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彻撂下帘栊,马车驶过最繁华的街道,出了京城。
他们走的是官道,一路上还能遇上旁人家的马车,不至于太过安静。这时节蝉鸣声仍躁,在头顶叫个不停,直吵进姜雪容梦里。
姜雪容皱了皱眉,嘟囔了句什么,而后忽地将腿伸直,踢到了薛如眉的小腿。
薛如眉被她的动作吓到,将腿收了收,往里挪,又看向姜雪容,一时分不清她是真睡着还是假装睡着故意恶心自己。她若是真睡着了,不论怎么说她也是个大家闺秀,从前在闺中难道没有学过礼仪么?
薛如眉眉头蹙起,盯着姜雪容,却未见她有半分转醒的迹象,只得吃下这哑巴亏。
姜雪容原本还是坐在马车坐垫上,睡着睡着便整个人都缩了下去,几l乎躺在了坐垫之上,偏又躺得极为没有规矩,四仰八叉的,手脚乱放,极大地挤压了薛如眉的空间。薛如眉忍无可忍,伸手碰了碰姜雪容,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唤道:“姜妹妹……”
姜雪容缓缓睁开眼,还当是银蝉叫她,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好银蝉,让我再睡会儿吧……”
马车坐垫就那么宽,姜雪容这一翻身,整个人都摔了下去。她滚了一圈,觉全醒了。
她的思绪慢慢回笼,记起她随太子出行云阳,这会儿正在路上。
姜雪容撑着坐垫起身,揉了揉胳膊。
薛如眉方才及时避开,不然还得被她撞到,她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道:“姜妹妹你还好吧?没摔伤吧?”
姜雪容冲她摆摆手道:“没事没事。”
她坐直身子,靠着车厢壁,“方才是薛姐姐喊我么?可是有什么事?”
薛如眉只是想叫醒她,但不可能这么告诉她,便笑道:“是我觉得一路上有些无聊,想同姜妹妹说会儿子话。”
姜雪容道:“薛姐姐无聊啊?那不若也靠着睡会儿吧?”
薛如眉摇头:“我倒是不怎么困。”
姜雪容笑了笑,道:“那我陪薛姐姐说话吧。”
虽然她更想睡觉。
薛如眉想了想,她与姜雪容有什么可聊的呢?她喜好弹琴,可姜雪容对此并不精通,也说不上什么。她们之间的共同话题,似乎只有太子殿下而已。
如此想着,薛如眉开口:“姜妹妹是咱们之中唯一得过殿下宠幸的人,殿下待姜妹妹是不是与咱们有些不同?”
姜雪容想了想,并不觉得萧明彻对她和对她们有什么不同。她诚实地摇头:“没有。”
薛如眉自然不相信:“姜妹妹可不许害羞,得老实回答我。”
姜雪容笑说:“可是薛姐姐,我这就是实话。殿下他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或者更准确一些,她压根也没关注过萧明彻平时是什么样,在她面前又是什么样。
她又没想过争宠,费这劲干嘛?与其关注萧明彻什么样,还不如关注她的菜长得怎么样。
薛如
眉有些失望,又道:“殿下心系天下,日后一定会是一位优秀的国君。”
她说这话时,马车帘子正好被风吹动,隔着些距离,薛如眉的目光眺望向萧明彻的马车。
姜雪容不知如何回答,只点头:“定然是的。”
薛如眉又说:“像殿下这般出色之人,谁能不仰慕呢?姜妹妹从前可曾背地里仰慕过殿下?我那时觉得殿下芝兰玉树,虽然心生倾慕,可总觉得与殿下太过遥远,谁知道竟有一日能成为殿下的嫔妃。”
姜雪容道:“我也觉得很意外。”
薛如眉问:“姜妹妹最喜欢殿下什么?”
姜雪容想了想,答:“……殿下长得挺好看的。”
她以前确实赞叹过萧明彻的长相。
薛如眉没想到姜雪容的回答如此肤浅:“我倒是觉得殿下的长相是殿下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优点了。”
姜雪容:“……”
姜雪容:“薛姐姐说得是,那薛姐姐最喜欢殿下什么?”
薛如眉露出些娇羞的神色,垂下一双水眸,道:“我么?殿下的一切我都喜欢。”
还真是一个滴水不漏的答案,姜雪容笑了笑,话题似乎在此刻终止。
正当此际,马车忽地停下。
二人便顺势结束了聊天,看向外头。
“二位贵人,殿下说,暂时休息片刻,用午膳。”洪冬前来传话。
姜雪容听见吃饭两个字就高兴,她伸了个懒腰,下了马车。虽说马车里很舒坦,可奔波了半天,难免有些累,姜雪容早就想出来透透气了。
队伍停在一处成片的树荫之下,姜雪容环顾一圈,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洪冬带人前来分发吃食,因要赶路,他们带的吃食也是易保存不易变质的东西,吃起来有些干干巴巴,口感也不佳。
薛如眉没有下马车,她想着自己的身份,她是太子殿下的嫔妃,不宜抛头露面。薛如眉从朱弦那儿接过吃食,才咬一口便吃不下去了。她勉强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去,又硬着头皮对付了两口,实在吃不下去了。
姜雪容也觉得有些干干巴巴,口感不好,不过有吃的就不错了,她也没这么挑剔。
萧明彻坐在马车之中,问起洪冬:“东西都分发下去了?”
洪冬应是。
萧明彻道:“她们俩可有什么反应?”他自然知晓赶路的时候吃的东西口感不佳,想到今日早晨姜雪容的娇气,不禁有些担忧。
洪冬想了想,如实回答:“两位承徽似乎没什么不适应的。尤其是姜承徽,吃得还挺开心的。”
萧明彻哦了声,有些意外。
他挑起帘子,映入眼帘的便是姜雪容坐在树下啃饼子的身影。
她的确吃得挺开心的,不知和婢女说了些什么,两个人都笑着。
萧明彻下了马车,走到姜雪容身边。
姜雪容正和银蝉说话:“银蝉,你瞧我这一口咬下来这么多,你能一口咬下来这么多么?”
银蝉道:“奴婢牙口不好,可不敢这么试。”
姜雪容话音刚落,便觉身前一道阴影笼下来。她一怔,抬头看去,便瞧见了萧明彻的身影。
姜雪容一顿,赶忙要起身行礼,被萧明彻拦下:“不必多礼,坐着吧。”
姜雪容道了声:“多谢殿下。”
姜雪容以为萧明彻也是出来透透气的,毕竟在马车上坐了这么久,想必太子殿下也很不习惯吧。她想着,往旁边挪了挪,给太子殿下腾出一半的石头:“您也坐会儿吧,殿下。”
萧明彻这才注意到她竟直接坐在了石头上。
萧明彻与姜雪容四目相对,姜雪容眨了眨眼,似乎颇为期待。
萧明彻犹豫片刻,还是在姜雪容身边坐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一块石头上,安静地吃着东西。
长庆远远瞧见这一幕,都愣了愣。
感觉他家殿下同姜承徽还挺般配的,两个人都生得好看,日后若是有个孩子,定然也会生得很好看吧。
姜雪容吃完手中的饼子,又喝了几l口水,才觉得嗓子顺畅。这时辰正是热的时候,虽在树荫下,有些微风拂来,也是带着热意的。四下都是大树,抬头眺望,官道隐没在树林之间,不知要去向何方。
姜雪容忽然觉得很奇妙,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京城呢。
她原本还觉得舟车劳顿很累,可现下忽然觉得走这一趟也挺好,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一向是个想得开的人。
薛如眉亦发现了萧明彻与姜雪容并排而坐的身影,咬了咬唇,心中有些嫉妒。果然,殿下待姜雪容格外不同。可她实在想不明白,姜雪容哪里能吸引太子殿下?
队伍又休整了会儿,便继续出发。萧明彻想尽早抵达云阳,不想在路上耽误太多时间。若非有姜雪容她们在,他会考虑骑马而非乘坐马车,那样更省时间。
下午时,姜雪容又如上午那般,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薛如眉瞧着姜雪容,只好也闭目养神。
就这么赶了一整天的路,这日黄昏时分,日影西斜,一行人抵达驿站。
驿站得知是太子殿下,毕恭毕敬伺候,丝毫不敢怠慢。
但今日却属实不赶巧,驿站的属官们对视一眼,硬着头皮请罪:“还请殿下宽恕下官等的失职之罪。”
萧明彻问:“你们何来失职之罪?”
他们赶紧跪下:“回殿下的话,事情是这样的,原本咱们驿站是有厨子的,可今日不巧,那厨子家中媳妇生产,便告了假。因而今日驿站没得厨子,下官等对厨艺是一窍不通,恐怕不能给殿下提供可口的饭菜。殿下一日舟车劳顿,却连顿像样的饭菜都吃不上,这可不是下官们有失职之罪么?”
萧明彻对口腹之欲并不看重,自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罪过,只道:“起来吧,无妨,孤不会因此治你们的罪。”
萧明彻正欲下令,让他们今夜都吃白日里的干粮。离得近些的亲卫,已经听见了驿站属官的话,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天气炎热,他们本也盼着到了驿站,能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不过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他们也没办法。
姜雪容也有点失望,她虽然也能吃午时那干粮,但一天连着两顿都吃那种东西,未免对自己也太不好了。
她想了想,倏地开口:“殿下,嫔妾愿意亲自下厨,给大家做些饭菜。”
萧明彻看向姜雪容,他吃过姜雪容做的菜,对她的厨艺并不怀疑。
“既然如此,便辛苦你了。”萧明彻思忖片刻后答应了姜雪容的请求。
他对口腹之欲没有什么渴求,但并不会因此强行扼杀旁人的口腹之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