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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抖地伸出手,将男人放在被褥上枯枝一般的大手握住,苏月哑声低唤了一声:“父亲。”
虽然对方听不见。
何浩亮站在边上,面色凝重,张安黑眸深深,凝了苏月一会儿,眼波微动,将视线掠开,缓缓环视着屋里禾。
许是因为武将,不像文臣那般讲究,所以这间房间,是书房跟寝房合二为一,屋中的书桌上,还有摊开未收的宣纸,砚台上亦有未洗掉的黑墨,虽然早已干涸,却是新迹,应该时日不久,可见何铭未昏迷之前还用过妲。
目光触及到白色的宣纸,张安眸光微敛,须臾,将目光收回,他又看向床榻上的男人。
苏月将男人的手轻轻放进被褥里面,替他掖好被褥,转身,神情黯然:“大哥,我想单独陪陪父亲。”
何浩亮眸光微微一闪,犹疑了片刻,说:“好!晚膳的时候,我过来叫娘娘。”
末了,又想起什么:“我安排个婢女过来伺候娘娘。”
“不用了,”苏月摇头,伸手指了指张安:“他留下来就行,有什么事,我会让他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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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就是家宴。
何铭昏迷不醒,而何铭的妻子前几年就去世了,何雪凝与商慕展又长期在军营,所以,餐桌上就只剩下何浩亮、以及他的妻子和他五岁的儿子,再就是苏月。
张安本是下人,但是因为来到便是客,而且苏月提出让他一起上桌同席,何浩亮也不敢说不,便也坐到了桌上。
气氛倒也算融洽,因为何浩亮一直在说,所以也不会冷场。
“父亲昏迷之前将何家军的虎符交给了我,并说让我做何家军的主帅,恐众人不信服,父亲还写了一封亲笔信,信上说,将主帅一职传给我。”
苏月微愕,张安握着竹筷的手亦是一顿。
任他做主帅,让他掌握兵权?
何浩亮却是说得随意,边说,边放下碗筷,伸手自胸前的衣襟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苏月。
苏月怔忡了片刻,历朝历代,原则上兵权都是由皇上亲自授予,但是,也有一些例外,譬如何家军这样的,虽属于朝廷编制,但其中很多兵士来源于主动追随何铭的百姓,另外,先帝,也就是景帝的父皇,曾经授予过何铭可以自行任命接替之人的权力,所以,何铭此举无可厚非,只是
眼梢快速掠了一眼边上的张安,只见张安眉眼低垂、沉静地吃着饭,就像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一样,苏月眸光微闪,亦放下碗筷,伸手将书信接了过来,略略看了一遍,复又叠好,还给了何浩亮,笑道:“如此,恭喜大哥了。”
何浩亮低叹,看了她片刻,伸手将书信接过,重新揣回到胸前,继续端起碗筷吃饭。
“我想明日就将这个消息在军中给公布了,正好娘娘在,娘娘一言九鼎,可以在众将士面前替我做个见证。”
“明日?”苏月一震,张安亦是眸光微微一敛。
何浩亮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嗯,所谓国不能一日无君,军营也一样,群龙无首乃军中大忌,军心会动摇、敌人亦是容易趁虚而入,所以”
何浩亮顿了顿,看向苏月:“所以,还得麻烦娘娘明日能随我去一趟军营,毕竟授军权、任主帅是大事”
“等等吧,”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月打断。
何浩亮一愣,微眯了眸子,疑惑地看着她。
苏月低低一叹:“我也是为大哥好,毕竟父亲现在这种情况,知道的人会觉得大哥是为国为民、以大局为重,不知道的人却会觉得大哥不孝,父亲还在呢,就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坐上那个位子,大哥以为呢?”
何浩亮脸色一白,不过顷刻,却又恢复如常,扒了一口饭嘴里,慢慢咀嚼了一会儿,又道:“这些我也考虑过,但是,就像娘娘说的,大局为重,在大局面前,个人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呢?拿着俸禄,就得替皇上分忧。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只要将士安心、倾州太平,比什么都强。而且有娘娘出面宣读父亲的书信,并亲自任命我,也完全可打消旁人的这些无中生有的猜忌不是吗?”
“嗯,大哥所言极是。”苏月点头,“其实站在北凉皇后的立场,我当然也是希望大哥以大局为重,早日担起重担。这样吧,就缓三日吧,毕竟我也是今日刚到殇州,一来就立马做这事也不好,大哥不在意别人看,而我作为一国之后,还是希望别人往好了看我,所以,就等三日吧,这三日我陪陪父亲,三日后,我随你去军营。”
何浩亮眸光微闪,默了片刻,说:“好!”
边上,张安伸手,夹了一片茄子,送入口中,眼波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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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书房内,烛火摇曳。
何浩亮坐在灯下,低垂着眉眼,把玩着手里的虎符。
“爷,你说皇后真会听我们的吗?”管家福全站在边上,目光落在他不停摩挲虎符的手上。
何浩亮的手一顿,想起夜里苏月的反应,眉心微拢:“不知道。”
今夜那个女人说会去军中帮他,但是得三日之后。
为何是三日之后呢?他一直想不通。
会是缓兵之计吗?
可是短短三日又能做什么?
而且看她说得恳切倒也不像是故意。
“其实,爷有虎符和老爷的书信在手,又何须非要皇后去军中?这两样足以让军中将士听命于爷。”
“你懂什么?带兵打仗最重要的是人心所向,军中将士很多都是跟随爹爹多年的老部下,一向只拥护爹爹,根本没几个人将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副将放在眼里,虽然我拿着书信和虎符,可历来授兵权、任主帅此等大事,都是要不皇上亲为,要不上任主帅亲为,如今山高皇帝远,爹爹又卧病在床、昏迷不醒,让皇后来做这事儿再合适不过了,且不说,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单说,她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口碑就不错,而且,最重要的,她是谁,她不仅是皇后,更是京城里那个皇帝心尖的女人,她足以代表皇帝。何况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恐日后生变,今日必须得拉上这么一个人,也算是为自己留好后路。”
福全似是恍悟地点点头:“还是爷英明。”
何浩亮抬起眼梢,睇了他一眼:“可是,我这个皇后妹妹并不像是省油的灯啊,而且,爹爹既然能书信给她,说自己病重想见她,不排除爹爹也已将授兵权、任主帅一事告诉与她,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太可怕了。”
福全一惊:“应该不会吧,如果皇后知道老爷真正的意向,今夜晚膳时,爷说老爷将主帅之位传与了爷,她就不应该是这种反应,看她样子似是不知。”
“不知最好了,”何浩亮叹出一口气,望着身前的灯火,微眯了眸子,“但是,谁又敢肯定呢,可别忘了,这个女人深藏不露的本领可是出了名的,一个女子能女扮男装在六扇门,多年无人察觉,这一般人如何能做到?而且,她的聪明睿智亦是不容小觑,民间流传的那些她智斗的故事,怕是男人也不及她三分。”
福全眉头一皱:“那怎么办?”
“不知道,”何浩亮摇了摇头,沉默了半响,忽然又道:“不行,此次必须万无一失。”
福全一震:“爷想怎么做?”
何浩亮没有吭声,缓缓垂下眉眼,再次看向手中的虎符,五指骤收,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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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内,张安卸下腰间佩剑,坐在桌案前,提起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递到唇边,刚想饮下,蓦地想起什么,又将杯盏放了下来,从袖中掏出一根银针,放进杯盏中,见银针并未有什么变化,这才收起银针,再次端起杯盏饮了起来。
末了,便宽衣上床,从包袱里掏出一本书,倚靠在床头上看了起来,可不知为何,怎么也看不进去,眼前不停晃动着一个女子的眉眼,哭着的、笑着的、黯然的、明艳的、生气的、开心的眉眼。
心头微躁,他“啪”的一声将书合上,弃在旁边,掀开薄被,躺了下去。
可,阖目躺了许久,依旧睡意全无,女子的眉眼反而愈发清晰,似乎就站在不远处对着他笑,笑靥如花。
“苏月。”
哑声低唤了一声,他蓦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掀了薄被下床,连中衣都没有穿,只着一套里衣就径直拉门而出。
隔壁房间依旧亮着烛火,橘黄色,暖暖的,就像是能照见人心底深处的光亮,他伸手,轻轻推开.房门,拾步走了进去。
女子已经睡了,屋里很静,张安一直走到床榻边才顿住脚步。
床榻上,女子拥着薄被仰面而躺,双臂露在薄被外面,寝衣宽大的领口处,香肩半露、美颈如玉,满头的青丝如海藻一般铺满软枕,更衬得肌肤似雪般莹白。
她阖着双目,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呼吸均匀,似是睡得极沉。
张安微眯了眸子,端详着她,眉如远黛、葱鼻似玉,浓密卷翘的长睫轻垂,在眼窝处留下两排好看的剪影,红唇微嘟,晶莹潋滟。
“苏月”
心中一动,张安情不自禁地倾身,轻轻吻上那一抹诱.人的红唇。
女子没有反应,张安轻轻挑开她的唇齿,将舌尖挤入她的檀口中,女子轻轻嘤咛了一声,依旧没有醒。
张安一震,所有的意识骤然之间回笼。
他们被人算计了。
她被人下了药,让人昏睡的药,他也被人下了药,让人情难自禁的药。
瞬间直起腰身,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转身,快速出了厢房。
轻轻拉上房门,他正欲离开,就蓦地听到身后一声轻笑传来。
“原来,你喜欢娘娘!”
张安一怔,回头,就看到站在幽幽夜色下的两人。
何浩亮和管家福全。
张安眸色一厉:“你们对我跟娘娘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你们的茶水里加了点料而已。”何浩亮缓步上前,走到张安的面前站定。
“你可知道,给皇后娘娘下药,那是死罪?”
“下药?”何浩亮笑着摇头,“不,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见娘娘因父亲的事情忧虑过度,怕娘娘夜里睡不着,给她加了一些安神的东西而已,可能,量大了点,不过你放心,这些对娘娘的身体并无一丝害处。而你”
何浩亮顿了顿,鼻子里发生一声鄙夷的轻嗤:“这两日,我就见你看娘娘的眼神不对,那哪像是一个侍卫对主子该有的眼神,于是,我才略加试探,在你的茶水里也加了一点东西,那东西可以让人明白自己真实的内心,看到自己爱的人,并情不自禁靠近。果然不出所料当然,你也尽管放心,那东西也没有毒,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难怪银针测不出,原来如此。
张安冷笑,“你真卑鄙!”
何浩亮却也不恼,依旧不徐不疾地道:“不,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是我让你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啊,你喜欢娘娘!”
最后几个字,他是倾身凑到张安面前说的,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幸灾乐祸之态。
张安眸光一敛:“那又怎样?”
“怎样?你跟着皇上这么多年,你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你说会怎样?皇上如此信任你,让你随皇后娘娘孤男寡女来边关,你就是这样报答一个君王对你的信任吗?你一个小小的侍卫,竟然敢觊觎皇上最爱的女人,心里觊觎也就罢了,还深更半夜跑到她的房间,企图对她不轨。”
“你胡说!”
“我胡说?”何浩亮嗤笑:“你刚才难道不是从娘娘房里出来的吗?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袜子都没穿、衣衫不整,一副浪.荡之态,这要是传了出去,你说会怎样?不仅娘娘的清誉会让你尽毁,当今圣上会放过你吗?绝对不会!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也是因为被你下药陷害所致!”张安厉声将他的话打断。
“是吗?”何浩亮挑眉,无辜地耸耸肩,“谁会相信?那药力散后便无一丝踪迹可查,谁会相信你说的话?再说了,如果你心中对娘娘没有一丝非分之想,就算是我下药,你也断不会出现在这里。”
何浩亮一边说,一边细细睨着张安的反应,见他抿着唇一声不响,又继续道:“我可一点都没有冤枉你吧?今夜不是我一人亲眼所见,福全也在呢,他可是也看得真切。而且,只要我稍稍一喊,立马全府的人都会来见证我们张大护卫的风采。”
张安蓦地伸手,抄起何浩亮的衣领,将他往自己面前一拉,咬牙道:“你到底想怎样?”
何浩亮却也不惧,抬手轻轻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将他的手掰开,“不想怎样,只是跟你做笔小小的交易而已。”
“什么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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