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一线,波涛遮天,怒吼凌空。
在镇南军和南梁军队正面交锋战场的下游三百里,江水突然平缓下来,一川青水东流,江面平静如同镜面,映衬着蓝天白云,煞是美丽。
大江以南的密林中,陈珞岩搀扶着受伤的甄婆婆,艰难前行。
“殿下,您不要再管奴婢了,快些走吧,小船就在前方不远处,奴婢可以再挡一下追兵。”甄婆婆脸色惨白,她本是蛛网三位锦袍郎之一,现在杨大人身死,蛛网不复存在,能够弄到一条北上的小船已经实属不易,而这一条小船也是唯一的机会,不能浪费。
“少废话!我可不是见死不救的那种人!”陈珞岩躬下身子,将甄婆婆背在身上:“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眼看活不了几天了,还不懂得珍惜,批评你我都觉得不值的。”
说着,手上加大了力气,防止甄婆婆挣脱。
“殿下,您不要任性,此刻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您自己逃走还有机会,带着奴婢,逃不出去的。”甄婆婆擦了擦眼泪。
“好吧,好吧,我实话实说,带着你,我全是为了自己考虑,你想啊,后面追兵肯定带着弓弩,背着你,就是披着一件人肉盾牌,我不能丢啊。”陈珞岩说着,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向着江边走去。
“殿下,为何您每次做好事,总要编排一个很讨人厌的借口,这样很不好。”甄婆婆开口道。
陈珞岩嘿嘿一笑,跟人学的,的确很不好。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弩箭在耳边嗖嗖射过去,一只弩箭射在陈珞岩的腿上,浑身一颤,冷汗从眉头上流下来,他强行支撑起身子,一瘸一拐向着大江边挪去,身后是鲜血染出的一条道路,吆喝追杀声越来越近。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来到了大江边上,江风吹拂发丝,陈珞岩望了一眼大江以北,开口问道:“甄婆婆,怎么没见船只?”
甄婆婆皱着眉头,望了望四周,伸手指着一处:“殿下,快看,在那!”
一条小船遮掩在水草中间,的确是一只简单的小船,很小很小的小船,小小的船舱,还有两支木浆,然后什么都没了。
陈珞岩将甄婆婆放入船舱中,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船只推入水中,冰冷的江水漫过伤口,泛起一阵殷红,他奋力向上一翻,栽入船舱,一手握住腿脚上的弩箭向外一拔,鲜血四流,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麻蛋,疼死老子了!”
甄婆婆不知为何,轻轻一笑:“殿下,多年女儿装,可是一点都没折损您的男儿气。”
陈珞岩简单包扎着伤口,没好气说道:“我可没听出多少夸奖的意思。”
甄婆婆伸手将他的伤口包扎完全:“殿下,您和北魏天子可真是天生的一对,天下第一美人对上天下第一美女,天子对上公主,女扮男装对上男扮女装,北魏天子无论怎么伪装都伪装不了女子的柔美,您是怎么遮掩都藏不住男子刚毅,书中的传奇桥段都不敢这么写,这或许就是缘分吧。”
“缘分这东西,只是一种说辞,最经不起推敲,也最不值得相信。”陈珞岩一手抓起船桨,奋力向着大江对岸划去。
甄婆婆也从年少走来,也曾有女孩心思,懂得那份懵懂纯真,对冥冥之中的缘分深信不疑,不信的都是那群臭男人,殿下也不能免俗。
身后追兵已经赶到,眼看小船已经远去,脱离了弓弩射程,附近也没有船只可以渡江,只能眼睁睁看着江中小船。
陈珞岩哈哈大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冲着大江对岸的南梁追兵手舞足蹈,举起手中木浆不断欢呼,好像得了胜利一般,过了大江之后便是北魏,进了北魏生机和胜算就大了很多。
一想到将要见到她,陈珞岩心头一甜,马上又是一暗,他怕她打他,说不上什么原因,按照陈珞岩对李元樱的了解,两人此次见面,自己肯定挨揍,挨揍也挡不住快要泛滥的喜悦。
就在这种矛盾中,陈珞岩划船的速度越来越快,有时候被打也是一种幸福,有人想被打还没有这种殊荣呢,比如,哼,那个吴清源。
不多时,小船已经来到江中心,陈珞岩将船桨丢下,揉着发酸的胳膊,江边追兵在视线中已经小得如同蚂蚁一般:“好了,有惊无险,终于安全了。”
突然,两声破空风声骤响,两条如同手臂一般粗的铁链刺破空气,向着江中小舟射去,两条铁链你追我赶,齐头并进,如同两条黑色的蛟龙在江面之上蜿蜒游动,泛起两条白色的水中沟壑。
两条铁链瞬间追上小舟,齐齐扎入水中,然后破水昂头,眨眼之间将小舟捆绑两周,铁链尾部巨大的惯性带动小舟扯向空中,然后又重重落在水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水花,小船之上的陈珞岩和甄婆婆也被惯性甩向天空,随之下落,跌倒在小船之上。
陈珞岩将甄婆婆护在身下,双手死死抓住船舱,不被甩出小船。
半晌,小船归于平静,江面回归平静,两条铁链如同竹竿一般将小船笔直地钉在江面上,江水灌入船舱。
陈珞岩抹了抹脸上的江水,从小船上露出一颗脑袋,遥望大江以南,不禁苦笑一声:“还真是瞧得起我,竟然请了这么高的高手,有些浪费了。”
大江以南,南梁追兵自动让出两条通道,一人负背双手缓缓走出,冷漠地望着大江之上:“殿下手无缚鸡之力,能从建康城逃到此地,让鄙人很是惊讶,这不近不远的八百里,鄙人设下层层阻挠都被殿下一一化解,不容易啊。以往平常,只觉得殿下嬉笑怒骂,莽撞无知,原来自始至终都被殿下骗了,不过今日也只能到这了,殿下不能过大江,过了大江会是大麻烦,是不是,希堂先生?”
那人转身扭头。
孔希堂也从人群走出,依旧一身简单的书生打扮,并无特别,只不过脸上再也没有平日的玩世不恭,转而有些肃穆,听到对方询问,只是微微点头:“詹大人所言甚是。”
詹家第一高手詹天佑、圣人书院三院长孔希堂,果真是好高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