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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王府
何雪凝一身雪白寝衣坐在灯下,满头青丝未扎,尽数倾泻而下,垂于腰际,小脸未加一丝粉黛,眉眼清淡,长睫轻垂,她抬手轻轻取下笔架上的朱砂笔,伸至砚台上,令笔尖蘸了蘸墨,便开始一笔一画地在桌案上的白色宣纸上落下。
写了一会儿,又顿住,将手中朱砂笔换到左手,握住,复又蘸了蘸墨,再接着一笔一画地写了开来妲。
少顷,将手中朱砂笔放下,她双手执起宣纸,目光凝落在宣纸上的字上面禾。
两排字,迥然不同的风格,因为一排是她的右手写的,而另一排则是她的左手写的。
虽然字体风格迥异,可是内容却是一样。
王五是本王的人,必要时可用他!
白日里,她也用左手写了这一句话,让舒思洋过来取了去。
她出生名门,是当朝何铭何大将军的女儿,自小琴棋书画样样培养。
自从嫁入了三王府以后,她闲来无事,也喜欢练字涂鸦,更喜欢在商慕展不在的时候,用左手临摹他的笔迹。
这些年下来,竟也练到炉火纯青、可以乱真的地步。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出于什么心理,要去学他的笔迹,但是,今日,她庆幸她这样做了。
终究,是派上了用场,不是吗?
她可以帮到那个男人,不是吗?
其实,她有时也很困惑。
她经常在想,她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今生,她跟他再也无可能!
她早已嫁给了另一个男人,并且,跟这个男人有了志儿。
她是人妻,是人母,跟他怎么还有可能?
他也早已跟她说得很明白,让她好好过日子,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但是,她不甘心啊!
她心中想嫁的男人始终都是他商慕炎啊!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如果不是他母妃贤妃被处于极刑,如果不是当今皇帝对他的态度一落千丈,如果不是她的父亲看不上他、她的母亲以死相逼,她嫁的人也不会是三王爷商慕展啊!
她该嫁的人是他,不是吗?
可是,现在.
住在他心头的人是那个叫舒思洋的女人。
他们相濡以沫,他们并肩作战,他们同进退、他们共患难。
说不嫉妒那个女人,是假的。
她嫉妒她,也羡慕她,她知道那个男人的能力,绝非池中之物,目前不过龙行浅滩、韬光养晦而已,只要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哪怕是这天下。
只是,等到那一天,站在他旁边,跟他比肩睥睨的人,却不可能是她了。
会是舒思洋吧?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的时候,眼前竟然掠过另一个女子的脸,那个叫苏月的女子的脸。
舒思洋,苏月.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她,不是吗?
那她今日还做出如此疯狂之举?
竟然为了别的男人而故意陷害自己的丈夫,陷害自己儿子的父亲?
何雪凝,你是疯了吗?
心头微躁,她蓦地揉了手中宣纸,取了灯盏的灯罩,就着烛火的火苗将宣纸点燃,扔到桌案旁边的香炉里。
火光嗞嗞大起,瞬间将宣纸燃成灰烬,熄灭。
“三王妃!”
婢女铃铛面色凝重、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
“何事如此慌张?”何雪凝微微皱了秀眉,纤纤素手执起灯罩将烛火罩住,才抬眼朝她看过来。
“听跟三爷一起去的聂侍卫回来说,三爷因为私自控制盐道,被皇上查出,如今打入了六扇门的大牢。”
何雪凝手一抖,险些将烛台碰翻,铃铛眼疾手快地上前,将烛台扶住。
何雪凝脸色微微煞白。
虽然,她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是觉得很震撼。
或许,今日,她做得有些过了。
他毕竟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
“那现在怎么办?”铃铛担忧地看着她,看着她有些慌神的样子。
何雪凝抿唇默了默,忽然起身,“将我的披风取过来!备车!”
铃铛一怔,“这么晚了,王妃是要去哪里?”
“回将军府一趟!”
说话间,何雪凝已经快步往外走,铃铛站在原地愣了愣,又连忙去橱子里取了披风,追了出去。
夜色茫茫,已是四更的天。
马车疾驰。
车厢里坐着两个女人,一个是铃铛,一个正是何雪凝。
“王妃,找将军有用吗?”
何雪凝眉心微拢,“应该有用吧!”
她父亲手握重兵,而且刚刚跟边国打完胜仗回来,景帝总归要给点情面。
再说,在景帝众多儿子中,商慕展虽然没有四王爷商慕寒那般受宠,但是,也不是商慕炎那般不受待见,景帝对他也算还好,控制盐道,收取贿赂也不是杀人越货,只要将收取的那些银两都主动交出来充国库,再有她父亲在旁求情美言,应该可以护商慕展无虞。
这事儿越早越好,所以,她连夜赶回将军府,就是想让她父亲在明日的早朝提出来。
这时,不知是不是马车的车轮碰到了什么大石,蓦地一个颠簸,她骤不及防,跌倒在车厢内。
背脊撞上冷硬的车板,痛得她瞳孔一缩痛呼一声。
铃铛吓得变了脸色,连忙伸手将她扶起,“王妃,没事吧?”
何雪凝烦躁地甩开她的手,反手揉向自己的背。
心中气苦憋屈!
何雪凝,你这是在做什么?
害人的人是你?
想救人的人也是你?
你活该!
你就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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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王府门前
商慕毅从马车里面出来,快步拾阶而上,门口守门的侍卫连忙行礼,“五爷!”
商慕毅“嗯”了一声,又问道:“舒姑娘来了吗?”
“来了!”侍卫躬身应道。
商慕毅一撩袍角过了门槛。
穿过前院,他远远地看到,在水榭亭台的边上,立着一人。
那人一袭披风委地,静静地立在夜色下,一动不动,似是等了很久。
商慕毅微微拢了眉心,走过去,“洋儿。”
那人听到声音,急忙转过身来,见到是他,微蹙了秀眉问道:“怎么样?”
商慕毅微微一笑,“一切顺风顺水,苏月安全了,八弟也安全了,三哥被关了起来。”
“哦,那就好!”舒思洋脸色微微一松,垂下眸子,静默了片刻,蓦地又想起什么,抬眸望向商慕毅“那他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商慕毅怔了怔,自是明白她嘴里的他指的是谁,略一沉吟,便笑道:“苏月出了点状况,所以,八弟直接回府了。”
“状况?”舒思洋一震,“什么状况?”
“她去了你出事的现场,好像是被那个假的你吓住了,受了刺激,神智恍惚。”
洋儿愣了愣,忽而一声轻笑,“她吓住了?”
似是有些不相信。
商慕毅点头,“好像是。”
“她可是六扇门大名鼎鼎的师爷,如果不是我是门主在先,她的排名只会在我之上,在她手上过的案子何止百千,她临过比这更惨烈的现场,也亲手解剖过死者的尸体,她会被一个烧死的女人吓得神智恍惚?”
洋儿苦涩地勾起唇角,轻轻摇了摇头。
见她这般,商慕毅也是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她的确说得在理,但是,今夜看那个女人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
哎,这个中原因旁人又如何说得清呢?
“夜已深了,你早些歇着吧,六扇门的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不做慕容侯也挺好,可以做回你自己不是吗?”
商慕毅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见这个女人面色落寞,他又想着安慰几句,可他又不是会安慰人的人。
“嗯,我没有放在心上,”舒思洋转过身,看着面前水榭池中的水映着月色,泛着清冷的粼光,幽幽开口,“能做回女儿身自然最好。我只是觉得这次代价实在太大了点,想当年,我付出了多少,做出了多少努力,才有了六扇门门主的身份,如今为了一个苏月竟然就这样将这个身份给废了,当然,我不是舍不得这个身份地位,而是心疼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我们想要拿到的东西都还没有拿到,六扇门门主这么便捷的身份却没有了,日后的每一步怕是会走得更加艰难,而且,今日还牺牲了一名死士,你也知道,培养一名死士,有多不容易。”
“哎”商慕毅低低叹出一口气,“那还不是因为苏月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不是吗?”
“是很重要,但是难道你不觉得八爷也用了私心吗?”
她是女人,她有着女人的敏感,更何况,他们一直在她的眼皮底下。
他们在大牢里做了些什么,她很清楚,虽然,她知道,他是要让那个女人爱上,但是,他对那个女人做的,早就超过了他对女人的底线。
这么多年,她了解他,哪些他会做,哪些他不会做,她都很清楚。
可是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她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他,全然陌生的他,他不是一个轻易有情绪的人,从来不是!
但是,为了那个女人,他却几度失控。
还有昨夜,她亲手杀了十五,那个她亲自收养、又亲自给了他名字的孩子,谁说他们没有感情,谁说她心里不难受,但是,他撞破了他们的身份不是吗?
所以,当时,她还是什么都没想,就杀了那个孩子,她为了什么?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为了他们共同的心愿。
所以,在那个女人从屏风后面冲出来的那一瞬,她真的以为他也会杀了那个女人。
虽然,那个女人很重要,但是,知道了他们的秘密,特别是她的秘密,慕容侯的秘密,她可能会死,不是吗?
比起她的性命,那个女人再重要又如何?
结果,没有!
她不甘心,她气苦,所以,当那个女人指着她问男人,她是不是他女人的时候,她就做了一件很愚蠢很冲动的事情,揭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自己真实的脸,说,是,她就是他的女人。
她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女人眼中的光华一寸一寸剥落,但是,她也知道,他怒了。
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感受得到。
他让她走!
他从来不会这样对她,从来不会。
换做寻常,她肯定要跟他赌赌气,但是,昨夜,她不敢,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确冲动了。
接着,今天早上,胭脂盒的事情被王五告发。
所有人被召进了大堂,她借口紧急有案子要查自行离开,那个男人给了她一个指示。
慕容侯死,保苏月无恙!
当时,她震惊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虽然,她知道,他所谓的慕容侯死,并不是指真的她死,而是金蝉脱壳而已,但是,这个身份这么重要,这么重要
其实,王五的举报,对她来说,是有利的,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那个女人,只要再稍微使点手腕,便可以嫁祸给那个女人,而她慕容侯的身份也可以继续呆在六扇门。
但是,她不能!
她必须要救那个女人!
因为男人发话了,不是吗?
所以才有了今夜的金蝉脱壳。
毕竟,经历变故的不止他和那个女人,真正有落差的人是她,是她舒思洋不是吗?
所以,她以为,事情结束以后,他一定会来看她的,她便等在这里。
结果,也没有!
原因竟是那个女人受了惊吓。
呵,她轻轻一笑,转过头,看向商慕毅,“五爷喜欢过人吗?”
商慕毅一怔,有些接受不过来她话题的跳跃,刚刚还说商慕炎存着死心,怎么又变成问他了?
他喜欢过人吗?他第一次问自己。
好像喜欢过!
又好像没有!
微微一笑,他没有正面回答她,“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舒思洋看着他,看着他有些窘迫的样子,便也不再强求,又笑了笑,将头转了回去,“没什么,只是问问,看看你们男人的喜欢跟女人的喜欢是不是不一样?”
“这个你应该去问八弟,他比我懂女人。”商慕毅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
果然,女人垂眸笑了笑,不再吭声。
他有些尴尬,抬头望了望夜色,“时辰不早了,你回房歇着吧,既然八弟让你暂住我府中,他肯定是有他的安排,你也不要想太多!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跟下人们说,我也会跟她们交代好。”
“嗯!多谢五爷!”
洋儿回头,朝他嫣然一笑,“那我就先走了。”
“嗯!”商慕毅点头。
舒思洋对着他微微一鞠,方转身朝自己的别院走去,那是商慕毅给她在五王府安排的住处,流霜苑。
独门独院,很清净,除了两个伺候的下人,就只有她。
只是,她不能就一直这样住在五王府吧?
他们想要的东西都没有拿到,她不能缩在这座流霜苑里干等,慕容侯不能用了,她得想个其他办法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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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苏月第一次来八王府。
果然看一座府邸便可知此人在景帝心中的分量。
八王府虽然也是红墙绿瓦、金扉朱楹、流角飞檐、雕梁画栋,但是,跟四王府比起来,那还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光面积,估计连四王府的一半都没有。
八王府的下人也很少,门口也没有守门的侍卫,商慕炎直接将她带到了一个叫倚月苑的小苑,说,这就是以后她住的地方,然后,又唤了两个婢女来照顾她。
两婢女自我介绍,一个春红,一个柳绿,要是换做寻常,苏月肯定笑喷出来,这名字
只是今日,她没有这样的心情。
不过,看这两个婢女的眉眼倒是跟四王府的碧玉琳琅有几分相像,所以,莫名,她就觉得亲近不少。
商慕炎仔细跟两个婢女交代了一番,就离开了。
苏月仔细打量了一遍倚月苑,发现,这苑虽小,却甚是别致,院中种有各种花草,还有一方小池塘、一个小凉亭,厢房内也是家具一应俱全、物件器具虽称不上奢华,但件件都是独具匠心,彰显主人品位。
梳妆台、试衣镜、沐浴屏风,楠木雕花大床,粉色帷幔轻垂,分明就是专门给女人住的地方。
是慕容侯,哦,不对,是那个女人住的地方吗?
这般想着,她便忍不住问了出来,“这倚月苑以前的主人是谁?”
春红柳绿摇头,“没有主人,以前是座荒苑,还是不久前,八爷让人修葺的,还取了个别致的名字,倚月苑”
苏月一怔,倚月苑?!
倚月!
难道是为了她?
后又一想,只觉得自己可笑。
怎么可能?
那曾经四王府她住的地方还叫望月小筑呢,还不是带了一个月字,结果呢?
“主子,夜已经很深了,奴婢伺候你沐浴吧!”
春红提了木桶去取热水,柳绿拉开衣橱取出衣袍。
苏月这才发现,衣橱里挂满了衣衫,寝衣、中衣、外袍、各式各样、甚至连肚兜裘裤都有,不过,清一色的都是她喜欢的素色。
她便又站在橱柜前,久久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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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的赐婚圣旨下得很快,掖庭监看日子的速度也很快。
翌日清晨,圣旨就到了八王府,说明日便是黄道吉日,可大婚。
一直到苏月穿着大红嫁衣,坐在铜镜前,喜娘给她梳妆的时候,她还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短短数月时间,她竟是嫁了两次,对方还都是王爷。
所不同的是,第一次嫁的是最受宠的王爷,这一次嫁的是最不受待见的王爷。
还记得那时,四王府大火,景帝一声令下,工部在短短三日,便建了一座气势恢宏的新府邸出来。
而且她大婚那日,虽然新郎商慕寒姗姗来迟,但是,丝毫不影响那场婚礼的盛况。
红绸铺天盖地、喜乐连绵不绝,景帝亲临主婚,太子公主、各府王爷悉数到场,文武百官齐贺、那时,连六扇门门主慕容侯也被请到了现场。
可是今日,没有高朋满座,没有喜乐喧天,景帝也没有来,太子王爷们都没来,所以文武百官自是都有眼力劲的,更不会来。
哦,有两个来了,一个九公主商慕晴,一个五王爷商慕毅。
四王爷商慕寒本跟八王爷商慕炎交情不错,但此次不知何故,人也没有亲自前来,只是让四王府的管家送来了丰厚贺礼。
在一串鞭炮声中,苏月被喜娘牵着进了前厅。
虽然盖着喜帕,视线婆娑,但是,还是可以勉强识人辨物。
她看到偌大的大厅中,只有三人,九公主商慕晴、五王爷商慕毅、以及新郎商慕炎。
见她出来,商慕晴欢呼:“新娘子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
苏月微微一怔,只有这两个人来,她方才已经听春红柳绿说了,所以也并不震惊,她为之一怔的是,刚刚看到两人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那日在殇州,马球比赛时,分组时的情景。
当时,这两人就是专门主动前来跟四王爷商慕寒一组,然后,赢了比赛以后,又大方地不要灵珠,给了商慕寒。
当时,她以为这两人是商慕寒的人,现在,看样子,跟商慕炎似乎也走得挺近。
没来得及多想,手背一热,她的手已教男人的大掌裹住。
隔着喜帕,她轻轻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穿红衣,似火红衣将他完美的身材勾勒得俊逸挺拔,面如冠玉、眉目如画,头顶发髻用大红发带束起,脑后墨发轻垂,那俊美的样子真真无法比拟。
他亦是看着她,笑容和煦地看着她,他忽然倾身,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苏月,这次委屈你了。”
商慕炎的话就顿在那里,其实,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还有下半句的。
没有人知道他的下半句是什么。
当然,他也不会讲,至少,此时不会。
苏月怔了怔,在他那句话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什么叫这次?难道有上次不成?或者说,难道还有下次不成?
另外,委屈这个词.
什么叫委屈?
其实,她很想告诉他,没有盛大的排场不是委屈,没有高朋满座不是委屈,没有人祝福也不是委屈,幸福其实很简单,就是真心的两手握!
就如同此刻他们一般。
只是,他们缺少一样重要的东西真心。
她有,他没有!
或者说,他有,只是不是对她。
这般想着,可不正是应了委屈那词。
微微抿了唇,她未响,边上喜娘开始唱诺,“一拜天地”
她便由商慕炎牵带着一一走完所有的程序。
他们的洞房依旧是她的倚月苑。
当商慕炎带着酒气出现在倚月苑的时候,苏月微微皱了眉。
按部就班,揭盖头,没有一丝惊喜。
男人的眸光自始至终都肆无忌惮地凝落在她的脸上,绝美薄削的唇轻勾着一抹弧度,说不出的邪肆魅惑。
她看到他冠玉一般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潮红,漆黑如墨的深瞳里染上几许迷离,她知道,今夜,他喝得有些多了。
外面传闻,八王爷花天酒地、灯红酒绿,但是,她知道,那仅仅是传闻。
相反,其实他很自律,印象中,没怎么见他喝酒,即使喝,也从未喝醉过,连现在这样微醺的样子也都没有过。
她不知道,他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难过,高兴他终于好好地控制了她这颗棋子,还是难过他的第一个洞房花烛没有给他最爱的女人?
反正,她知道,他有很激烈的情绪,不然,也不会这样,就跟商慕晴和商慕毅两人喝也能喝成这个样子。
喜娘端了合卺酒上来,他一手端起一杯,让喜娘下去,也屏退了春红柳绿,将手中杯盏递了一个给她。
在苏月准备伸手接过的时候,他又缩了回去,他说,“不行,你腹中有孩子,不宜吃酒,就让为夫一并代劳了。”
然后,他仰脖将两杯酒饮尽,在手中空杯盏被他“当啷”一声掷于地上之后,他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苏月”
他的手臂将她箍得死紧,下颚抵在她的肩窝处,氤氲酒气喷薄在她耳畔的肌肤上,黯哑低沉的声音流泻。
“苏月.”
他叫着她,像是醉呓,又像是自言自语。
那样子,那声音,让苏月心尖一抖,微微有些恐慌起来。
她怕两人这样的相处。
“商慕炎”
她亦是唤着他,她想他放开她,或者陪着她好好地说说话,却在侧首看向他的时候,被他趁势吻住。
他的唇滚烫柔软,带着氤氲的酒香,起先只是轻轻亲吻,很快就转为炽烈,他甚至低吼一声,将她推倒在软絮上,倾身将她压在身下。
吻,越发肆意。
大手探进她的喜袍,挤进她的肚兜,握住她一侧的胸脯,揉捏。
那带着薄茧微砺的触感刺激着她的感官,她在他身下颤.栗着,也不知是不是他肆无忌惮地将自己口中的酒气渡到她嘴里的缘故,她竟觉得她也有些微醉的感觉。
明明她恨他,恼他,想要推开他,却失了抵御的力气。
他的吻从她的唇上离开,一路往下,耳畔、颈脖,她听到他粗噶了呼吸。
她感觉到他的大手从她的肌肤上抽了出来,开始迫不及待地解着她的袍子。
她惊慌失措,连忙伸手将他正动作着的手握住,他一怔,轻轻拉开了一点和她的距离,俯瞰着她,黑眸中有暗火,有炽烈。
她知道,他已情动。
“商慕炎,别”
她失神地望进他炙热的眸里,说出来的话竟跟他的一样沙哑低沉。
桌案上的红烛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斜铺在床边粉色的帐幔上。
他又看了她一会儿,才从她的身上下来,侧身躺在她旁边,将她抱进怀里,头埋在她的肩窝处不动。
苏月错愕,想翻过身来看他,却被他沉声一斥,“不想让我碰你,你最好现在别动!”
苏月一惊,吓得就僵硬了身子。
耳畔一声低笑,似是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商慕炎”
“睡吧,保证不碰你!”
“可是”
“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难道你还想将我赶出去不成?”
苏月怔了怔,忽然想起一件事,这几日,他好像在她面前,都自称我,而不是本王,不过,她也没有想太多,而是就两人的现状,她提出了疑问:“就这样睡?”
身后男人似乎微微一怔,略带兴味的揶揄道:“不然,你觉得呢?”
苏月哭笑不得,她知道男人误会了,她的意思是,两人外衣都不脱,就这样和衣而睡,好像有点.
不过,这样也好,安全,不是吗?
所以,她也没有再接话,而是在他的怀里缓缓阖上眸子。
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衫,她依旧能感觉到他炙热的体温透衫打在她的背上,耳畔是他温热氤氲的呼吸,她竟觉得一颗心很安宁,很快便有了睡意。
而男人却不然。
他轻轻嗅着怀中女子的发香,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
她终于名正言顺地嫁给了他,他是欣喜的,但是,她抵触他、厌恶他,他也是心知肚明的。
他不是一个会解释的人,从来不是。
但是,此刻,他竟然想,是不是要跟她解释一下?
解释一下,那日在六扇门的大堂上,他故意没有解开她的穴道,并不是担心她瞎说,并不是想要让她顶罪,而是因为他不知道她腹中有了孩子,他想拖延时间,他要让洋儿有足够的时间去制造慕容侯之死。
可是,这一条解释了,其他的呢?
她对他的嫌隙,又岂止是这一条而已?
心头微躁,他轻轻将手臂自她的脖子下抽出,缓缓起身,下了床榻,拉过薄被将她盖住,转身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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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王府
望月小筑,偏房
妇人打了一个呵欠,起身,走到桌案边,伸手拢了灯盏的灯罩,“噗”的一声将烛火吹灭,正欲转身上床,蓦地听到门口传来异样的动静。
她一惊,连忙警惕地放轻自己的动作,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后面,屋里漆黑,屋外有月光,清冷的月辉将一个人影打在门页上面。
妇人瞳孔一敛,伸手轻探上门闩,屏住呼吸,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开.房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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