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霜当了两天猫,已经能很娴熟地使用爪子,此时小心地收敛着尖锐的指甲,只用肉垫按住小黑蛇的头,防止它打转时,又撞上坚硬的岩石。
她想告诉它,出口在什么方向,可一张嘴就只能吐出一连串“喵喵喵”的叫声。
蛇应该是听不懂猫叫的吧?
就算是重烛,应该也听不懂猫叫。
暮霜挫败地嗷呜一声,她正苦思冥想着一只猫该如何同一条蛇顺利交流时,忽觉脚掌的肉垫上扫过一缕冰冰凉凉的触感。
山隙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缕微弱的光线从头顶狭窄的缝隙里照进来,暮霜的瞳孔在昏暗的环境下扩张成了一双乌溜溜的黑葡萄,勉强能看清被她按在脚掌下的小黑蛇。
它扭转过脖子,鲜红的蛇信从嘴里吐出来,再一次讨好地扫了扫她的肉垫。
暮霜:“喵!!”
暮霜浑身的毛都炸起来,猛地缩回爪子,将被舔的那只脚掌抱在怀里,难以置信地瞪着那条小黑蛇,这是什么没有礼貌的蛇,怎么能随便舔别人的脚?!
她翻山越岭,跑了一路,爪子上风尘仆仆,它也不嫌脏吗?它该不会是在尝她的味道吧?
说起来,重烛以前也很喜欢舔她的手心,也不止是手心,他还喜欢舔她的手指,脸颊,喜欢品尝她的眼泪,缠着她的舌头汲取津液,甚至是一些别的难以启齿的地方。
暮霜抱着爪子,猫脸发起烧来,幸好她现在浑身都被皮毛覆盖,应该看不出脸红。
蛇都喜欢舔别人么?还是说……
眼前的小黑蛇就是重烛?
暮霜试探性地“喵”了一声,小黑蛇歪了歪脑袋,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它小心翼翼地竖起脖子,朝她慢慢靠过来。
暮霜下意识往后仰,后背上的毛又一次竖了起来。
大约是感觉到了她紧张的情绪,小黑蛇的动作一顿,低下头颅,摆出了一个乖顺而臣服的姿势,匍匐在她脚边,用尾巴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暮霜后背上的毛慢慢顺服下去,没看明白它是什么意思,她看了看自己的脚掌,试探性地又将爪子按到了它头上,“喵……”
你别再舔我了。
重烛:“……”重烛听不懂她的猫叫,他是想叫她把额头靠过来,他们可以通过神识交流。
这一条黑蛇只是他的蛇影分丨身,无法做到神识外放,想要与人交流,只能以额头相抵,灵台相通才行。
暮霜见那小黑蛇被她踩在脚下,就跟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她忙抬起爪子,用脚掌轻轻地刨了它一下,“喵?”
小黑蛇竖起脖子,这种姿势让它看起来很具有攻击性,暮霜立即缩回爪子,绷紧了身躯。
重烛蛇信在空中扫过,嗅闻到她变化的情绪,重新俯下头,想了想,摆动尾巴在土坑里找到一处松散的地方,凭着感觉用尾巴勾勒出一个轮廓。
暮霜眨巴着猫眼,歪着脑袋,目光好奇地追随着它的
尾巴尖,渐渐辨认出它画的是什么了。
它画了一个简单的猫脸,尖尖的耳朵,圆乎乎的猫脸,两边各有三根胡须。
小黑蛇画完猫脸,游过去,用头靠了靠猫脸的中心,随后转过头来朝向暮霜,又用自己尾巴尖点了点自己额头。
暮霜猫眼蓦地一亮,恍然大悟,她犹豫了片刻,看着那静静趴伏在地上的小黑蛇,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挪动过去,俯下身将额头靠了过去。
狸猫身上的毛发长而蓬松,小黑蛇的脑袋几乎要陷在她头顶的毛发里,一条盲眼的蛇,一只胖乎乎的猫,来回尝试了好几次,才找到恰当的地方。
一缕神识幽光在双方额头相抵的地方亮起,一声温柔的轻唤传入暮霜脑海之中,“阿霜。”
重烛,重烛,它果然就是重烛!
暮霜听到重烛的声音,心里首先涌出的还是欢喜,狸猫兴奋地抬起脖子,抖了抖耳朵,猫眼在山缝里闪闪发亮。
重烛以为她又要逃跑,下意识摆尾卷住她的爪子,急急地凑过去,再次抵靠住她的额头,说道:“别走,我不会伤害你的,对不起,不要害怕我。”
他说得很有些可怜,低声下气,带着祈求。
暮霜心里软成一滩泥,趴伏下来,乖乖地和他头靠着头,问道:“你真的相信我了吗?”
重烛悬着心的稍微放下来,尾巴轻轻地卷着她的爪子,想要收紧,又克制地放松开,懊悔道:“阿霜,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来,对不起。”
暮霜的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语气轻快地说道:“没关系,我知道你被骗了很多很多回,谨慎点是应该的,而且,你看,我现在都变成猫了,你还能把我认出来,重烛,你好厉害啊。”
苍山密林。
重烛背靠在那一堵倾塌的画壁上,眉心一条蜿蜒的蛇纹图腾隐隐泛光,他瞳中白雾越来越重,整个眼珠上都覆盖上了一层白膜,皮肤上开始有鳞片的痕迹显露出来。
蛇蜕皮总是很难受的,即便他还处于蜕皮前期,身体已经开始有了将要蜕皮的反应,魔气动荡,四肢无力,皮肤底下像是有万千蚂蚁噬咬。
重烛捂住格外脆弱的眼睛,听到那轻快的话音传入脑海之中,唇角忍不住往上翘起,蜕皮期的烦躁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暮霜关切的话语顺着那一缕分神传入他耳中,问道:“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怎么又相信我了?不需要我再多证明一些吗?”
重烛沉默了下,老实回道:“我舔了你的眼泪。”
“眼泪?”暮霜无意识地喵喵叫了声,神识疑惑地波动,“什么时候?”
“中秋赏灯那一夜,我散出去的蛇影,有一条没有回来,它一直跟在你身边。”
暮霜想起第二天醒来之时,扫见的那个黑影,用爪子摸了摸自己的猫脸,“只因为眼泪,你就能确信是我么?”
甚至都不需要别的什么证明,如果要证明,她也可以证明的。
重烛郑重道:“我不知道别
人的眼泪是什么味道,但我知道你的,知道你伤心难过时的眼泪是什么样的,欢喜快乐时的眼泪又是什么样的。”
现在,他也知道了,当她惧怕他时的眼泪,又是什么样的。
重烛心口泛着苦涩的刺痛,“暮霜,你的眼泪是我唯一尝过的,独一无二的气息,我不会认错的。”
暮霜从他的神识波动中,感觉到了一点他的情绪,愧疚道:“重烛,我抛下你,离开这么久,你会不会怨我?”
小黑蛇吐了吐蛇信,分叉的舌尖轻扫过狸猫眼下,重烛将自己的神识更紧地贴过去,“你感觉到我有怨你么?”
暮霜细细感知片刻,摇了摇头。
重烛倚靠在画壁上,蛇鳞从领口蔓延出来,快要覆盖上他的脸颊,收拢扩散出去的魔气,将浮出的蛇鳞又硬生生压回去,笑道:“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只要你还愿意为我回来,我便高兴。”
如果她不曾回来,那过去五百年的寻寻觅觅,日日都是苦痛折磨。
可她现在回来了,过去的五百年,便都成了过往云烟,风吹即散,不值一提。
“重烛,我好想你……”暮霜鼻子发酸,忍不住想要掉泪,想要缠住他的神识,就在这时,山体裂隙外忽然传来一声剧震,整个山体都跟着晃动,裂缝中簌簌往下掉石块土灰。
暮霜蓦地醒神,用爪子揉了揉眼睛,问道:“重烛,这条小黑蛇是你的分丨身么?你本体在哪里?”
重烛亦听到了外面动静,小黑蛇不耐烦地摆摆尾巴,“我在苍山,这条小蛇是为了找你,散出去的蛇影。”
暮霜高兴道:“那太好了,快把蛇影收回去,这里看上去是正道的地盘,他们在举行什么试炼,到处都是妖兽和修士,不能让他们发现你快要蜕皮了。”
蛇蜕皮是最脆弱的时期,就连重烛也不例外,以往时候,他每次蜕皮期来临,都会寻找一个无他人知晓,绝对安全的地方,唯一能在蜕皮期接近他的人,只有暮霜。
这一次,或许是因他剖了自己的半副魔元,又受了不轻的伤,也可能是因为那一个别的原因,使得他的蜕皮期毫无征兆地突然来临,若是被外人知晓了他正处于蜕皮期,趁他虚弱之时袭击,就危险了。
重烛睁开眼睛,瞳中雾茫茫一片,断然拒绝道:“不行,我绝不可能让你再离开我的视线。”
暮霜嘀咕道:“可你现在蒙着眼,也看不见我呀。”
重烛:“……”
玉溪猎场,山隙裂缝中,暮霜歪着脑袋来来回回地和小黑蛇碰额头,都没能等来重烛的回应,小黑蛇的蛇尾固执地缠在她的前肢上,显然不想听从她的劝告。
暮霜实在无法拒绝他,妥协道:“那好吧,苍山不安全,你一定要躲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蜕皮,我也会把你这条蛇影藏好,一定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重烛终于笑起来,轻轻蹭着她的额头,“好。”
“你先放开我的脚,我带你去更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重烛犹犹豫豫地松开尾巴放开她的脚(),??乏??瞍???葶?偛?()?『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蛇的七寸就在她的口中,暮霜处于一个绝对掌控的位置上,心里的底气一下足了很多。
重烛也感觉到了她细微的情绪变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的举动也稍微放开了些。
小黑蛇竖起柔软的脖子,试探性地爬在狸猫脑袋上,垂下脑袋与她保持着额头相触,方便两人交流。
暮霜活动一下四肢,听见山体外面传来的妖兽怒号,站起来张望左右望了望,打算往裂隙更深处藏去。
小黑蛇垂在下方的尾巴忽然扬起来,顺着她的背脊摆过去,勾住了猫尾,重烛无辜道:“这样应该不影响你活动。”
暮霜毛绒绒的尾巴根被他的蛇尾紧紧缠住,只觉一股电流顺着脊椎飞窜过全身,她情不自禁地嗷呜了一声,四肢一软,啪叽一下扑在了地上。
“不行不行,你不要碰我的尾巴。”尾巴根上的刺激实在太过强烈,暮霜整只猫都蜷缩成了一团,爪子都张开了。
重烛尾巴时松时紧,“松开我会掉下去的。”
他都不知道,狸猫的尾巴竟会这样敏丨感。
暮霜尾巴尖直打颤:“我叼着你。”
重烛道:“你先前叼着我,跑起来的时候,就不好喘气。”
暮霜难丨耐地伸缩着爪子,“那、那你松一点,别缠那么紧。”
小黑蛇松懈了一些尾巴的力道,与那条毛绒绒的尾巴试着换了好几个姿丨势,“这样?还是这样?”
暮霜眯着猫眼,喉咙里控制不住地发出呼噜噜的响声,可怜巴巴道:“重烛,你这样我根本跑不了,我们都会被抓住的。”
重烛听着她求饶的语气,小黑蛇尾巴僵了僵,恋恋不舍地蹭了蹭毛绒绒的尾巴根,终于缩回去,缠在狸猫腹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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