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路救孤寡始从来

第十四章路救孤寡始从来

在成为游民的两个多月里，李少峰漫无目的的穿山过河、飘曳游荡。一直到九月十八日，连续下了七十五日的连绵阴雨才结束。自从小婷莺和孩子们失踪算起，到现在也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虽然雨停了，太阳出来了，但这三个多月里的生活，已经让他彻底的垮了，此时的他，面黄肌瘦，行动无力，彻底的病倒在均州郧乡县一座破烂的寺庙里。

“婷莺，婷莺……”发着高烧的李少峰嘴里不停地喊着小婷莺的名字。

“娘，那个叔叔好像也生病了。”一个小女孩指着李少峰对斜斜歪歪靠在东墙边庙柱子上的母亲说道，女孩她娘无力的点了点头，以示认同。

秋天的九月，阴风怒号，不停地吹荡着这破烂不堪的寺庙，李少峰像挺尸一样一动不动的躺着。

黎明时分，李少峰仿佛听到小婷莺的哭喊声，用尽力气，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一个小女孩一边哭喊着，一边拽着女人的胳膊不停的在摇晃。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见得多了，他能猜到大概这个女人快要死了，或者已经死了。但这对他来说，丝毫不关他的事，这样的事，半年多来，一直在上演，他已经见怪不怪了，或者说，他也已经麻痹了。起初的时候，他的心里还会难过、同情，现在他自身都难保了。微微侧了一下身，李少峰继续睡他的觉，也许这样睡下去，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因为他已经无数次的想过，有可能某一天的时候，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来。可他怎么也睡不着了，小女孩的声音太像小婷莺了，一听到小女孩的哭喊声，他就像听到了小婷莺的声音，他的内心怎么也就平静不下来了。起身向着小女孩和女人走去，他伸出指头在女人的鼻子上挨了一下，还有气，只是气息比较微弱而已，对着小女孩说道：“她是你娘吗？”

小女孩哭泣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她还没有死，有什么好哭的，等她死了再哭还不迟。”李少峰对着小女孩说道。说完，就转身向着原来睡过的地方走去，躺下来继续去睡觉了。

一会儿，小女孩来到李少峰的身边，摇了一下李少峰的胳膊，对李少峰说道：“叔叔，你救救我娘可以吗？她肯定是饿晕的。这几天她把能找到的吃的全部都给我了，她一定是饿的。”

“某也帮不了你，某也没有吃的。”侧过头对着小女孩说完，他就转过头继续闭着眼睛睡觉了。

“叔叔，你就帮帮我吧，不然我娘会饿死的。”小女孩还是不依不饶的说道。

“别烦某了，某也要饿死了，等某饿死了，起码有一个人陪着你娘一起去死。”李少峰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身体一动也不动，眼睛一丝反应也没有。

下午，女人也没有醒过来，小女孩哭累了，早已抱着母亲的胳膊趴着睡着了，两个人躺的邋邋遢遢的。

一只老鼠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在李少峰身边不停地跳来跳去，把熟睡的李少峰弄醒了。其实，如果不是他枕在头下的那点面，恐怕老鼠是懒得搭理他的。饥饿的肚子也使他睡不着了，起身，拿着东西就往外边走。走的时候，斜眼望了一下躺在墙边的母女俩。小女孩的背影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直到走出好远，李少峰心里也挥之不去，这个背影和小婷莺太像了。不知是感情转移，还是出于其他，李少峰又转身走了回来，接下来的举动，直到好多年之后，他也没有想明白，也许是把小女孩当成了小婷莺，或者是也想小婷莺和这个小女孩一样能得到别人的关照吧。

走回寺庙，李少峰架起火，拿出瓦盆在院里的破缸里舀了半盆水，将已经结板的面弄出一点倒了进去，支起简易的火架，将瓦盆放了上去。一会儿，一盆热气腾腾的面汤就好了。禁不住饥饿的驱逐，李少峰自己先喝了一点，然后叫醒小女孩也喝了一些。可那女人怎么也叫不醒，无奈之下，只能给嘴里一点一点的往进灌了。可女人躺着，嘴怎么也不张。最后，早已虚弱无力的李少峰将女人搬起来靠在他的怀里，用手撑着嘴，拿碗一点一点的往进灌。等到一碗汤灌完，李少峰全身脱力，抱着女人就睡着了。

半夜里，一声“啊……”的尖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你干嘛抱着我，你这登徒子。”女人用双臂抱着身体对着李少峰说道，好像被侵犯了一样。事实上，李少峰确实侵犯了她，但这不是出于无奈吗？黑夜里一个人只能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李少峰不停地向女人解释着过程。

小女孩很适时的插了一句话：“娘，叔叔没有骗你，叔叔说的是真的。”

“就算说的是真的，干嘛要抱着我。”女人说完之后，大家都再没有回音。女人拉着小女孩向另一边墙角走去，黑夜里，娘两小声的说着什么。最后，大家又都睡去了。

早晨，光线透过窗户穿了进来，照在大家脸上，看上去都比前一天的气色好多了。之前，三人都好久没有吃过面了，经过面汤一夜的滋润，都像有了生气。

有人可以给他们吃的，对小女孩来说无疑是最快乐的，小女孩守着李少峰，就像两个大人之间消除误会的使者一样，不停地穿梭者。日上三竿，李少峰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平静，先对着女人说话了，说道：“是某不对，不该冒犯您。某这儿还有些面，我们找些野菜，加点面，煮着凑活的吃一顿吧。”

女人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其实，经过夜里女儿的解释，她已经释怀了。这年月，有人愿意从自己嘴里抠出一点给别人吃，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如果不是李少峰，有谁会管她们呢，心里挺感激李少峰的，至于那点不太恰当的举动，对这时候的女人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句话，对生活在宋朝以前的女人根本套用不上，有唐以来，一直到五代十国，人们对男女之防远没有后世想想的那么危言耸听。历史记载，唐朝台州一名叫肖惟香的女子与进士王玄宴相恋，私奔琅琊，住在旅舍当中，私向苟合，时唐人并不认为是什么不道德的事，反而当作风流韵事广而传颂；山东长山县赵玉的女儿一日独游，见一个锦衣军官十分英武，便说：我若得此夫，死亦无恨。军官说：暂为夫可乎?赵氏说：暂为夫亦怀君恩。于是二人在林中欢合而别。唐代的传奇小说中也有不少是写男女追求爱情、自由结合的故事。这些都充分的反映出当时唐人对男女之防以及性的观念。而五代还来不及建立自己独有的礼教体系，怎么会有那么多男女之防的概念呢？只是到了宋代理学盛行以后，中国社会才实行了长达近千年的性禁锢，对男女之防的约束愈加严格了而已。向李少峰他们这样的事，对生活在明清时期的女人来说，可能已经算失节了，非得找个地自己了结自己不可，但对这时候的女人来说，其实也就是屁大点事。

李少峰说完，牵着小女孩的手就往外走，女人看见女儿跟着走了，也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走着。几天里，李少峰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两母女走在一起，女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李少峰走，反正就这样走了。有李少峰在，女儿好像对李少峰比对自己还要亲。四天之后，他们走进了房陵县，一切悄悄的从这里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