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若有人罔顾这条铁律杀人,那他一定恨贾琼恨到了骨子里。”唐夫人手微一用力,一朵鲜红怒放的杜鹃花就这样被摘了下来。
明明摘花是这样一个简单又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不知为何,杜纷纷竟感到了些许寒意。她略定了定神,才道:“那唐夫人知不知道,在唐门谁这样恨他?”
唐夫人转过头,定定地望着她。
杜纷纷突然觉得,她应该适合冷艳,而不是婉约。因为当她不笑的时候,眉峰冷如刀锋,连眼角都含着冷傲。
唐夫人嘴角微微扬起,眼眸中的冰霜瞬间被秋水淹没,“一个人若是打定主意要恨另一个人恨到非杀不可的地步,那他在表面上,一定装得很若无其事。”
杜纷纷眼珠子一转道:“我可不可以认为……唐夫人是在暗示我?”
唐夫人秀眉轻扬,“你若非要这样以为,也可以。”
杜纷纷立刻在脑海里深深地记下以下信息――
杀人者,貌若路人甲也!
与唐夫人一番话,杜纷纷受益良多,临别时仍依依不舍。“唐夫人,你若是又想起什么暗示,请千万莫要客气,尽管告诉我。”
唐夫人转眸笑道:“那你现在是不是有点感激我?”
“不是。”杜纷纷用力一握拳,真诚道,“我是相当感激你。”
唐夫人又道:“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通常帮忙都没好事。杜纷纷想起叶晨,想起唐葫芦,于是,很可耻地沉默了。
在大多数时候,她都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但在伤疤还在流血的情况下,她就算想忘,也要问问伤口愿不愿意。
唐夫人仿佛对她的犹豫视而不见,依然笑眯眯道:“你若是不介意,请莫要再称我为唐夫人,我娘家姓乔。”
……
杜纷纷抱拳道:“乔女侠。”
‘女侠’这词果然是放诸四海而皆准啊。
唐夫人掩口笑道:“倒是头一次有人称我女侠呢。”
……
‘女侠’啊‘女侠’,没想到你准得挺远,不准得挺快。杜纷纷汗颜道:“那我该怎么称呼?”
“杜姑娘若是不嫌弃,便叫我一声乔姨吧。”
杜纷纷甜甜地唤了一声。
唐夫人褪下腕上的碧玉手镯,塞入她的手中,“见面礼,莫要嫌弃啊。”
……
拿人手短拿人手短拿人手短拿人手短拿人手短拿人手短……
杜纷纷在心中默默地重复了一百遍,又将叶晨的教训默默地重复了两百遍,最后一咬牙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回到毒手居,杜纷纷趾高气扬。
头一次暗访便得到如此大的收获,她不得不感慨自己的聪明才智。
叶晨笑眯眯地泡着茶。
杜纷纷故意在他面前晃悠了两圈。
叶晨把放下茶壶,开始轻啜。
杜纷纷忍不住道:“你不问我有什么收获?”
叶晨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你不是正要说么?”
……这样太没有成就感了。
杜纷纷赌气道:“或许我累得不想说呢?”
叶晨瞥了她一眼,低笑道:“需要我帮你振奋振奋精神么?”
杜纷纷不自在地挪了挪地,拉开两人的些许距离后,死鸭子嘴硬道:“看在你一直等我等到现在的份上,我还是决定说了。”
叶晨从怀里掏出装‘庄公晓梦迷蝴蝶’的瓷瓶,悠然道:“可是我现在似乎有点累,有点不想听了。”
杜纷纷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虔诚道:“请一定一定要让我说。”
叶晨叹气,将瓷瓶缓缓放回怀里,“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了。”
杜纷纷松了口气,坐到他的对面,将唐夫人的话娓娓道来,说罢,她捶桌道:“我们现在最该注意的,就是那些平时看起来什么都没什么的人。”
“比如说?”
“比如说……”杜纷纷想了想,“比如说唐哄哄。”
叶晨斜眼睨着她道:“你确定你以前跟他没有旧仇么?”
“他总喜欢把对你的气出到我身上算不算?”
“……算。”叶晨顿了顿,又道:“传闻唐夫人足不出户,很少离开‘百毒居’,你怎么会遇到她?”
“嗯,就是转啊转啊转的……突然就碰面了。”杜纷纷见叶晨脸上挂着‘摆明不信’四个字,连忙又补充道,“狗屎运这东西,有时候还真是不能不信。”
“纷纷啊。”
“……”杜纷纷哭丧着脸道,“您,可不可以换种语气叫我。”
“呵呵,纷纷啊……”
杜纷纷打了个寒颤,道:“……我想想,做人要求不能太高,您还是别呵呵了吧。”
叶晨用茶杯轻轻摩挲着石桌,发出轻且刺耳的嘶嘶声。“你还记得上次你和唐菁菁聊天的事吗?”
杜纷纷被他嘶嘶得心惊胆战,“记得。我在那时才知道,原来拉肚子也可以拉到睡着。”
“那起因你还记得吗?”
“……记得。”杜纷纷渐渐领悟他背后的真意。
“所以呢……”叶晨挑挑眉。
杜纷纷抖着心肝,小声问:“您能不能透露下,您到底知道了多少?”
“不多。大约就……”叶晨比了拇指长的距离,“这么点。”
杜纷纷拍拍胸脯,放心地舒出口气。
“不过,”叶晨掏出‘庄公晓梦迷蝴蝶’,放在桌上,“如果稍有差池,那后果……”
杜纷纷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相当明确。”
“其实事情是这样,我原本是打算埋伏在‘百毒居’门口,按照您的吩咐,好好暗访暗访的。”
“嗯。”
“但是途中出了小小的意外。”
“嗯。”
“正如您所知……”杜纷纷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唐葫芦出现了。”
叶晨垂下眼眸,轻轻喝了一口茶,“继续。”
“我当时当然立刻想起您曾经的嘱咐,打算回避的。”
叶晨不咸不淡地接下去道:“你一打算,事情当然就朝反方向发展了。”
杜纷纷幽怨地瞪着他。叶大侠,品德、道德、美德……你都缺了也就算了,居然连口德都保不住,您实在是太不给人歌功颂德的机会了。
“不要在心里偷偷数落我。”
杜纷纷脸色一转,急忙狗腿道:“叶大侠您果然料事如神。我的打算……的确泡汤了。但是这不能怪我,怪只能怪……谁让我和唐葫芦刚好都站在一条没有其他人经过的路上呢。唉。”
“一条没有其他人经过的路上?”叶晨眼睛微眯,“难道你要告诉我,这是缘分?”
唐葫芦可是叶晨看上的人啊,她哪里敢缘分,不敢非分还差不多。“您多虑了,我只是想说,由于当时的大环境注定,他所能求助的人只有我。”
“只有你?”他嘴角一撇,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杜纷纷紧张地看着他脸上越来越冰冷的表情,“是,是啊,他想找人疗伤,但那个长工唐不平却外出了,所以才临时征用我的。”
“征用?”
……杜纷纷忍不住道:“叶大侠,您能不能不要再重复我的话了?您一开口,我的腿就开始哆嗦。”
叶晨比了个嘘的手势。
杜纷纷决定一鼓作气说完,“由于他受伤的部位在背上,所以我才勉为其难地帮助他。谁知刚帮他上好药,唐夫人就过来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毕竟会惹人闲话,所以我只好躲进他的床底。谁知道床底有只老鼠,我一不小心就窜了出去,然后……总之,后来就有了我和唐夫人的一番触膝长谈。”
叶晨沉默了半晌,阴阴地开口道:“简单说,你和糖葫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时候,唐葫芦海脱掉衣服让你看他□□的背?”
……
为什么好好一件助人为乐的事到了他嘴里就充满了不可告人的□□呢?
杜纷纷无语。
叶晨缓缓转着手中的‘庄公晓梦迷蝴蝶’,“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杜纷纷不抱希望地问道:“……能不能把省略掉的主干补回来?”
“你躲进了他的床底?”
“……”杜纷纷任命地拿过他手中的瓷瓶,缓缓拔掉瓶塞,悲壮道:“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