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王妃气得几欲晕厥,来时霍灿立誓不惹事,又一副乖巧的模样,她方带她出门,不想她竟说这样的话,只见众人都是面色一变,流露出不悦之色,她暗叫不妙,知道女儿已得罪了厅中泰半的王妃诰命,更别提被女儿指名道姓的贾敏了。
何以众人都十分安慰贾敏,并无半点得意或是取笑的神色?
皆因贾敏旧日的姐妹们虽都有儿女,厅中其他人却有不少人进门至今都不曾生儿育女,或是身体有恙不能生,或是丈夫娇宠姬妾,虽不是摆在明面上宠妾灭妻,但在如此一来,妻子自然生不出孩子,也没有底气立足家中,只有行走在外方略有几分体面,因此听了霍灿的话,都沉下了脸。霍灿说贾敏生不出孩子,岂不是也在说她们?
独贾敏听了霍灿的话,面上平静非常,云淡风轻地笑道:“郡主说笑了,我娘家确是姓贾,只是关于郡主的问话,倒不知从何说起。”
霍灿可以骄纵,她却不能无礼。
贾敏敏锐地察觉到霍灿对自己有很深的敌意,不禁有些疑惑,她进京至今,除了去荣国府几次,便是在各处应酬,并未见过霍灿,也未生事,更不曾得罪南安王府,前儿林如海中状元,南安王府还特地打发人送了贺礼,怎么霍灿却是这般言语?
不过贾敏是娇生惯养的荣国公嫡女,荣国府说自己是中等人家只是自谦,她绝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儿,心中暗暗冷笑,生不生得出孩子,这是她们妇人们说的话,彼此也会交换生子秘方,或是调理身体的药膳,或是说哪里的香火灵验等等,哪是女孩儿家该说该听的?此时那些前来的女孩儿家都在偏厅热闹她们方才说这些子嗣孕育之事。
霍灿如此无礼,不用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在场众人都会记在心里,而且对霍灿印象不好,并会影响其婚事。京城达官显贵听着多,实际上一二等世家就这么些,大多都有交情,子女议亲之际,都会相互打听其门第根基人品,一传十十传百,不消多久便会人尽皆知。
林如海虽然只是六品,但贾敏平素结交的可不是什么六品七品的官宦女眷,而是王公贵族列侯之家,京城中除了皇宫外顶尖的那一拨人,中间的姐妹虽有白身无诰命的,但其出身门第夫家根基不下于自己和林如海。
因此,贾敏不急不缓,言语和气,甚至脸上浮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众人见了,顿时面露赞许之色,虽说霍灿出身高贵,但是和她一般见识,那真是自降身份。别瞧着公主郡主何等尊贵,可驸马郡马却没有实权,他们也只是身份高而已,在朝堂上尚不及手握实权的文武百官,说话的分量公主郡主未必及得上寻常重臣诰命。
虽然一百个状元里只有二三十个最终位极人臣,但是林如海的出身、品貌、才华、本事都是拔尖儿的,深受当今的器重。听说林如海才上任几日,已经进宫好几回了,近日颁发的几道圣旨圣人都越过庶吉士,令他亲笔书写,说他字写得好,足见恩宠。综合种种,显然林如海会是这二三十人中的一个,贾敏背后又有荣国府,荣国公虽逝,可他于当今有过救命之恩,当今十分体恤其后人,故此贾敏比霍灿更值得她们结交。
霍灿长于宫闱王府,最擅察言观色,见到众人如此,便知自己鲁莽了,忙眨了眨眼睛,水波荡漾,一脸无辜的笑容,道:“哎哟,我只是远远听了一句,有些诧异,不免脱口而出,真真是唐突了贾夫人,贾夫人你不会怪我罢?”
南安王妃暗暗松了一口气,也笑道:“这丫头素来被我们溺爱惯了,说话口无遮拦,偏生皇后娘娘喜她天真率直,今日若是造次了,还请贾夫人见谅。”
众人听了,心中不以为然,这是告诉她们霍灿深受皇后娘娘喜爱,就算是怪责也得看看皇后娘娘的面子吗?至于她说的口无遮拦,她们说话时可没提贾敏的闺名,而霍灿一过来便直呼其名,可见是查过什么,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贾敏不动声色,轻笑道:“岂敢,岂敢,当不起。郡主天真率直,确是讨人喜欢得很。”
东平王妃眉头舒展,忙上前笑道:“既然敏儿不追究,大家伙儿就撂开罢,我今儿治了好席面,特特取出好惠泉酒来,咱们一面赏花,一面痛喝几杯,都不许推辞。”贾敏是她请来的贵客,霍灿此举,岂不是让她丢脸?本来是同各家联络情分的,眼下倒好,竟被霍灿一句话毁得一干二净,幸亏贾敏宽厚,若是认真计较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大家忙都笑着岔开,复又热闹起来。
霍灿坐在南安王妃身边,十分乖巧伶俐,但因她之前失礼,前来的几个年轻女孩儿家都是极聪敏的人,在偏厅隐约听到了几句,遂各自赏花说话,都不与她亲近,而贾敏在众人中如鱼得水,模样儿生得又美,宛若花间仙子,霍灿顿时生出十二分的妒意。
贾敏并非一无所知,她左思右想,进京不及不及半年,实不知霍灿到底为何如此针对自己,她万万没有想到霍灿竟会看上林如海,一心想让林如海休妻另娶。
南安王妃见状,满嘴苦涩,她知道是自己女儿的毛病,怨不得众人疏远,哪家的姑娘有了这样的举动,旁人再不肯亲近的。她原想着女儿见到贾敏之为人品貌,该死心了,毕竟是郡主之尊,哪能这般不知羞耻,可她瞧着女儿似乎越发执拗了,见了林如海一面,不管他成亲与否,竟然只想着自己的终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了,书礼也忘记了。
南安王妃狠了狠心,从东平王府回来便对霍灿一顿疾言厉色的斥责。
儿子虽被立为世子,然却尚未袭爵,若是女儿做出这等丑事,不说阖府名声殆尽,影响儿子的爵位,便是儿子也难娶得贤妻了。
霍灿却觉得十分委屈,道:“我又没有错,母亲骂我作甚?”
纵然极疼女儿,南安王妃此时也忍不住一巴掌打过去,霍灿偏头一闪,竟然躲过去了,南安王妃愈发恼恨起来,指着她道:“你还不知错,你当真不知道错吗?莫说林状元已有妻室,便是没有,这样的人才圣人定要重用,岂能招为驸马郡马?你是林家的什么人?也敢讽刺林太太没有生孩子!你知道不知道你今天一句话,得罪了多少人?”
霍灿不在意地道:“怕什么?谁敢说咱们王府的不是?我看上他,招他为郡马,那是他的福分,比什么劳什子六品小官儿体面几倍。”
南安王妃再也忍耐不住女儿骄纵,上前一步就是一记耳光,吩咐粗壮婆子道:“把郡主给我关起来,关到我院中的耳房中,她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放出来!若是老太妃和王爷问,就说是我的意思,我会亲自向他们说明。”
婆子们犹豫了一下,随即围了上来。
他们下人都知道霍灿的心思要不得,难怪南安王妃这般生气。
霍灿大怒,张嘴欲说,南安王妃喝道:“堵了嘴,关起来!”
婆子们加快动作,利索地堵住霍灿的嘴强拉了出去,关进南安王妃平时放梯己和杂物的耳房中,门上重锁,纱窗虽开,却加固了窗棂,只能透气推不开。
南安王妃喘了几口气,立即敲打下人,虽然可以通通将她们打杀了,但是传出去,难免让人猜测霍灿做了什么好事,方导致她另外换了人上来,倒不好,若换了人,她们还会知道霍灿的心思,不如管束住她们,个个装聋作哑地继续服侍霍灿。
南安王府上下人人自危,暗地里都怪霍灿不知羞耻,竟想学什么卓文君崔莺莺。
南安王妃不放心,又派了教养嬷嬷隔窗教导。
霍灿见过的阴谋诡计多了,经历过不少尔虞我诈,不是没有本事的人,只是她自觉是绝代佳人,一根筋地认为林如海是她命中的才子,不管别人如何劝说,如何与她讲明其中的厉害,她始终觉得自己没错,越发向往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张生和崔莺莺的爱情,也认为母亲的反对就和卓父、崔母的阻挠一样,最终一定会妥协。
她相信只要没有贾敏,林如海一定会娶自己,因此悄命心腹去办,那心腹转身就禀告了南安王妃,恨得南安王妃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管教霍灿愈发严厉。
霍灿心中暗恨,但是很快就打起精神,几日后隔窗向南安王妃赔罪,说自己想通了,不会再胡作非为了云云,南安王妃毕竟疼女心切,见她言辞之间稳重了许多,瞧着果然是明白过来了,也没见她再打发人去对付贾敏,顿时松了一口气,放她出来。
南安王妃再有本事,也不会想到霍灿只是暂时妥协。
关霍灿禁闭的时候南安王妃对外宣称说她病了,外人信以为真,并未在意,当日在东平王府听到霍灿说话的人虽知霍灿不妥,但大家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只自己心里明白,不叫自己人与她走近便罢了,并未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不想这日贾敏闻得贾母中了暑气,忙与林如海说一声,带了些解暑药并鲜果点心等物前去探望,却被贾母一把拉住,道:“我的儿,你可听说外面的话了?”
贾敏不解,含笑道:“什么话?”
近日天气愈发炎热,行动之间便是香汗淋漓,她身上觉得有些懒,遂婉拒了几家女眷的邀约,故不知道外面又盛行什么消息。
贾母尚未开口,王夫人便道:“外头都在说姑太太的闲话,说姑太太善妒,没有容人之量,故姑老爷至今不曾纳妾,还说姑太太是不下蛋的母鸡,自己生不出来,也不肯叫别人给姑老爷生儿育女,又说姑太太站着茅坑不拉屎等等,尽是一些污言秽语,我听说后,慌得不得了,外人不知,难道咱们还不知道姑太太的性子?忙忙地就来告诉老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