊半夏,再见面时,我该如何面对你才好?
木风伏下身子抱紧右梧,压迫感带出的是满足抑或伤痛,或者两者皆有。
不论如何都好,这不过是一场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