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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可当这一切真的来临时,却依旧难以接受。
我走出去,护士站依旧一个人都没有。
今天是欧阳值班,他还是那么马虎,万一出点什么事,该怎么办才好啊,欧阳!
日后我在也无法替你担忧了,你要好好的改进才行。
我正忧心忡忡,护士站的床头铃居然真的响了起来,床头铃用的是扫水车那种铃声,声音很轻,可很有穿透力,能传播很远。
上面显示是12床,不知住了个什么病人,一直吵个不停。
床头铃响了很久,终于停了。
不一会,却又响了起来。
我四处张望了一圈,依旧不见有护士冲过来,看来是真的都不在。
这里是泌尿外科,也不是什么急诊,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大不了就是些打完针要换药水的,自己停掉就好,也不会有什么危害。
因此我不并不打算过去看看,一来是我还在休假,不算是这个科室的工作人员,贸贸然去,不出事还好,出了事这个责任科室必然全部推给我的。
来了将近两个月了,倒也学到了不少明哲保身的伎俩。
二来是我现在已经确诊感染了HIV,轻易跟别人接触还怕传染了人家,好人干坏事,总归是不好的。
我没在理会叫嚣的床头铃,出了护士站就给欧阳发微信,告诉他12床病人在按铃,估计有事。
微信才发出去,后背忽然传来很凄厉的叫声:“医生、医生快来啊,我老公抽筋啊医生,呜呜呜……”
抽筋……
我立马站住,转身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从12床病房跑出来,哭喊着朝医生办公室冲来。
抽搐可大可小,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会出人命的。
欧阳是当班医生,这个时候不在,病人出事他要负全责的。
我当时脑子一热,几乎没细想,冲过去拦住家属:“怎么回事?”
家属抓住我,哭哭啼啼的叫着:“我、我老公抽筋,抽得口吐白沫了。”
她声音很大,震耳欲聋的,可我来不及捂住耳朵,拉着她就往病房里跑。
一进去就看到病人倒在床上,姿态很怪异,四肢向不同的方向扭动,双手跟鸡爪子一样,扭成一个麻花状。
牙关紧闭,嘴角流涎,脖子向后挺,背往上弓,双下肢往后背勾,形成一个“弓”字形,十足一个羊癫疯患者。
我知道,这叫角弓反张,抽搐比较厉害时候会出现。
他这个样子应该是抽搐得比较厉害了,连意识到没了。
家属一见这情形,顿时“哇”的哭起来,推开我扑过去,抓着他的手一个劲的叫唤:“老公,老公你怎么样啊老公,你不要吓唬我,家里有老有小,都要靠你呢,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她哭得大声,我也不敢耽误,冲过去抓起他们搁在床头柜上的毛巾,叫家属配合我:“来,撬开他的嘴,把毛巾塞进去,别让他咬到舌头了。”
家属鬼哭狼嚎的,就知道叫:“老公、老公,你回答我啊。”
我本想自己一个人把他的嘴撬开的,无奈他力气大,咬得太紧,怎么掰都掰不开。
而她就知道哭,叫半天不动。
一时生气,怒斥她:“别叫了,你要是能叫醒他,还要医生干什么啊,赶快过来搭把手。”
她被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这才稍微冷静了点,用手背胡乱的擦干眼泪,过来帮忙。
可她什么都不会,掰个嘴都无从下手。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本来就脑子一片空白,手忙脚乱的了,还要指挥她,顿时就有些力不从心。
我们两个忙成一团,他却越抽越厉害,眼珠子瞪得牛大,牙齿咬得特别用力,脸上的咬肌整个都凸起来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等我们撬开他的嘴,都估计都把舌头咬断了。
就算没咬到舌头,人也得抽死。
我越加的慌乱,急得团团转,可是抽搐病人下一步要干嘛来着?
打针吗?打什么药水?什么药水可以让他安静下来?
越急越乱,慌得手脚都在抖。
家属眼见病人快不行了,惊慌失措的拽住我:“你是护士吧,你快救救我老公啊,他快不行了!”
我、我倒是想救啊,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救啊。
我也快急哭了。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我瞬间扭头,迎面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进来。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差点没哭着扑进他的怀里。
欧阳看了我一眼,立马将目光移到病人身上,眉头瞬间一紧,将我拉到一边,自己过去查看病人的状况。
他从口袋里拿出三四根棉签,整合到一起之后从病人的嘴角里一下滑进去,然后一翘,病人的口就张开了。
瞬即又“咔嚓”的咬住,四根棉签尽数折断,不过倒是给上下齿龈留了下位置,不至于咬到舌头。
他扭头跟我说:“去护士站拿两支安定,一瓶注射用水,还有留置针头跟注射器过来,快点。”
我飞快的点头,心里默念着他要的东西,两支安定,一瓶注射用水,留置针头,还还有注射器。
反复的念,生怕把什么给忘了。
找齐东西,全部放到欧阳的面前。
看得出他也很着急,可并不慌乱,还不忘安抚我:“很好,给他打针,开通静脉输液通道,一会我要给他打安定。”
我一一照做,只是当时太急,打针又不是熟手,加上他身体扭得厉害,抓都抓不住,所以打了好几针都没打进去。
要不是打进去了,他一动,有个抽了出来,或者干脆插穿了静脉。
等欧阳配好药,我的针还没打进去。
他也没说话,接过我手上的针头,抓住病人的手,用力拉直,看准手背的静脉,一针就扎了进去,然后飞快的用胶布绑好。
之后跟我说:“把注射器拿来。”
我转身拿起注射器给他递过去,他接过就拔出针头,将注射器接到留置针头上,将药水缓慢的推进去。
推了一会,大概进去了五分之一,又拉出来,伸出手:“安定。”
安定?
我扭头回去,看到桌子上还有一个注射器,里面装了一管子药水,估计就是安定了。
赶紧给他递过去:“只有这个。”
他没说话,接过就接到了留置针头上,缓慢的给病人推了进去。
随着药水的进入,病人渐渐的就安静下来了,原本像麻绳一样扭在一起的手脚也逐渐舒展,安稳的躺在病床上,熟睡过去。
我算是松了一口气,才发现欧阳的额头早已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汗珠。
他也下吓坏了吧,如果这个病人出事了,追究起来他估计会很麻烦。
所以欧阳啊,你以后可要长点心了,别在这么吊儿郎当的。
家属抓着病人的手,哭哭啼啼的叫唤着老公。
欧阳没有抽针,把留置针头用胶布封住留在病人的手背上,防备他一会再次抽搐。
然后才跟家属说:“他只是睡着了,刚才推了安定,等药效过了就会醒的。”
家属这才抬头看我们一眼,跟我们道谢:“谢谢医生护士,谢谢你们。”
欧阳很平淡的“嗯”了一声,收拾好东西就是出去了。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跟他前后脚走了。
欧阳拿着用过的医疗废品回了护士站,我跟在他后面,往左是楼梯,直接离开这里,往右是护士站,欧阳就在里面。
我舍不得他,可是我无法面对那么绝望的结果。
因此最后还是选择了往左,下楼梯离开。
可是才动,手就被人拉住了。
回头刚好对上欧阳弯弯的笑眼:“刚才多亏有你。”
这句多亏很叫人感动,因为它让我知道我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如果在这之前我听到这句话,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
但现在不会了,天大的喜讯,都比不上感染HIV的打击。
我挤出笑:“你以后值班可不要到处跑了,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才好。”
他把我拉回去,关上门拥入怀里:“这不是有你吗,怎么会出事。”
以后就没有我了。
我推开他,假装调笑:“干嘛呢,被人看见。”
他挑眉:“这不关门了吗?”
我看了一眼透明的玻璃门:“这叫门?跟没关有区别?”
他笑:“当然有。”
我:“比如呢?”
他:“比如他们只能干瞪眼看我们秀恩爱,却不能冲进来揍我们。”
我真笑了,谁会没事冲进来揍你?
他忽然正经起来:“以后抽搐狂躁的病人,都要第一时间给他们推安定,将他们稳定下来,然后才能空出手来清除病因,否认病人都不行了,做其他的就没有意义了。”
他在教我,可惜我已经用不上了。
我“嗯”了一句,想跟他说我先回去了,护士站的玻璃门却被人从外面打开。
这不是说好别人不能冲进来的吗?
我看他,他移开目光,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
进来的是莉莉姐,气喘吁吁的,看到我们两个时候楞了一下,随即慌张的跟欧阳道歉:“抱歉欧阳医生,我刚刚去了趟楼下科室!”
所以没听见床头铃,差点错过了病人的抢救。
欧阳语气很淡:“你跟我进来。”
随即松开我,走进了办公室。
莉莉姐脸色铁青,偷看我一眼,这才极不情愿的跟了进去。
直到欧阳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面,我才落寞的离去。
欧阳,我会一辈子记着,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并肩作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