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猴子三人撒开脚步,趁着夜色,直向沭河湾大庙跑去。大庙坐落沭河一侧的沭河湾里。这庙宇原叫慈华寺,但大家都叫它方庙。
民国以来,动乱不止,寺中僧人五零四散,寺庙便荒败下来。十几年前,来了一个游方和尚,在寺中住下,每日化缘,不久大庙被简单修缮,那些泥胎佛像才免于日晒雨淋。
又过几年,和尚置下庙产十来亩地。寺中也逐渐有了香火。但那和尚不收徒弟,只是独自在寺中修炼。
大庙坐落在镇子北面的沭河湾里,其时残月幽幽,照见一片松林,穿过松林,又是一片修竹,竹园外是一个小小的广场,再过去就看见山门了。
所谓山门,其实就是一个稍大一点的泥墙门楼。
在大庙一侧的沭河边上,早已备下一条小船。他们只要登上那条小船,过了沭河,就可以脱离虎口,远走高飞了。
至于逃走以后事他们没想,不愿想也来不及想,那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很快方家大院的火光暗下去,大院里嘈杂的人声也逐渐远去。大庙就在眼前,他们必须去和无心法师告辞一声,这件事只有无心法师知道。
实际上是无心法师为他们制定的逃跑计划,包括那条小船,也是无心法师为他们备下的。
当初,他们偷偷来跟无心法师学习武功,只是觉得好玩,玩着玩着竟有了几分迷恋。
他们曾提出拜无心法师为师父,但老法师一口回绝,只是说:“有缘就在一起玩玩,缘尽各自东西,何须世间所谓的名分呢。”一笑作罢。
说话间,他们来到大庙,进了山门,无心法师已在大殿前等待。猴子说“师父,我们来了。”
法师说:“暂时还走不了,附近已经有人布哨。志侯,志远,二人在此演练鹰蛇九式,竹青姑娘需暂时躲避一下,姑娘随我来。”
法师带竹青自去藏身。猴子和志远拉开架势,对练起来,拳来脚往,虎虎生风。
这鹰蛇九式乃模仿鹰蛇相斗而化为拳法,风格明快简朴,容易上手,但一招一式都蕴藏杀机,攻中有守,守中有攻,变化无穷。
这套拳法,练到最高境界,每一招式都有九种变化。从而演化出九九八十一个套路。演练起来,可简可繁,可快可慢,可刚可柔,即可健身,又可技击。
这是江湖上一套无人见过的神秘拳法,其精妙之处,足够一生参悟。
方老爷带领大少爷、二少爷和老七匆匆来到大庙,还未进山门,便听得里面传出拳脚之声,知道是有人在对练。
走近一看,果不其然,只见两个少年正在比试拳脚,正是大家要找的外号猴子的三少爷,另一个则是他的陪读本家兄弟方志远。
方老爷并不知道儿子还会武功,吃惊之余一摆手,大家无声立下,齐齐去观看二人对练。
只见三少爷猴子倏忽推出一掌,直奔志远心窝,志远连忙伸手欲要格开,而那一掌掌中途忽然变拳,划一道弧线,直向志远下颌击去。
众人不禁吸了一口冷气。这一拳若被打实,志远下巴非被打烂不可。
这时伸手格架已然来不及。只见志远并不慌乱,左脚不退反进,微一转身,便避开猴子致命一击。
但这时志远的整个后背敞露在猴子面前,毫无守护,只见猴子藏于胯间右拳猛力冲出,认准志远后背大穴捣去。
而这时的志远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继续转身不停,猴子一拳便落空。志远在转身的同时,右脚忽然提起,脚后跟迅疾向后撩出,直奔猴子裆部。
二少爷和老七是会家,忍不住惊叫一声:“啊!”这一脚若被撩中,三少爷猴子这一辈子就废了!
只见猴子本来前冲的拳头突然向上,带动身体一个向后空翻,稳稳落在地上,成为一个夜叉探海的势子,志远此时身子转完一圈,单掌亮起,成为一个斧劈华山的势子。
“好了。”老和尚发一声话,两个少年收势侧立。和尚单掌为礼。说:“方老先生来了,和尚有礼。”
方老爷说:“无心和尚,这两个小孩的武功都是你教的?”
和尚说:“贵公子常来游玩,与我有缘,教他一些游戏,大家取乐。”
二少爷志伯说:“无心师父,你教舍弟这些拳法,每一招都足以致命,可不是什么游戏啊。”
老七也说:“和尚,刚才看到我们家少爷演示,每招每式,精准实用,你这是什么功夫啊?”
和尚说:“好叫二位笑话了,二位少爷只是比划了一些空架子,若要称得上功夫二字,尚需时日,勤加练习。”
“嗨嗨。怎么谈起武功来了?“方老爷不耐烦了,“和尚,这俩孩子什么时候来庙上的?”
“天刚擦黑就来了。”
“一直没离开过?”
“没有啊。怎么府上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有。回家,三子跟我回家去。志远,你也回家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猴子故意悄悄问二哥志伯:“二哥,瞧这阵势,出什么事了?”
“真出事了。”志伯就把家里失火,新娘竹青不见了的事悄悄告诉了猴子。猴子听罢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惊飞了树上的宿鸟。
“笑什么笑!”方老爷斥道。
猴子撒腿就跑。方老爷大叫,“回来,你上哪儿去?”
猴子说:“回家睡觉去。”远远传来他的歌声:“人之初,性本善,越打老爹越不念……”
回到家里,老爷说:“老七,去把小三子叫来。”
老七出去一会转回来,说:“老爷,三少爷睡了,不开门。他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这个混账东西。方老爷暴跳如雷,去把他给我绑来。”
二少爷志伯说:“父亲息怒,这件事看来和三弟无关呀。”
“那和谁有关?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二少爷顿了一下,说:“父亲,卢沟桥事变后,鬼子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中国都危险了。鬼子一来,别说一个小妾,就是这个家,还有我们脖子上的人头,能不能保住都说不一定啊。”
大少爷志公也说:“二弟说的对。父亲,我看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老爷说:“到此为止,说得轻巧,我请人喝酒了,受了人家的礼了,到头来却是空的。我们方家还要不要脸,要不要见人了?”
方老爷又生气,又伤心:“想不到你们也这样说。老七,带几个人去,把他的门砸了,把他架过来。家法伺候!”
老七答应一声,跑出了。见此情景,志公志伯兄弟只能摇头叹息了。
过了一会,老七气喘吁吁跑来说:“老爷。不……不好了,猴子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