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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作者:鹿子草 字数:11311 更新:2024-09-12 00:0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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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嫂还没出书呢,我就要出书了?】

这是叶满枝听到周敏问话后的第一反应。

黄大仙在她心里是个牛人,白天送信消耗那么多体力,晚上居然还有精力写作。

虽然不知她具体写了什么,但叶满枝偶尔能看到她往鼓鼓囊囊的信封上贴邮票,像是给报社投稿的。

人家正经写文章的都没出书,自己这种画简笔画的,居然要出书啦!

望着面前的周敏,她不好意思道:“周主任,这些画虽是我画的,但服装款式可不是我设计的,这样也可以出版吗?”

“当然可以,”周敏指了指她办公桌上的一本《社论汇编》,“这里面的社论也不是出版社编辑写的,照样能进行汇编出版!”

时装画册是她在居民小组长家里看到的。

封面平平无奇,翻开以后却内有乾坤。

除了常见的旗袍、衬衫,还有春季大衣、两用衫、马甲、裙子、裤子、连衫裙等等。

尽管例图是用铅笔画的,但式样旁边都标注了详细的面料种类、颜色,标准体型的女同志大概需要几尺布,有的还写了成衣价格和生产厂家。

光是在她手中的这本画册上,就能看到上海造寸、红霞,北京红都,天津白玫瑰等时下著名服装商标。

若不是真心热爱,一般人很难记录得如此细致详尽。

周敏做了半辈子图书出版工作,只翻了几页,便觉得这种画册非常有出版价值。

今年初,共青团中央和全国妇联专门召开过一场有关妇女着装的座谈会,提倡妇女打扮得漂亮一些,衣服穿得美一些。[1]

半年看下来,城里确实有不少女同志响应了号召,但是由于消息闭塞,许多人做的新衣服仍是从前那种宽松肥大的款式,大体上缺乏美感。

周敏觉得,无论从政治意义还是实用价值上来看,这本画册都很值得出版。

叶满枝尚不清楚自己画册的价值,但这并不妨碍她趁机打小报告。

“周主任,有机会出版这些画册,我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但这事恐怕行不通……”

“怎么行不通?”穆兰接过话头劝道,“小叶,你可不能犯傻!将时装画册出版,让更多女同志看到,是方便广大妇女同胞的好事!对咱们街道来说,也是一项荣誉!”

叶满枝侧过身子,小声跟她解释:“张副主任前几天已经批评过我了,不让我把时装画册借出去。”

“怎么回事?这跟老张有什么关系?”

“您不知道吗?”叶满枝适当露出惊讶神情,“张副主任说我这些画册是宣扬享乐主义,穿漂亮衣服是追求奢侈享受,不允许这些内容在街坊间传播。我正打算将借出去的画册全都要回来呢。”

“胡闹!正常穿衣怎么就成奢侈享受了?省美术出版社是省委的直管单位,也是党的宣传喉舌,什么书能出,什么书不能出,人家比咱们清楚!”穆兰果断道,“老张那边

我去解释(),﹖晎??????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小叶,具体细节你跟周主任好好商量商量。”

穆兰与老张共事了三年,对方有些小心思她是清楚的。

街道办庙小,有些事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糊涂过去了。

但美术出版社是省级单位,自家干部要是能通过省级单位出书,对他们这个小街道办也能起到正面宣传作用。

毕竟作者名字前面是可以加上所在单位名称的!

……

经过一番探讨后,叶满枝这本新书的名字被暂定为《服装款式图汇编:女装XX例》。

具体能有多少例,要看叶满枝的画册中能选出多少款式。

一些重复的、近似的例图会被删减掉,还有些苏联的布拉吉款式,能否被收录进书里,还要等出版社那边开会讨论。

除此之外,叶满枝的画册中大部分是春秋和夏季服饰,冬装较少,最好还能增添一部分冬装例图。

三人在办公室里讨论了一下午,散场时,窗外早已风停雨歇,铅云散尽。

空气里氤氲着雨后的潮热和花香,叶满枝与二人道别,迫不及待地往军工大院跑去。

大院里有几拨人正在树下对弈,落子声噼噼啪啪,此起彼伏,观棋的大爷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常月娥坐在妇女堆里,一边择豆角,一边跟大家拉家常。

叶满枝兴奋地跑过去,与街坊们团团打过招呼后,冲常月娥招招手。

“妈,我跟你说个事!”

“小叶干部,啥事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

叶满枝严肃地纠正:“罗姨,你可别喊我小叶干部了,我还在试用期呢,不是正式干部。”

“那不是早晚的事吗!”

“不行不行,我们张副主任说了,不能搞称呼贿赂!”叶满枝嘻嘻笑,“我们喊他张主任,都被批评了,要喊张副主任。”

妇女们:“……”

假正经!

叶满枝挥手与大家道别,急三赶四地将妈妈拉上楼。

然后当着全家人的面,正式宣布了自己即将出书的大好消息!

房间里的空气沉默了下去。

等了一会儿,四哥左右瞅瞅,决定当这个出头鸟,替大家发问:“你不会是遇上骗子了吧?”

叶来芽画画还行,但绝对达不到出书的水平。老幺若是能出书,那他也行啊!

“不是,出版社的同志是由我们穆主任亲自带来的,做不了假!嘿嘿嘿~”

叶守信一拍大腿,“我闺女居然真的能出书啊!这事要是成了,咱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了!”

他原本还为小女儿的婚事操心,就怕她因为退过婚,高不成低不就,挑不到合心意的姑爷。

若是女儿所说是真的,那他甚至敢拿着新书去市长家提亲!

常月娥也激动地附和:“对啊!满大院儿找不出第二个能出书的姑娘!”

叶满枝膨胀了一下午的虚荣

()心,立马被爹妈满足了,拉过妈妈的手说:“出版社的周主任让我增加一些秋冬服饰的例图,但我现在白天上班,晚上组织活动,哪有时间往商店跑。妈,你抽空帮我去看看吧。”

她画画和做衣服的手艺,都是跟妈妈和二姐学的。

常月娥从前的夫家是经营绸缎庄的,光是布料她就认识上百种,若论剪裁、制衣的手艺,不知比女儿强出多少。

老叶怕她总做针线活伤眼睛,这才让孩子们自己动手做衣服。

对于女儿的请求,常月娥自然不会拒绝,拍着胸脯保证,“明天我就坐车去妇儿商店,那边秋衣和冬衣上市早,保管帮你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嘿嘿,那我明早去肉摊订俩猪蹄,给你好好补补。”叶满枝搂着妈妈的肩膀说,“等出版社的稿费到账了,咱俩一人一半!”

母女俩一唱一和,而黄黎和沈亮妹这对妯娌,则十分难得地生出了同样的想法——

这叶满枝可真是生了一张巧嘴。

除了洗自己的衣服,整天在家啥活不干,单凭一张嘴就把爹妈忽悠得找不着北了!

不过,叶满枝能出书,还是给了叶家人很大震撼的,尤其是黄黎,回到他们夫妻的房间后,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作为枕边人,叶满堂当然知道她业余时间都在做什么,见状安慰道:“老幺能出书,有运气的成分,也是这些年积累的结果。你刚来咱家,不知道以前的事。”

“她从小就爱鼓捣这些,为了收集布料、花边、纽扣、针线,不知搭进去多少钱。幸好现在买布要用布票了,否则她那点工资,全得花在打扮上。你刚开始写作,还是慢慢来吧,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嘿嘿,到底是发表过文章的大文豪,就是比我有文化。”叶满堂无脑吹。

黄黎挖了点雪花膏抹在手上,语带艳羡:“别的倒是没什么,图书出版的稿费应该不会少,我主要是羡慕小妹能赚外快了!”

当邮递员只是跳出学校的权宜之计,她穿越一遭,不可能一辈子当邮递员吧?

若想往系统内的文职调动,就得时不时展示一下笔杆子。

黄黎以前是学体育新闻的,毕业后在体育频道当出镜记者,脚本讲稿都能独立操刀完成,算是同期记者里文字功底比较强的。

但两个时空的用语习惯完全不同,她穿来以后,先读了大半年的报纸,只尝试着写过几篇有关工人和基层工作的小品文。

目前已有两篇成功发表,收到稿费后,带叶满堂去吃一次俄餐就挥霍得差不多了。

报社给的稿费与图书出版的稿酬不能比。

据她所知,著作稿最低标准是千字4块钱,一本十万字的图书至少能拿到四百块的稿酬。

有的大作家甚至能达到千字15块,出版一本书就能在北京买院子了。

叶满枝的书里主要以图样为主,文字较少,不知会如何定价。

不过,黄黎出神地想,小姑子出版服装图书这件事,其实也能给自己提供一些新思路吧。

*

街道办这边,有了省级出版社的背书,叶满枝和陈彩霞又重新抖擞了起来。

剪裁课照常上,画册也继续出借传阅。

但是,通过这件事,两人也看出来了,张副主任对她们似乎有些意见。

具体原因不明。

为了不去触碰张勤简的敏感神经,她俩在办公室里沉寂了不少。

这天傍晚,叶满枝送走最后一位办业务的街坊,抱着饭盒准备下班时,隔壁派出所的雷涛突然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目光在叶满枝、凤姨和穆兰之间抉择一阵后,对穆兰说:“穆主任,我们那边有个紧急情况需要您帮帮忙,您这会儿有空不?”

“什么事?”

“有个妇女跑到我们派出所门口,闹着要上吊!”

“……”

穆兰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那你倒是赶快救人啊!跑来这里做什么?”

“今天孟姐请假了,”雷涛挠头说,“我们几个男的也不方便动手抱她呀!您去看看吧,顺便帮忙调解一下。”

叶满枝放下饭盒,主动请缨,“要不我跟你去吧,我力气大。”

谁知这雷涛求人还挑三拣四的,红着脸说:“你不行,你还没结婚呢,不适合参与这个案子!”

“我们街道办的干部不分男女,也不分结没结婚,遇事就要迎难而上!”

穆兰不再多问,拉上小叶就往外走。

至于留在办公室里的凤朝阳同志,则被大家共同忽略了。

凤姨是标准的朝九晚五作息,早九点上班,晚五点下班,只做分内工作,五点以后从不加班,不参加任何活动。说也说不通,辞又辞不掉,她本人无欲无求,领导拿她也没办法。

叶满枝在心里小小羡慕了一下凤姨,又着急去派出所看热闹,亦步亦趋地跟着穆主任出门了。

派出所的大门前,果然如雷涛所说,有个中年女人在往门口的树杈上拴绳子。

为上吊做准备。

几个片儿警站在旁边,不等她把脑袋套进去,已有人眼疾手快地将绳子扯了下来。

女人还要抢,刘所却从派出所里走出来,阴着脸说:“葛红!有事说事,你要是再这样闹,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你们还能怎么不客气?我来报了三次案,你们每次都推脱不处理!我就是要让大家看看,你们是怎么把人逼死的!”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哪次报案有证据?我告诉你,葛红,胡搅蛮缠在我们这里行不通!你上吊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闻言,葛红也不去抢绳子了,坐到地上拍起了大腿,用一种大家都耳熟的调调唱着哭诉:“哎呀,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啊啊啊~大盖帽包庇坏人啦~啊啊啊~~~”

叶满枝站在人群后排,满眼惊奇地看着她干打雷不下雨,用唱戏的腔调控

诉片儿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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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子草的作品《五十年代军工大院》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眼见刘所那张大方脸铁青铁青的,被喊来帮忙的叶满枝赶忙出列,将女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刘所头疼地说:“穆主任,这人还是交给你们街道办吧,她说的事没法立案,主要还得靠调解。”

“怎么回事?”穆兰问。

“她男人是蹬三轮拉货的,最近两个月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少,她觉得不对劲,就去合作社打听了,结果发现工钱比别人少了一半。她非说男人把钱给了薛巧儿……”

葛红愤然插话:“这位领导,薛巧儿出身柳梢胡同,整条街谁不知道?老李把钱给她能是为了什么好事?那窑姐儿,根本就是重操旧业了!”

柳梢胡同是解放前有名的欢场,通俗点讲,就是窑子。

叶满枝疑惑道:“虽然他工资少了一半,但合作社给他发多少,他就拿回家多少,跟人家薛巧儿有什么关系呀?”

“你这年轻小干部哪能想到他们的龌龊!这拉活儿的工资都是计件的,他俩干了那事以后,老李可以把自己拉的活儿,记到薛巧儿的出工表上。名正言顺,光明正大,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葛红满心窝囊道:“当初她男人瘫在床上,我还可怜过她,让老李送了三千块(旧币,相当于新币三毛)给她家!后来她想加入合作社,大家碍着她的名声,不愿接纳她,我也帮她说过好话。这人咋能忘恩负义,啥钱都赚呢!”

“好了好了,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哭什么哭?”穆主任用手背给她擦了擦眼泪。

心里也有些后悔让小叶过来了。

“怎么没弄清楚!我在街上望见好几次了,他俩一起骑车拉活儿!而且我给老李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了长头发,还在他兜里翻出了带香味的手绢,我家哪有过这种东西!”梳着短发的葛红有理有据地说,“我原本还不太确定,可是昨天薛巧儿刚给三轮车搭了一个遮雨棚,就她赚的那点钱,连家里吃喝都紧巴,怎么买得起遮雨棚?”

刘所看向穆主任,无奈道:“你听见了吧?全是她主观推断的,一个像样的证据都没有,让我们怎么抓人?”

若是小偷小摸,他们还能提前埋伏抓个现行。

可是轮到男女关系这方面,那是真不好解决。

当下的民风,说淳朴也淳朴,说开放那也是真开放。

男女那点事,随便找个隐秘角落就能解决。

等民警搜过去时,人家早就没了踪影。

派出所警力有限,哪能整天盯着这种狗屁倒灶的事?

穆兰拉了下叶满枝,“我记得你去家里找过薛巧儿,她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去过两次,都没见到人。不过,”叶满枝靠近她耳语,“我后来还去运输合作社找过她,虽然仍没见到人,但我在办公室门口的光荣墙上看到了她的名字。排名是按照出工次数和单月收入计算的,薛巧儿在第十名。”

()运输队里有几十号工人,薛巧儿作为唯一的女师傅,能排在第十名,还是很厉害的。

听了叶满枝的描述,一直保持中立的穆兰皱起了眉毛。

她思考片刻,对葛红说:“你拿不出证据,派出所是不可能帮你抓人的。这事转到我们街道办来吧。”

葛红怀疑地问:“转过去以后呢?”

“卖X嫖X是国家明令禁止的,如果咱们光明街上又有了暗娼,我们肯定要大力整顿。若是证明薛巧儿是被冤枉的,你男人就不是嫖|客,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一桩。我说得对不对?”

“嗯。”

“那你先回去等消息吧。我们要组织人手调查一下,会尽快给你答复的。”

葛红不依不饶:“公安同志也是这么说的。”

“要是不满意,”穆兰从小片儿警那里接过绳子,塞进葛红手中,“你就带着这根绳子,来我们街道办门口上吊!”

众人:“……”

还得是穆主任啊!霸气!

葛红被穆主任成功劝退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

叶满枝追上葛红,小声叮嘱:“事情没查明之前,你可别出去宣扬薛巧儿和你男人的事,这对两人的名声都不好。”

尤其薛巧儿身份敏感,一旦又跟这种话题扯上关系,哪怕真是被冤枉的,污名也很难洗清了。

葛红斜她一眼,气冲冲地哼了一声:“先让他俩快活几天,如果查实了,我不怕丢人,非得让李三炮和薛巧儿的名声臭大街不可!”

叶满枝:“……”

*

时间尚早,穆兰决定下班后先去薛巧儿家查看情况。

在路边买了两个芝麻烧饼当晚饭,与叶满枝边走边吃。

“小叶,薛巧儿的事,你怎么看?”

“您指哪方面啊?我至今还没见过她本人,暂时不好说。”

“就说说她在光荣榜上排名第十吧,你是怎么想的?”

叶满枝其实挺矛盾的。

一方面觉得薛巧儿能把那么多男同志比下去,真是厉害。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葛红的话有些道理。

蹬三轮对体力的要求很高,她见过一顿饭吃七张发面饼的车夫。

五哥之所以会将三轮换成马车,就是因为身体不如其他车夫强壮,抢不到生意。

这薛巧儿得强成什么样才能挤进前十名啊!

穆兰听后笑道:“柳梢胡同里的女人要保持身段,不被允许吃饱饭。薛巧儿不但不强壮,还很纤弱。她这个第十名的问题恐怕不小。”

要么是负责排榜的人给她放水了,要么是她找到了赚钱的法子。

具体情况还得问问薛巧儿本人。

两人今天的运气不错,来到月牙胡同时,不但薛巧儿在家,她那辆刚装了遮雨棚的三轮车也在院儿里停着。

她们进门时,四个孩子挤在后车厢里玩闹,被郑东妹用笤帚疙瘩赶了下去

穆主任见了便爽朗笑道:“三轮车都装上雨棚啦?看到你们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我也就放心了。”

郑大爷连忙迎上来,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家能把日子对付着过下去,多亏了有街道领导的关心。”

“能把日子过好,靠的是你们自己的努力,”穆主任笑道,“你家薛巧儿同志功不可没。”

“那是当然,”郑大娘抹着眼角说,“我家东子不中用了,要不是有巧儿支应着,我们这一大家子都得喝西北风。我常跟老头子说,肯定是上辈子积德,这辈子才能娶到巧儿这样的好媳妇!”

听了婆婆的夸赞,薛巧儿用带着老茧的手指理了下头发,腼腆道:“妈,你别这么说,你跟爸对我像亲闺女一样,东子哥也对我好,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你是个好孩子,都是我们这些没用的拖累了你,哎……”

郑家人相亲相爱,和和睦睦,旁观的叶满枝却冷漠地想,人家亲闺女可不用蹬三轮。

许是第一次登门时,意外听到了郑大娘那番“倚门卖笑”的指桑骂槐,她总觉得郑家这对公婆假模假式的,瞧着别扭。

薛巧儿招呼客人在院子里歇脚,略显紧张地问:“穆主任,您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啊?”

“哈哈,我来这边办事的,顺路邀请你去咱们街道组织的免费剪裁班学习,你想去我就帮你报个名。”

听说不交钱就能去上课,薛巧儿眼前一亮,很想答应下来。

不料郑大娘却一脸心疼地说:“领导,巧儿的情况你是清楚的,这些年没少被人嚼舌头。那剪裁班里全是妇女,巧儿去了肯定会被人说小话。外面毕竟不是家里,我不舍得她去受委屈。”

郑大爷也说:“反正衣裳还够穿,我家一年也做不上一件,就别让巧儿去受人白眼了。”

听了公婆的话,薛巧儿眼里的光渐渐淡去,坐在那里不吱声了。

让人免费学本事的好事,从这俩人嘴里说出来,反倒成了受委屈。

穆兰作势就要起身离开,“那行,上课是自愿的,我们不强求。”

“哎,领导,”郑大娘追问,“上次不是说好了让我家当救济户嘛,救济钱什么时候能发下来啊?”

街道干部出来做群众工作,通常要安排一个红脸和一个白脸。

穆主任已经唱了红脸,那叶满枝自然要把白脸唱起来。

她严肃道:“郑大娘,国家现在正是积累资金的时候,我们要替国家精打细算,对救济户的审查非常严格。你家这种生活水平,哪里需要救济呀?”

郑大娘急了,“怎么不用救济?我们一家八口人,只有巧儿一个壮劳力!”

“但你家这一个劳力就能顶别家两三个了,”收到领导赞许眼神的叶满枝往三轮车上一指,“那不是连遮雨棚都装上了嘛,我还听说薛巧儿在运输队工作非常出色,都上了光荣榜了!”

薛巧儿嘴唇翕动,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被婆婆攥住了手腕。

“领导,女人的体力跟男人可不能比,巧儿能上一次光荣榜,已经是拼了命了……”

郑大娘搜肠刮肚寻找理由,想为自家争取救济款,然而,小院儿的另一端却突然传来郑东妹的一声怒吼。

“谁那么缺德把我家的山楂树锯了?”

随着一截树枝重重落地,一墙之隔的胡同里立即响起了男人们的呼喝声。

郑东妹怒目圆瞪,从梯子上爬下来,抄起墙边的铁锹就往外冲。

胡同里站着七八个高壮男人,有二十多的,也有四五十岁的,手臂和大腿上全是结实的腱子肉。

被这么多身强力壮的男人包围,郑东妹似乎也有些发怵,所以她提着铁锹,直接选了一个看上去最白净文弱的男人对峙。

“怎么又是你!叶满林!上次的打还没挨够是吧?”

“你这人能不能讲讲道理?”不等铁锹砸到身上,叶满林就一把抓住了木柄,“这树是我们花钱买的,我们想砍就能砍。”

郑东妹呸道:“谁收你钱了?你们来我家砍树还有理了!”

见到砍树的人竟然是五哥,叶满枝压下心中讶异,先跑上前拦腰抱住了郑东妹。

“东妹,有话好好说,你要是把人打伤了,还得赔他们医药费呢!”

郑东妹不听劝,武器被收缴了,就抬腿踹人,“我哥不中用了,还有我呢!想欺负到我家头上,门儿都没有!”

胡同里闹闹哄哄,下班回家的人全被堵在了路两头,索性踮着脚往包围圈里看热闹。

穆兰站出来调停:“都不许动手,老胡你来说,你们一群人砍人家的山楂树做什么?”

老胡返回自家院子,将骡子牵了出来,“穆主任,这棵树已经成了我们胡同的祸害了!你看我这骡子被树枝刮的!”

郑家的院墙矮,山楂树的枝丫已经伸展到了院外来,经常剐蹭行人和车辆。

这条胡同的院子大、房租便宜,住着七八户赶马车、驴车和骡车的。

凡是从郑家门前经过的牲口无一幸免,全被树枝刮伤过。

叶满林附和道:“胡哥的骡子被蹭掉毛了,我家红枣也被刮伤了眼睛,这树真不能留了!我们只砍墙外的这些枝丫,院儿里那部分不动。”

买这匹马花了他全部家当,还跟姥爷和继父借了一些钱。

马受伤比他自己受伤还让人难受呢。

叶满枝问出围观群众的心声:“砍树要跟主家商量,哪有你们这样上来就动手的?”

“怎么没商量?之前大家和和气气来商量,他家老郑头说这棵树值八块钱,不许我们砍。我们就每人出一块,凑了八块钱给他,让他自己砍树。结果这家人收了钱不办事,半个多月没动静,导致又有两匹马受了伤,我们只能自己砍了!”

郑东妹不忿道:“放你娘的屁!谁收你钱了?”

“钱是你爸收的,整整八块钱!收钱的时候,居民小组长也在场!”

大家这才想

起收钱的郑家老头来,家门口闹翻了天,他这个当家的却不见踪影。

郑东妹却昂着头不肯承认:“这棵山楂树是我家的风水树,我爸不可能收你们的钱!”

山楂籽儿多,像石榴一样寓意着多子多福,许多人家在院儿里种山楂树,就是为了讨个好彩头。

但是,事情发展至此,已经不是一棵树的事情了。

郑东妹觉得胡同里这些人打心眼里瞧不起她家。

她哥瘫了,爹妈老了,嫂子是个从良的妓|女,任谁从她家门前经过都能唾上一口。

这不就是欺负她家没人吗?

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鄙夷、哂笑,更是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和屈辱。

薛巧儿又在此时拉过她的手说:“东妹,大家都在一条胡同里住着,这棵树碍了他们的眼,即使现在不砍,也可能在半夜偷偷砍,早晚要被砍掉的。他们人多势众,咱家惹不起,还是算了吧!”

嫂子的话就像一勺滚烫的热油,泼到郑东妹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算什么算!这是咱家风水树,谁也不许动!”

车夫们才不管她怎么想,理直气壮道:“要么砍树,要么还钱,要是牲口又被树枝刮伤了,你家也要赔钱!”

他们带着工具来,是想把这棵祸害树彻底解决的,伸出来的枝丫才锯掉一半,另一半肯定也要锯掉。

老胡招呼大伙儿快点干活,锯完了树还得回家吃饭呢!

车夫们齐声响应,叶满林也撸胳膊挽袖子,打算出一份力。

黄黎远远看到这边围着人,心里就直觉不妙,将车骑到近前,果然看到叶老五正爬上梯子准备锯树呢!

她扔下自行车挤进人群,想把梯子上的叶老五拽下来却根本凑不到前面。

黄黎拉过距离自己最近的叶满枝说:“不能让你五哥欺负人,赶紧把他喊下来!没事锯人家的树做什么?”

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脏话。

两家隔着半个胡同,居然还是产生了邻里纠纷!

“嫂子,我哥他们交钱了!郑大爷也收钱同意砍树了。”

“那也不行,人家现在不同意砍树,这么多人一起上,不是欺负人吗?”

【你哥敢砍人家的树,郑东妹就敢要你哥的命!那是个豁得出去的疯子!不但你哥会被她寻仇砍死,在场这些人也没几个能活得下来!】

【到时候整条街都会被烧成灰烬,数百人葬身火海。连她自己的亲爹亲妈亲哥都被一起烧死了!这样的疯子,你们跟她犟什么?】

【……】

【……】

【哪怕她最后偿命了,被枪决了,可是,为了一棵树,值吗?】

【……】

【……】

望着面前快速闪现的一行行字幕,叶满枝只觉双眸刺痛无比,有什么东西即将汹涌而出。

这些小字金光熠熠,明明颜色比阳光还温暖,却让她通身生寒。

她嘴唇翕翕,尝试着说些什么,可是喉咙里跟堵了团棉花似的,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黄黎不知她在发什么呆,在她肩上拍了一下,焦急道:“别愣着了,赶紧过来帮忙把这些人劝下来!”

叶满枝脑袋木木胀胀地跟在黄黎身后。

看她想方设法劝五哥下来,五哥又浑不在意地摆手拒绝。

完全想象不到砍掉眼前这棵不起眼的山楂树,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厄运。

此前发生的种种,让叶满枝对黄大仙透露的信息不敢掉以轻心。

她攥紧手心,憋住一口气,大喊一声:“五哥——”

声音尖利,几近破音。

那些忙忙碌碌准备锯树的车夫都被她吓了一跳。

五哥揉揉耳朵问:“怎么了?你喊什么呢?”

“哥,我肚子疼!”叶满枝开口的声音还有点哑,清了清嗓子说,“你赶紧送我回家去!”

五哥从梯子上爬下来,皱着眉毛问:“怎么突然就肚子疼了?”

穆主任怕车夫锯树引发冲突,接话说:“我俩来的路上,吃了一个芝麻烧饼,边走边吃可能戗风了。肚子疼可大可小,你带她回家观察一下,实在不行就送医院吧!”

见她嘴唇泛白,额头还有豆大的汗珠滚落,叶满林信以为真,“那快走吧,去我那躺躺。”

“我不去你那,那两头老母猪哼哼得我头疼,你送我回军工大院去!”

叶满枝不敢让五哥继续待在这里,坐上三嫂的自行车,强硬地要求五哥推她回去。

临走前还不忘对穆主任说:“主任,我觉得这么多人跑来郑家砍树,影响太恶劣了,这不是以多欺少吗!那八块钱是否真的给了郑家,咱也不能确定,先别让他们砍树了!还是报公安吧!”

穆兰没料到这小叶还挺正直的。

要知道她五哥也是参与砍树的车夫之一,这算是大义灭亲了吧?

“这边我会处理,你赶紧回去养病吧。”

*

叶满枝这次是真的病了,当晚回家便发起了高烧。

烧到最糊涂时,还在嘟嘟囔囔流眼泪。

要是黄大仙所“说”是真的,那她五哥这辈子也太苦了。

刚出生就因天生残疾被亲爷爷和亲爹视作不祥,亲妈为了保他一条小命,跟夫家决裂回了娘家。

等他稍稍长大点,刚懂点事,又要跟着常月娥改嫁到继父家里适应新生活。

从小到大,因为好看的容貌和残缺的腿脚,不知被多少人摇头惋惜过。

好不容易长到成年,攒了些钱,买了马车,生活稍有起色了,又被人寻仇报复,葬送进了火海。

只是想想五哥的遭遇,叶满枝就心酸得控制不住眼泪。

五哥还没谈过对象,没结婚生娃呢!

如果真就这样没了,她妈常月娥肯定要恨死老叶了!

当初两人再婚时,常月娥没要一分钱彩礼,对老叶唯一的要

求就是必须把她的两个儿女当成亲生的看待。

二姐三哥四哥有什么,大姐和五哥也必须有。

原本老叶一直做得很好。

但是,去年656厂给建厂的第一批职工分房,且是楼房。

以老叶的职级只能分到一室半,是三哥放弃了以后的分房机会,才给自家争取了一套两室一厅,勉强把这一大家子都装下了。

说到底,这房子其实是老叶和三哥的,连四哥夫妻都得睡客厅。

所以,当五哥提出租个院子方便养马时,常月娥没反对,让他直接从以前的老平房搬去了月牙胡同。

可是,让她眼睁睁看着三哥娶妻生子、留苏、当工程师,风光无限,而五哥却年纪轻轻就断送了性命,当妈的心里怎么可能好受呀!

叶满枝几乎已经预见了自家四分五裂的场景,在梦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她断断续续发高烧,还一直说胡话,足足躺了三天才彻底清醒。

刚睁开眼就哑着嗓子问:“我五哥呢?”

“赶车拉货去了,”常月娥给她额头上换了条毛巾,“管好你自己得了!”

叶满枝放心地躺回去,在心里琢磨郑家和五哥的事情。

因为一棵树就害人性命,很匪夷所思,但是放到郑家那种背景下,也不是没可能的。

长期自卑、屈辱、受气,确实容易让人心理扭曲。

也许这次砍树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叶满枝心里已经开始害怕那个郑东妹了,自认短期内无法改变她。

那就只能先把五哥支开,让他暂时远离月牙胡同。

家里帮她跟单位请了四天病假,正式销假前,叶满枝打算再去一趟五哥那里,劝他回家住几天。

进入胡同要先经过郑家。

斑驳的木门半掩着,孩子的哭声和嬉闹声飘出很远。

逆着耀目的阳光,叶满枝眺向那棵山楂树,仍有很多枝丫向外延展,霸道地占据着胡同的公共通道。

“妈,东妹,我去上工了!”

随着薛巧儿温柔的声音从院中传出,三轮车前轮也探出了半个脑袋。

叶满枝这会儿并不想与郑家人打照面,疾走几步越过了郑家大门。

身后还能听到郑大娘追出来,对儿媳妇的温声叮嘱。

“巧儿,天热出汗多,我用点滴瓶子灌了两瓶凉白开,你记得喝啊。”

“嗯,谢谢妈。”

“你这孩子,谢啥,要是蹬不动了,就请车队的人搭把手,大家看你一个女人不容易,肯定会帮你的!还有啊,饿了就在外面买个饼子吃,别不舍得花钱!”

听着身后的对话,叶满枝在心里轻嗤。

合着在郑大娘这里,白开水管够,干粮没有。

蹬三轮是苦力,一趟也挣不了几个钱,哪个车夫舍得花钱买饼吃?

若是真的心疼媳妇,怎么不给她带饭?

这郑大娘动动嘴皮子,就让薛巧儿心甘情愿养活他们全家,真是厉害。

叶满枝在心里嘟嘟囔囔,听到身后木门上栓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去。

只见薛巧儿站在三轮车旁,调整着刚安装的遮雨棚,不知想起什么,偏头望向那棵被人砍了一半的山楂树,蓦地牵起唇角笑了一下。

叶满枝转身快步离开,反复回味薛巧儿唇边的那抹嘲讽,心底竟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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