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总是容易让人焦虑,众人回到部落营地后,就开始焦急地盼望着达林台等人的回归,特别是巴根,更是坐不住。
既然多尔衮已走,那达慕也应该结束了才是,他们从早上女真人挑衅的行为中,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安,都急切地盼望着亲人和首领的出现。
其他部落亦如是。
中午,出去的各部首领和勇士,仍没有一个回来。
已经透出明媚春光的天空,乌云开始密布,北风由小变大,吹得蒙古包和帐篷哗啦啦作响,蒙人们忙着加固帐篷,安抚牲畜。
“倒春寒啊,看来又要下雪了!”志文与薛平等人一起忙完后,看着天空感叹道。
天空愈加阴沉,还是白天,却黑得如同傍晚一般。
“额祈葛!额祈葛回来了。”那是巴根的声音,他虽然干着活,却也时刻关注着当时达林台离去的方向。
志文听到他的喊声,举目望去,也看见了远方奔来的十几骑身影。
不对劲儿!
志文突然反应过来,去的时候,每个部落至少五六个人,十几个部落加起来,能有七八十人,不至于才这么点人吧,难道是分批回来的?
念头刚起,这十几骑轰然四散,分头朝不同的部落跑去,其中一人,朝着志文所在的方向而来,定睛细看,正是达林台。
马速极快,巴根刚上马,想去迎他父亲,达林台就已经进了部落的范围,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甩鞍下马,来到了一众人等的面前。
早已望眼欲穿的几个蒙古妇人迅速围上去,七嘴八舌地说着话,语速极快,志文听得不太清楚,不过猜也能猜得出来,肯定是问自家男人的情况。
他们一起出去参加那达慕的有六个人,而现在回来的,只有达林台一个。
这五人,个个都是家里的擎天柱,要是出了事儿,剩下的孤儿寡母,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
“额祈葛,你怎么了?”巴根大喊着,挤进包围圈,伸手朝达林台的头上抓去。
顺着巴根的手,志文也才注意到,达林台头上裹着几圈白布,两耳位置,有几丝血迹渗出。
“一边儿去!”达林台一把推开巴根,双膝一曲,“噗通”一声,在几个蒙古妇人的身前跪下了。
“各位额格其(蒙语大姐),我达林台对不住你们。”说罢“砰砰”磕了几个头,“几位兄弟,都是好汉子,他们被女真人杀了,只有我这个废人,被他们放了回来。”
几个妇人闻言,犹如当头一棒,先是怔怔地愣了一会儿,随之而来的,是震天的哭声。
“啪!”一声脆响,其中一个妇人,尤为彪悍,竟然边哭,边打了达林台一巴掌,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你干什么!”巴根急了,他看到裹着父亲脑袋的白布下面,血渍的范围扩大了,伸出一只手,朝那妇人抓去。
“滚开!”达林台虽是跪在地上,却眼明手快,抓住巴根的衣服,将他扯了回来。
“额祈葛!”巴根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要是敢阻拦,就不是我达林台的儿子!”达林台双目赤红,冲巴根大吼。
“动手吧,各位额格其,我知道你们心中有气,怎么解恨怎么来。”达林台说完,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旁的林远伸手拦住了其他想要上去劝阻的人,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死了五个部落勇士,但他看得出来,达林台心痛异常,悔恨不已,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或许让这些人打几下,他心里能好受些。
五个妇人也没有客气,哭喊着,对达林台又踢又打,终于在耗尽了气力之后,瘫坐在地上。
孟根极有眼色地带着几个人,把妇人们拖开了。
大伙儿其实都看得出来,这几个妇人踢打达林台,看着声势不小,实际上没有多大力道,不会造成多严重的伤害。
“额祈葛!先治伤吧。”巴根冲过来,将达林台从地上扶起。
“跪下!”达林台的口气不容置疑,巴根不明就里,不敢违逆他爹的意思,稀里糊涂地跪下了。
达林台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将缠在头上的白布割开,有的部位,血痂已经和白布紧紧地粘在一起,达林台用手撕了几下,没有撕开。
当下不再耐烦,两手抓住头两边的布条,猛力向下一扯,“呲啦”一声,布条带着血迹被撕了下来,那里原本应该是长着耳朵的地方,现在空荡荡一片。
达林台本就是光头,再没了耳朵,显得有些滑稽。
残留的肉芽本已经凝结,被这么一弄,鲜血又淌了出来,缓缓地顺着脖子,流到了衣襟上,滑稽的脑袋,消失的耳朵,加上刺目的鲜血,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谁干的!”巴根勃然大怒,士可杀不可辱,蒙古人虽然不知道这句话,可也有这种精神,被割去双耳,对他们来说是奇耻大辱,他们宁愿被人杀死,也不愿受这种侮辱。
其他人也是怒气勃发,自己部落的首领受辱,不啻于自己受辱,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男人们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有几个更是已经拔出了弯刀。
“是不是女真人干的?你放心,额祈葛,我这就去替你报仇,早上就看他们不爽了。”巴根从地上跳起来,冲身后大呼,“是蒙古汉子的,跟我来!”
他刚才听到父亲说,那五个勇士就是被女真人杀的,那这件事想必也是女真人干的。
“啪!”又是一身脆响,却是达林台扇了巴根一嘴巴,“报仇,你拿什么报仇?”
“早上你们都见过那些女真人了?他们刀比你快,箭比你利,他们有你用弯刀砍不破的铠甲,他们人比你多,你拿什么去报仇?”
“我宁愿受辱,也要活着回来,难道就是为了看你把部落带向毁灭吗?”达林台咆哮着。
“那你说怎么办?”巴根也冲他父亲大吼,“他们杀了五个阿巴嘎(蒙语叔叔),又把你弄成这样,难道就此罢休不成?”
“罢休?”达林台大笑起来,脸上殊无欢愉,“当然不罢休,但我们现在是弱者,只能忍,等我们强大了,自然不会罢休!”
“那要忍到什么时候?我可忍不了。”想想现在建州女真的强大,再想想自己部落的弱小,巴根就觉得绝望。
“废物!就没指望你能替我报仇。”达林台说道,又冲林远招手,“过来,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