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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之人总希望别人都认得自己,所以增加曝光率、主动上前攀谈、阐述成功不二秘诀、人生规划常挂嘴边这些手段无所不用,怎么说呢,有点像燥热的夏天一头钻进阴仄的楼道,一群苍蝇热情扑面而来,让人避之不及。
不如意的人却是另一个极端,走路贴墙根,说话抠衣襟可能有点夸张,但说话细声细气、善于使用周星星必杀技——冷场之笑,一见熟人就甩背影这种情况八成是有的。
江羽和站在拥挤到近乎肉搏的公交车里,内心腹诽,就在几分钟之前,才摆脱了一位成功人士的追杀,逃也似的钻进了公交车,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公交车后门见到了又一个老相识——初中同学三。
不是三个初中同学,而是初中同学,三(发ser的音,不是san)。
一九九四年到一九九五年,江羽和和这个猛然想不起名字只记得外号的插班生度过了一段欢乐时光,直到九六年,插班生三再次去他校插班,就断了联系。
说断了联系是有道理的,因为江羽和在这稍纵即逝的二十年中,至少见过三几次,同样,江羽和确信三也认出了自己,只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他们如今可能连相爱相杀也做不到了。
这次公交车的再会与上次时隔五年左右,但当两道目光碰触之际又默契地装作不见,遵照江羽和对于不如意之人的理解,想必三的处境也不会太好。
二十几岁时,挤在公交车内上下班,还有情可原,在旁人眼里会自动美化为这个年轻人肯定在攒钱买房等着娶妻,可三十四五依旧如此,就不是人生几许失意能敷衍过去的了。
至今单身狗一条,没有独立房产和心爱小车的江羽和尽管内心孤独,但稍微思索一下,还是放弃了同昔日同窗三把酒言欢的想法,默默祈祷车厢后门处的三下一站就下车。
然而,不如意之事十之有九,时至年末,公交车内簇拥的并不仅仅是生活质量偏低的蚁族,还有一种被称为“贼”的不良生物悄然潜伏,伺机而动。
这个傍晚,两个妹子和江羽和的钱包被顺了,车内响起了女人惊叫,要司机关门,但为时已晚,从江羽和的视线望去,两个贼有一个已经下了车,另一个正努力推开挡在前面的胖妹,也即将得手。
不知是出于冲动,还是心疼那只陪伴自己六七年之久却只装了百十块钱的皮夹子,江羽和撕开嗓门大喊道,三,拦住那个穿皮衣的小偷。
说真的,江羽和其实没有抱任何希望,三最大的可能就是假装听不见,或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跟着下车。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这种事江羽和一贯鄙夷,而今自己却做了起来,更臊的老脸通红,不过江羽和错了,三动了,不但有所作为,而且还热情饱满地补了一句,放心,我看见了。
在三和靠近后门几个爷们合力围剿中,小偷被彻底制服,赃物还没脱身,小偷也百口莫辩,他的另一个同伙也在公交站台被便衣逮个正着,原来这俩无脑惯犯被盯稍有些时日了,就等人赃并获的时机。
公交车向下一站驶去,江羽和杵在站台上几秒,然后一脸震惊地道:“我靠,三,二十一年没见了,都没怎么变,刚才我还想那不可能是你……呵呵!”
江羽和有点组织不起来语言,感觉到一句话前后逻辑尽是混乱,尴尬地笑起来,幸好同样一脸意外的三接话道:“我也是,刚才还心说谁记得我外号,当时都没认出是你,这下来我才认出来!对了,江羽和,现在忙啥了?”
“也没忙啥,上班呗!你呢?”
“去买了两本书,逛逛!”
“那行,你先逛的,咱改天聚聚,今天还有事,回头电联!”江羽和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边说边往后撤了两步,他在想三会不会真问自己要电话。
如他所愿,三同样配合:“好嘞,没问题,完了联系你!”
搞得好像真的有江羽和的联系方式似的。
两个三十五岁的男人就这样朝着站台相反的方向走去……
“三!”
忽然,三听到身后江羽和的呼喊,转过身,江羽和已经喘着粗气跑到跟前,说道:“记错时间了好像,明天才有事,这下好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咱俩搓一顿,叙叙旧,正好感谢你今天给我挽回财产损失……”
江羽和看见三眼神游离,生怕被拒绝,一揽三的肩膀,“走吧,别磨叽,吃火锅行不?说好了,我请客啊!来,先抽根烟……抽我的吧,别磨叽……”
深夜十二点,一家伊斯兰清真涮肉小店里,老板娘打着瞌睡,时不时厌烦地瞥一眼唯一一桌点了不到二百块钱东西却赖了四个多小时的客人。
这两个人都喝醉了,还满嘴胡话。
特别是戴眼镜的男人,酒量渣到爆,才喝了两瓶二两的牛栏山,已经有往桌子下面杵的趋势,刚抨击完雾霾,感慨二十年前的蓝天白云,这会又抬杠谁抽烟早,无聊不无聊,有毛线好回忆的。
“三,你还记不记得那会上学时,小卖铺就几种烟,美登、希尔顿、苗家、阿诗玛、蝴蝶泉、白桂花,哪有紫云、福云、利群、芙蓉王这些!”
“羽和,你忘了还有红塔山?”三甩给江羽和一支红塔山,又盯着白色盒子看了半晌,嗤笑道:“那会咱们年级的白露、小一届的张琼如今也老了!曾经的学校也拆了,盖了高层小区,物是人非啊,二十年来,连外观都没有变的东西也就这了吧!”
“别感伤了三,我是做买卖扔了国企工作,炒股赔了积蓄,赌博欠了债,人生三大悲剧集于一身,找不下老婆理所应当,你他妈为啥还打光棍?”
三吸了口烟,笑了笑,似乎在措辞,脸也有些红,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的缘故。
“我在写小说……没有找工作,女孩谁能看得上我,房也没工作也没……”
“停停停!写小说怎么了,谁瞧不起你似的!”
“没写出什么名堂,今天出门去人才市场找工作……羽和,别笑话我,你就听一听……”
Duang!
江羽和将酒杯狠狠敲在玻璃桌面上,吓得老板娘一个哆嗦。
“写小说咋了,有啥见不得人,偷了还是抢了?”
“毕竟三十五了,啥也没……”
“打住!”
“……一事无成,还跟爹妈挤在一起!邻居们说羡慕我事业有成,别人早起晚归,却见我经常在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半截身子进黄土了……”
“你他娘的闭嘴!你知道我多羡慕你!羡慕你还有机会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我呢,除了一屁股还不完的债和看谁都不爽的负面情绪,毛都没有!”江羽和又在敲酒杯。
夜色浓密,寒意沁骨,江羽和激动的咆哮声把店门外路过的行人都吓到了。
“三,你写个重生故事呗,把我写成主角,写完让我第一个看,哥们给你打赏,做你的NO1。”江羽和强忍着眼窝内不断攀升的温度说。
再看三,已然泪水潸然:“三年前就试过,失败了,挣得那点钱连十五块钱的黄鹤楼也舍不得抽!”
“说的难听点,我就不是当作家的料,说的好听点,可能是入行晚,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借酒消愁愁更愁,三终于喝了六瓶牛栏山也醉了,“羽和,不如你重生吧,重新回到过造个天翻地覆,我啥都不求你,只求你给过去的我捎句话——别幻想了,好好学习,踏实工作,安稳过一辈子……”
江羽和被老板娘叫醒请出店已经凌晨一点半了,三付了账走了,江羽和愕然发现忘了留三的电话。
寒风袭来,沉夜漫漫,一股怅然若失涌上心间。
江羽和醉意更醺,跌跌撞撞往前走,没注意停车场落下来的栏杆,只觉额头上一阵剧痛,连眼镜也砸掉了。
“哎,没事吧!”
“没事吧,小伙子?”
值夜班的老汉见江羽和头上“哧哧”冒血,人也蔫了,焦急询问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
江羽和有太多个日夜没有睡好了,疲倦这一袭来,眼皮怎么也撩不起,不过脑子明白,这会反倒有点庆幸,庆幸自己要是被砸死了,父母在一九九年给自己投的那份在当时看来很是割肉心痛的保险就会生效,若是能赔个百八十万,他们今后的日子或许不会再有操不完的心,也不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唉声叹气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明明飘远的声音,又渐渐明晰。
“喂,没事吧!你说话,没事吧?”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颤抖道。
“他妈的,除了没死,能有啥事!”江羽和居然会因为没事而失落,真是怪了,曾经那个惜命的自己去哪了。
他开了嘲讽大招,暗骂自己命太贱,阎王小鬼都不愿收,只是这夜晚的光为何这么强,刺得睁不开眼睛。
倒是两个很贱很聒噪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叽叽歪歪。
A:“天马流星拳,你妈练猴拳!”
B:“龙山升龙霸,你妈干你爸!”
A:“星云锁链,你妈死链!”
B:“凤翼天翔,你妈撞墙!”
叨叨就罢了,还笑得好没节操,A又接着上段子:“金箍撸棒,擀面杖,一男一女搞对象……”
B明显不服,企图用更高亢的声音地碾压A,于是嗷嗷道:“一九九六年我学会了开汽车,上坡下坡我轧死一百多,警察来抓我,我跑进了女茅房,茅房没有灯,我跳进屎茅坑……”
江羽和几乎是本能地跟着B情不自禁默念道:“……我和粑粑作斗争,差点没牺牲!”
多老的梗了,有二十年了吧!
这尼玛零零后怎么尽干些拾人牙慧的事,没创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