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州,州府良田屯堡旁边的重镇,东八里堡。
僻静小巷的尽头,是一座颇有气势的宅院,只是年久失修,看上去有些破败,时值正午,宅院仍然大门紧闭。
“哒哒哒...”空无一人的小巷响起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年轻汉子从巷口匆匆走来,到了大门口,小心翼翼地回头逡巡,确定无人跟随后,方才抬手,有规律地在大门上敲了几下。
汉子很有耐心,等了一会儿,见院内并无动静,又重复了一次。
良久,院内方有声音传出来,“谁?”低促而简短。
“是我,艾能奇。”院外汉子低声回复。
“吱呀”一声轻响,院门刚打开一条缝,自称艾能奇的汉子就刷地一下钻了进去,大门复又合上,门外的小巷再度变得空空荡荡,仿佛刚才这一幕不曾发生过一般。
“来得正好,能奇,两个首领等你可都等急了。”
“是吗,你们怎么样,没被什么人注意到吧?”艾能奇问道。
“放心,我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有什么事儿,这里可是良田屯堡,那涿鹿山决然想不到我等会躲在此处。”那汉子有些得意地回答。
“那就好。”
两人说着话,向正屋走去。
“义父,孩儿给您请安了。”艾能奇甫一进正屋,就冲屋里一个满脸黄须的人说道,手上动作也不停,看那样子,是欲行大礼。
“打住...少来这套,你我名为父子,实为兄弟,我可受不了你这大礼,别把我拜短寿咯。”黄须汉子叱道。
艾能奇不得不作罢,“义父,箭伤如何了?”
“放心,阎王爷不敢收我,死不了。”黄须汉子爽朗地笑着回答,却难掩瘦削的脸庞下,两团大病初愈后方有的酡红。
“格老子的,这些骚鞑子,箭法、追踪,硬是要得,老曹,你我兄弟这回算是栽了,能逃出性命已是大幸。”和艾能奇说完话,黄须汉子又对与他并排而坐的另外一人说道。
“负责指挥的那两个汉人更不简单。”老曹点点头,不愿回忆那段令人惊悸的经历,转移话题道,“行了,说正事儿,艾能奇,事情办得怎样了?刘文秀呢?”
艾能奇规规矩矩地抱拳施礼,“启禀义父、曹操首领,名早已经报上了,文秀此刻留在涿鹿集,等咱们前去汇合。”
“咝...怎么,必须去么,不去不行?”黄须汉子倒吸一口冷气,惊疑不定地问道。
“瞧你那怂样。”一旁的老曹鄙视道,“怎么,被打得怕了?”
“哪有。”黄须汉子脸一下红了起来,“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却说不下去了,对方那凌厉的箭术,和如蛆附骨般的追踪之术,确实让他胆寒了。
“拜托,黄虎,你被他们射中的是屁股,可不是脑袋,怎么这脑子就不够用了,他们追杀我们之时,多是在黄昏和夜里,那会儿咱们穿的是啥,脸上又作何表情?现下你我穿的又是什么,他们认得出来才见鬼了。”老曹不屑地说道。
原来院子中的这帮人,就是从涿鹿山逃脱的张献忠与罗汝才一众人等。
当日在涿鹿山前,没有被杀或是被俘,算是他们的幸事,但紧随其后的遭遇,却让他们叫苦不迭。
在稍事休整几天之后,志文就让薛平陶勇二人,带着海东青和他的族人们,加上些蒙人里的好战份子,还有几个骑术不错,熟悉附近地形的原柳才手下带路,约莫不到两百人的规模,开始清剿这些被打散的流匪。
张献忠罗汝才等人,一开始按照以往的习惯,死里逃生之后,仍是首选高山密林躲藏,以为藉此修养生息之后,能够重整旗鼓再度出山,只是这一回,他们失算了。
志文怕的就是这些流匪占山为王,给今后东进京师,西入草原的商道造成威胁,特意嘱咐薛平,重点清剿官道沿线的山头,有杀错也不放过。
这下张献忠和罗汝才等人可就倒了大霉,海东青及其族人那都是深山密林中的追踪好手,还有熟悉地形的柳才手下带路,没多久就发现了他们的痕迹,薛平带着人循迹而来,流匪们哪里能料到他们会这么快就被追上,士气本就低落,被人偷袭之下,才一交手,就溃不成军。
从那以后,张献忠和罗汝才就开始了他们恶梦般的经历,往往是喘息未定,或是睡得正香之际,这只恶魔般的队伍就会突然出现,将他们一通好杀,准确而狠厉的箭法,怎么甩都甩不脱的追踪之术,都令他们印象深刻。
两人的手下,从涿鹿山逃出来之时,还算完整,约有四百来人,在薛平等人地不断袭杀之下,或死或伤或逃,不断减少,一路掉到了百人以下,最后那一战更是凶险万分,差点全军覆没,张献忠拼着屁股上挨了一箭,这才带着四十多人逃了出来。
经此一战,虽然队伍人数大减,但却将罗汝才和张献忠给打清醒了,知道再不能往深山里钻,那样的话,早晚得被人家给包了饺子,二人转换思路,反其道而行之,索性大着胆子,带着人躲进了东八里堡。
正好此时他们手下的人马稀少,四十来人进堡,根本引不起什么注意,原先掳掠的金银财宝,被追杀之际遗失了不少,张献忠罗汝才两人凑了点老本,在东八里堡赁了个僻静的院子,算是勉强安顿了下来。
院子虽然有些破旧,但胜在地方广大,足够应付他们四十来人了。
这次他俩算是赌对了,薛平按着志文的要求,清剿的乃是山中的流匪余孽,集镇军堡中他可顾不上,也没法管,难道还能进去挨家挨户搜查不成?就算是贺知州口中的义民,在山林中杀人剿匪没什么事儿,在人烟密集之地,可就不能这么嚣张了。
再说志文也好,薛平也罢,都没有想到,被他们追杀得狼狈不堪的流匪,居然能胆大包天地跑进东八里堡,堂而皇之地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