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项链

周末的纳尔逊，车水马龙，繁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人群之中，西格玛牵着妮娜的手，在喧嚣的吵闹和惊异的视线中缓缓而行，他们所讨论的内容，偶尔听到一鳞半爪的行人根本无法理解，这并不是他们所了解的世界。

因为这是基于另一个世界的文明发展史所做出的未来设想。

设想诺伦大陆的魔导科技到底能将这个剑与魔法的文明发展到何种面目。

“当魔导科技发展到了一定程度，当国家机器在将其武装新式军队之余尚有余力时，将其作为民生领域推行，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西格玛向妮娜解释道，“因为战争比拼的其实是国家实力，后勤，粮草，武器，辎重……在双方军力旗鼓相当的时候，在战争陷入胶着之境时，后勤补给充足的一方会笑到最后，防御工事更为坚固的防守方会笑到最后，有着更高机动力的攻击方赢面会更大……生产力决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从古到今皆是，在未来更是如此，它将决定更多……”

他伸出手来，指着两侧整齐的屋子：“基于各种各样的建筑需求，更加容易获得且更加坚固的建材会被发现和发明，城市因为更多更多的机会和更充足的物资吸引更多的人，爆炸式的人口增长需要更多更高的房屋，还有更多的服务、餐饮、医疗等行业，互相刺激，互相繁荣，所以，未来的城市会更加壮阔宏伟。就像我们梦想中的神灵之域，天堂之地。幻想国度，这是文明发展的轨迹。就像最初的人类聚落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村庄，却慢慢被建造成伟大的不落之城……”

他指着在大路中央悠然奔行的马车：“交通工具将获得更加有效的机械动力，畜力拉车将成为传统的历史，更好的路面，更便捷的交通，短途客运，长途客运，以及货物运输……当更有效率的交通网络和运输工具出现时，其意义不需要我再多解释吧。”

妮娜安静地听着。时而侧头望着西格玛的脸庞，目光中既有惊异，也有淡淡的怀念。

这个家伙……并没有撒谎，也许他确实是受了父亲的临终托付。也许两个人处于敌对的状态，也许他确实夺走了父亲的生命，但父亲没有憎恨他吧……

两个人的观点是一样的，两个人所着眼的世界以及畅想的未来，也是一样的。

甚至他的想法……比父亲更为大胆，而且真实。

这个突然出现的、脑袋似乎有坑的代课老师。此刻正向她展示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

在他的描述中，天空终将被征服，民用的魔导飞行器将承担起更快、更稳定、更安全的交通任务，需要数月甚至一两年的长途旅行。最终将被压缩成不足一天的短期旅途，世界各地、各个文明之间的联系将更加紧密，这意味着更多的交流和融合。

在他的描述中。飞跃的生产力将会解放太多太多的东西，教育的普及。传统的剥削枷锁除去，自由的心灵之花将在越来越多的灵魂中开放。艺术，创造，觉醒……也许在遥远的未来，人类的智慧和魔导科技的力量将彻底胜过个人武力和法术修为，成为决定种族力量和军事实力的决定性指标，集体的智慧和力量将战胜一切……

他说在无休止的扩张和开采资源后，越发强盛的文明终将耗尽这个星球的能源和潜力，为了种族的延续和继续强大，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天外，他们将制造出能在宇宙中遨游的魔导飞艇，向着星空进行新一轮的扩张，他说人类迟早要与外星生命进行全面的接触，无论是太阳系其余八大行星中的种族，还是太阳系外可能存在的文明，他说交流和接触意味着进化和进步，人类也许会有三条进化的道路——保持着血统和遗传信息的纯正，维持着纯粹的人类的形体，亦或是与外星种族全面靠拢，诞生兼具两者之长的新生命，或者是确认人类在诸族中至高的身份，却不局限于所谓血脉的纯粹，而是积极地吸收着外族的精华……

他说，怎么看都是至高路线比较强力，纯血和和谐都去死吧。

“……”妮娜叹了口气，“总觉得你刚刚说的话混杂了很多奇怪的东西，像是在胡说八道，而且有着浓厚的个人好恶色彩……”

“嗯……最后一段纯属个人口胡，你不要太过在意，事实上，我也不清楚当诺伦的重力无法束缚人族的灵魂时，我们的未来究竟会怎么样。”西格玛望着天空，“毕竟这个世界更加热闹和精彩啊……而且是被父神守护的世界……”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人类想要冲出大气圈，进入宇宙时代，那么别的先不说，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得把火星地狱的恶魔一族打成狗屎再说……

太碍事了，他们。

从火星的熔岩地狱，他联想到了生命树托举的太阳系九大行星中，除诺伦以外的八大行星上同样繁荣却更加奇异的世界，于是他又想到了那个满天星斗的夜晚，天使向他揭开了这个美丽世界的面纱一角，他想起了远在天王星圣光天堂的战争天使，想到了天使圣剑碧蓝怒火那宛如龙吟的凛然轻鸣。

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雅典娜了……怪想念的。

“……”妮娜突然叹了口气，“老师，虽然我似乎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请稍微尊重一下我吧，跟一个女孩子约会时，却在想另一个女孩子，这样很欠揍好不好？”

西格玛老脸一红：“抱歉抱歉，只是联想了一下……”

他道完歉后，挑了挑眉毛：“妮娜是怎么看出来，我在想别的女孩儿的？我还以为这种桥段只会出现在小说里呢……女孩儿的第六感敏锐到这种程度吗？居然能察觉到身边的男人在想什么……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难道是发现了老师眼中有别的女孩儿的影子？还是说从我那淡然的微笑和深沉的眼神中读懂了我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妮娜哼了一声：“面露淫笑。吞咽口水，手指下意识地微微屈起。全身上下流露出了一种下流的气息……老师一定在想一个胸部很大的女孩子，对吧。”

……真是再现实不过且有理有据的推理呢。

于是西格玛举手投降：“我的错。我的错，为了表示歉意，请你吃东西？”

他指向纳尔逊最繁华的商业区的方向：“听姬莉说，那里有她非常喜欢的小吃街……”

“能去城外吗？”妮娜打断了他的话，“我想去城外的农田看一看。”

就像这个时代的其他大城市一样，每一个城市都会被极为广阔的农田所包围供养，西格玛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答应，选对了方向。与妮娜一起，向城外走去。

“我的父亲，是农家出身。”妮娜望着远处广阔的耕地，轻声道，“他说，农民与农业，是这个国家的基石，养活着所有的人，他说最应该受到帮助和尊敬的。就是这群在土地中勤恳劳作的人们，他说，他之所以会努力地成为一名魔道学者，就是想在有朝一日。能以自己的努力和汗水，帮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他说他最希望能够发明一种可以调节天候的魔导机器。控制降雨，驱散恶劣天气。让他们每年都有一个好收成……”

所以他发明了那个天气控制仪吗？

西格玛望了一眼面露笑容和隐隐自豪的妮娜，死灵法师实在不想告诉这位少女。她的父亲虽然已经得偿所愿，却将那魔导机器变成了恐怖的杀人武器。

妮娜不知道西格玛心中所想，扭过头来，认真地望着死灵法师：“你认为在未来，农民们的生活也会像城里人那样，变得更好吗？不必因为干旱和洪涝之类的灾难所伤感，不会因为减产绝收而饿死……”

西格玛摇了摇头：“何止如此……我已经说过了，魔导科技会取代人力，极大提高生产力，恐怕到了未来，魔导科技会完全取代人力和畜力，以更有效率的方式播种种植，收割脱粒，大量的耕地被集中在一起，由极少数人操纵着魔导机器完成农业作业，也许到了将来，越来越多的人不愿意再做农民，要来到城市，过他们想要的更好的生活……”

这与父亲所畅想的美丽未来大不相同，妮娜望着一位坐在田边树下休息的老农，无法想象他丢下农具，带着期待和笑容走向城市的模样，但这一切又是这样的真实，通过西格玛这一路上的描述，她又觉得这是如此得理所当然……

她轻声道：“这就是魔导科技对这个世界做出的改变吗？将他们从苦闷和重复的重体力农活中解放出来，拥抱更加美丽的生活……”

西格玛笑着摇头：“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个……解放人力只是其次的。魔导科技大大提高了生产力，养活了更多的人口，创造了更多的机会，它打碎了固有的阶级枷锁，让人们能从填饱肚子的唯一需求中解放出来，获取更多更多的精神财富。普及着教育，提供着更多的机会，最终，原本被统治的人们，将会获得更加强大的精神力量和认知，他们的智慧将被开启，他们的灵性将被启蒙，他们将会认识到……”

死灵法师看向妮娜，淡笑道：“认识到膝盖的唯一作用是方便走路，而不是下跪，认识到大家的灵魂都一般无二，谁也不比谁高贵，认识到很多他们生来本应该有的权利，并愿意团结在一起，为争取那些权利而奋斗……启迪被统治人民的心灵之光，让他们能够平视这个世界，才是魔导科技即将给与这个世界的最大的改变啊……”

妮娜吃惊地望着西格玛。

这些东西，是父亲也没有想到的吧……

真是个出人意料的人呢。

不过这样的话，父亲，这样的家伙。应该足以继承你留下来的东西吧……

心中细细品味着西格玛刚刚的话，妮娜承认。她对此人的印象发生了很大的转变，现在看他。越来越顺眼了，这家伙那放荡不羁的肉体和龌龊的心灵之下，居然出乎意料地有着看穿一切的目光，和悲天悯人的情怀……

显然在妮娜的心中，西格玛已经升格成了民主斗士和意见领袖，连带着她的语气都柔和了不少：“如果被我父亲听到你这一番话，一定会非常高兴，将你当成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吧……如果，你手中握着足以令诺伦的魔导科技大步前进的钥匙。你会好好地使用它，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带领着这些被统治的人们，争取他们与生俱来的合法权利吗？”

西格玛闻言，瞪眼道：“……我又不是傻逼，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诶？”妮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为什么不去做啊？”

“我为什么要去做啊。”西格玛摊手道，“我可是贵族、法师和大商人，封建地主、反动知识分子和资本家的属性全齐了。身为既得利益阶层的顶尖人士，为毛要为了一群泥腿子的权利拼死拼活不讨好啊，关我毛事啊……”

妮娜的少女心被糟蹋了一地，怒道：“那你刚刚说得这么好听！你不是说被统治的人民迟早会站起来争取原本属于他们的权利吗？既然知道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去帮他们？”

“本来就是这样啊。”西格玛摊手道，“反正一切对固有体制的批判的观点，总结起来也就是一句话——我要钱、女人和社会地位。泥腿子们吃饱了，肯定就会出来浪了。此乃民主发展的客观规律，我就算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就要帮他们？娘的老子还没有妹子呢。”

妮娜气得不行，伸手就要来打西格玛，死灵法师拔腿奔跑，两人一追一逃，在乡间的路上追逐打闹，不知何时，这已经变成了纯粹的游戏，挑衅的怒骂和调皮的吐槽也渐渐变成了欢笑和讨饶，艰深难懂的话题也彻底结束，人类未来什么的，魔导科技所带来的进步什么的，原本就不是一个小女孩需要知道的事情吧。

不知过了多久，玩累了的妮娜坐在地上，在乡间的芬芳气息中，昏昏欲睡。

西格玛将她背起，向纳尔逊的方向走去。

妮娜半梦半醒之间，静静地趴伏在西格玛的背上，聆听着风声呜呜，鸟叫虫鸣，这宽阔的背脊是如此温暖，这泥土的芬芳是如此的熟悉，让她想起了年幼之时，被父亲背着，漫步在乡间的路上，望着两边一望无际的麦田，金色的浪潮随风起伏……

昔日的美好回忆历历在目，但时光流转，人生起伏，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已经有了太多的悲伤，而失去的，再也无法回来了……

像是在梦呓，像是在低泣，她的下巴撑在西格玛的肩头，喃喃道：“父亲……”

西格玛默然。

直至回到曼荷莲学院，妮娜才醒来，少女不动声色地从西格玛的身上下来，沉默地递给了他一个银色的项链。

“这是什么？”西格玛拿起了项链上的吊饰，在阳光下仔细地观察着，它有着极富质感的银色表面，一时看不出是由何种物质构成，吊饰的外观像是一个小的半圆，中间有一个像是钟表表盘一样的东西，伸出指头来轻轻一推，就能不断地旋转。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短暂的兴奋与快乐之后，理智和冰冷重新到来，妮娜冷冰冰道，“当然，现在它是你的了，你可以随便处置它，扔掉也行。”

西格玛眯起了眼睛：“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妮娜抿了抿嘴，深吸了口气，郑重道：“一直贴身佩戴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将它拿下来，不要把它交给任何人……”

西格玛望着表情郑重的女孩儿，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妮娜凝视着那项链，眼中既有追忆，也有淡淡的怨恨，良久后，她收回了视线：“这样的话，我们就互不相欠了……无论是杀害父亲的仇恨，还是你对我的愧疚和补偿，全都不复存在了，只要你能守好与我的这个约定，好好地带着这个项链。”

这个项链中所蕴含的所有可能性和未来，我就交给你了。

西格玛将项链挂在脖子上，笑道：“难道这是一个某天突然会炸开把我的脖子炸飞的爆破陷阱吗？”

妮娜温柔一笑：“也许会比这个更加危险哦……”

但也隐藏着更大的机遇和荣耀……就这样吧，我无法放下仇恨，也不想让太过无辜的人身死，既然如此，就将这种可能性压在你的身上吧，留下一线生机，他们是死是活，就看看你能不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像个英雄一样拯救他们了……

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因为我，没有机会见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