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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应跟殷温娇在后花园分别之后,满心欢喜,满心期待,他并无行礼细软,只等三更到来偷偷接上殷温娇离开宰相府。
他想,天下之大,总能找到一个安身之所。
夜色降临之后,几个家丁突然闯到了后花园,王玄应虽然武艺在身,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人多势众,片刻功夫他便被打得皮开肉绽鼻青脸肿,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能看到一双官靴踏进了后花园,然后走到他的面前。
殷开山来了。
家庭立即搬了凳子来,让老爷坐下。
殷开山不慌不忙地说道:“把他头抬起来。”
两个家丁向前,将他拉了起来,跪在地上,第三个家丁从他身后扯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露了出来。
殷开山啧啧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殷开山的女儿你也敢拐带。”
王玄应呻吟着说道:“我爱温娇,求宰相成全。”
殷开山喝道:“给我张嘴。”
一个家丁抡圆了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王玄应脸上,打落了一颗牙齿,打得他满嘴是血。
殷开山说道:“你说你叫李洪是吧?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应该姓王呢?”
王玄应说道:“我叫李洪,我不姓王。”
“王世充那老王八犊子你不认识?”殷开山问道。
王玄应沉默不语,殷开山继续说道:“你如果老老实实在这儿养花种草,我也不会为难你。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你竟然勾搭我女儿。温娇乃金枝玉叶的人物,而你呢?猪狗不如!我这才感到好奇,为什么一个花匠竟然将尊卑抛在脑后?这时候,王世充一家的故事已经传遍了天下,我突然想到你的相貌跟传说中的王玄应很像,于是多方打探,证实王玄应并没有死在雍州驿站,他早跑了。而且他胆大心细,竟然跑到了天子脚下,来到宰相府里养花。”
王玄应嘴巴里冒出一口鲜血,嘟哝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言?”
殷开山说道:“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真是倒吸一口凉气啊。万一皇上知道我将你窝囊在后花园里,这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幸亏是我先发现了端倪,及时将你揪了出来。所以,王玄应,你不要怪老夫无情,我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保护温娇,我必须杀了你,因为只要你活着,温娇就永远朝不保夕。”
王玄应冷笑道:“分明是自己胆小怕事,却全推托到温娇身上。那么美的女子,怎会有你这种父亲。”
殷开山也不发火,只是对家丁说道:“把他处理掉。”说完,拂袖而去。
几个家丁拖着王玄应,趁着夜色溜出了宰相府,将奄奄一息的王玄应放到一个马车上,拉到城外去了。找到一个僻静的小树林,家丁将他抛下,又砍了两刀,确定王玄应必死无疑,这才扬长而去。
王玄应命不该绝,他本以为自己大限已到,却没想到竟悠悠醒转了,最初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因为眼前正是一个“死人”在跟他说话。
“相公,你终于醒了。”
死人姓李名彪,是王府的一名家丁,王世充被流放到蜀地,树倒猢狲散,其他人都风流云去了,只有李彪一直不离不弃,跟着他们一路向西,并入住雍州驿站。
朝廷派兵围剿他们的时候,李彪拼死抵抗。后来,朝廷宣布,王世充一家无一幸免,李彪自然也在阵亡之列。如今,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王玄应自然以为他已经来到了阴曹地府。
王玄应支应着说道:“李彪,我们又见面了。”
李彪说道:“少主,我找得你好苦啊!”
“你找我?”王玄应越发糊涂了,“我还没死吗?”
“当然没有了,”李彪说道,“宰相府的那群狗奴才以为你走了,就把丢在树林里面走了。”
王玄应挣扎着要爬起来,说道:“不行,我要去找温娇,我们说好了,三更时分见面然后一起逃跑。”
李彪眼泪汪汪地说道:“少主,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王玄应一听,悲从中来,双目无神地看着远方,喃喃地说道:“温娇,温娇……”
在李彪的照应下,王玄应一天天好转过来,他这才知道,原来两人栖身在一个破落的土地庙里,香火早就断了,墙垣倾颓,无人问津。王玄应得知,原来那天定州刺史独孤修德派来的刺客包围了雍州驿站刺杀王世充之后,李彪与王絏等人奋力抵抗,这才让王玄应有机会逃出生天。李彪被人前胸扎了一枪,当即晕倒在地,刺客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谁知道他也是命不该绝,半夜时分下了一场小雨,把他浇醒了。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的尸体,他悲怆失神,暗暗发誓要找到少主,协助他一起复仇。这笔血海深仇,怎可不报呢?
李彪伤好之后,四处寻找少主王玄应的下落,后来回到长安城,见到了皇帝的诏书,竟将他们全都污蔑为反贼,他便意识到一切都是皇帝布下的局。报仇,真是千难万难。如今,只要能找到少主,给王家留下一脉骨血,他就心满意足了。
李彪自己也不敢暴露行踪,同时要打听一个隐姓埋名的人,这谈何容易?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次王玄应外出采买花种,李彪看到了,刚要上前相认,又怕大庭广众耳目众多,于是一路跟随王玄应,竟来到了殷开山府上。
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王玄应待在宰相府里很少出来,李彪便每日在殷府附近守候。直到这天傍晚,几个殷府的家奴从他身边经过,其中一人说道:“一个花匠,竟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难怪殷老爷那么生气。”
又一人问道:“你觉得殷老爷会怎么对付那个花匠?”
那人诡异地一笑,说道:“这还用说?”然后伸出手掌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斩首的姿势。
李彪大惊失色,想立即冲进去施救,但是又不敢造次。首先,他不确定,家奴口中的花匠是不是王玄应;其次,王玄应的“反贼”身份似乎尚未暴露,自己如果贸然冲进去的,可就开弓再无回头箭了。
他只能等待。
心乱如麻地等待。
一直等到二更以后,几个家奴拖着一个人上了马车,他犹豫片刻,便跟了上来,结果马车里那个气息奄奄的人正是他苦苦等待的少主王玄应。
王玄应拉着他的手,说道:“李彪,你辛苦了。”
李彪说道:“少主说哪里话,我这条命就是老爷救的。”
王玄应的伤好了之后,便急着去寻找殷温娇,他在殷府门口盘桓了好几天,却始终没见到殷温娇一面。直到这天,他再次来到殷府门口,却见殷府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他心中起疑,找人疑问,才知道殷开山的女儿要嫁人了。
王玄应的心猛地一沉,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但是,他又能如何呢?
他难道真的要带着千娇百媚柔若无骨的殷温娇流落江湖吗?
接着,那人又告诉他:“这满堂娇竟要抛绣球招亲,壮士要不要去碰碰运气?”
王玄应愣了片刻,脑海里回转着千百遍“绣球招亲”,他不明白温娇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过得片刻,人群轰动了,只见殷温娇出现在二楼,她面色悲戚地看着众人。
殷温娇不快乐,这让王玄应心痛如绞。
突然,殷温娇的目光扫过了他,然后又回过头,怔怔地看着他。王玄应知道,温娇认出自己来了,他热切地看着温娇,然后他笑了,温娇也笑了。
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吧?
只见温娇高高地举起绣球,向自己抛了过来。王玄应振奋精神,一跃而起,冲着绣球跑了过去,前方有挡路的人,他一拳将其打倒在地,然后踩着让的身体纵跳向前。
最后,他按住前面的双肩,用力一跳,踩到了另一人的肩膀上,再一弹跳,身体像箭一般射了出去,手掌伸开,抓向绣球。
直到此时,他的心情都是愉悦的。
他的眼神里满是幸福,就像殷温娇一样。
可是,平地里起了一阵怪风,那绣球竟然一下子被吹走了,王玄应万念俱灰,直直地摔倒在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春风得意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了,怀里抱着一个绣球。
王玄应绝望地看着二楼的殷温娇,两人相视无语,心已碎成了千片万片。
殷开山府中涌出了十数个婢女,将那男子迎进府中成亲,王玄应落寞地站在门口,心中纵有千百个不甘心却也是无可奈何,李彪走上前来,牵了牵他的衣袖,说道:“少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第二天,王玄应又来到了殷府门口守候,他看着昨天的男子跟殷开山一起走出来,又过了好久,眼看日上三竿了,殷温娇终于出现在二楼,看到他之后,立即反身下楼走出府门。
府门口不是约会的地方,王玄应在前走,1殷温娇在后面跟着,终于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巷子,王玄应停下了脚步,殷温娇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王玄应,说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王玄应说道:“我死里逃生,差点见不到你。”
殷温娇说道:“我……嫁人了,我对不起你。”
“我不怪你。温娇,跟我走吧,就现在。”
殷温娇沉吟片刻,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我跟你一起浪迹天涯。”
可就在这时候,巷口传来小丫鬟的呼唤声:“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王玄应立即隐身到一个墙角,小丫鬟正好走了过来,看到了殷温娇,说道:“小姐,你怎么到这儿来啦?让我找的好苦。”
殷温娇问道:“什么事?”
“快回去吧,老爷和相公回来了,都在找你呢。”
殷温娇无奈,只好和小丫鬟先回府了,王玄应闪身而出,又一路跟踪到殷府门前。从几个闲聊的家丁嘴里,他得知,昨天殷温娇绣球打中的乃是新科状元,今天早朝时,皇帝下令让他赴任江州,而殷温娇将被带到江州去。
王玄应心烦意乱,他恨不得闯入殷府,将温娇抢出来,刚想去撞门,被人一把拉住了,原来李彪来了,他低声道:“少主,小不忍则乱大谋,跟我来,我们从长计议。”
王玄应六神无主,只好跟着李彪回到了土地庙,却听李彪说道:“少主,你真的爱殷温娇吗?”
王玄应说道:“爱。”又说道:“胜过我的生命。”
李彪说道:“你的机会来了。”
王玄应疑惑地看着他,只听李彪继续说道:“少主,正所谓帅不离位,新科状元赴任江州,正是你的大好机会。”
王玄应说道:“此话怎讲。”
李彪找来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一幅草图,指指点点说道:“这里是长安,这里是江州,路途遥远,跋山涉水,我们只要在半路上劫杀了新科状元,就可将少夫人抢回来。”
李彪直接将殷温娇称呼为少夫人了,王玄应很是喜欢,看着地上的那幅草图,然后指着一条河流,问道:“这是哪儿。”
李彪说道:“洪江。”
王玄应纵览全局,最后指着其中一点,说道:“我们就在这里下手。”
李彪赞道:“少主之前意乱情迷方寸大乱,现在终于恢复神智了。不错,洪江渡口,正是绝佳的伏击之地。”
事不宜迟,两人当即离开土地庙,前往洪江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