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二十五年初
钟离啻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旁边的落加蓝,大刺刺地闭着眼,嘴里却嫌弃起来:“你好歹也是我大渊首富,家中值钱之物应当不少,不如当几件去?”
落加蓝不明白:“我好端端当家里的物什作何?”
钟离啻不满道:“买些补品将养下你自己!你肋骨硌得我疼!”
……
若不是想着他身上带着那伤,落加蓝一定将他丢出去,才不管他是什么新晋的王爷,靖南王世子,皇上看重的宗室后人!
这人生了一张好嘴,却没拿他那张嘴来行善。如今当了命臣,还是不改这毛病,所以咱们落家主就受累担待咯。
落加蓝自然不肯就此示弱,咬着牙狠狠回道:“比不得翊王君诣,天生皮肉比一般人厚些!”
钟离啻抖着肩膀笑得厉害,只是扯着伤口有些疼:“对上皮薄的,皮厚的自然优势,若是对上皮厚的,只需比他更皮厚。你这是自愿认输了?”
落加蓝强压着把这人一巴掌拍出去的冲动:“没大没小!”
自然,只能说这个。落加蓝这人平时也算能言善道,对上钟离啻却总有些无可奈何,每每都要以自己是表兄的“长辈”身份施压,虽然效果不甚明显,但至少挽回一丝面子,不至于太丢脸。
“你如今也封疆受命,到底比不得寻常时候,这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要盯着你看呢!”
调笑过了,自然要回归正题。落加蓝怕钟离啻坐着冷,打开暗格将里面的锦貂抽出来给他盖上,让他尽量舒服些。
“眼睛是人家的,自然拦不住他们盯着。我且睡一睡,你不要吵我。”
落加蓝:“……”
……
钟离啻未冠而王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谩骂有人叫好,只是,这些都不管钟离啻的事情,因为他真的伤得重了,而且这天气伤口容易发炎,王府把京城的名医都请了来,那些名家在那里指手画脚商商量量,开了一大堆有用无用的方子,厨房便受累将这些药按照那些奇奇怪怪的火候要求煎了,认真端到钟离啻住的小院子。
嗯,被灌药的滋味,我们的君诣翊王爷,是不怎么满意的,但是耐不住老爹的唠叨,只能乖乖喝下去。
“我这里疼,药吃着没什么作用。你且把那药放一放,待我稍缓了再看能不能……”
钟离啻对着伺候的婢子商商量量,只是话还没说完,我们老王爷便进来了,颇为生气:“如今已经是受地封疆的人了,还这般小性子,伤的这样重,药怎么能停!这里疼那里疼,不吃药伤口怎么会好!”
钟离啻赶紧将手里正准备放下的药碗举起来饮酒似的灌入口中。这味道,腥、涩、苦,又带点稀奇古怪的甜,实在是难以下咽!只是如果这会不喝,恐怕我们老王爷要唠叨几个时辰,还不如赶快喝完,长痛不如短痛啊!只是钟离啻到底不明白,自己是做了王爷没错,可到底没有什么巨大的改变啊,他钟离啻还是那个钟离啻,并没有成三头六臂,也没有因着变成王爷就立时聪明多少,倒是这几天药吃得昏昏沉沉,有些变笨的可能……
小王爷对上老王爷,小王爷完败……
“老爹莫要生气,我这不是把药喝完了么,方才见屋里有些闷,调笑几句,老爹可不要当真!”自然,昧着良心说话,这滋味并不好,尤其是说自己最不想做的事情。
怎奈老王爷洞若观火,没有理会:“你给我好好养伤,过些时日晋封大典你想拖着这副身子去吗?”
“那应该拖着哪副身子去?老爹你也没有给我多备几副‘身子’啊!”钟离啻疑惑地问着老王爷,憋笑到内伤……
“你可收些性子吧,日后宗室与朝廷……你总是要有一个王爷的样子才行。这般嬉皮笑脸,到底不好。”老王爷选择性忽视钟离啻那些嬉皮笑脸,循循善诱着。
“父亲放心吧,儿子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是什么样子的,不会叫父亲大人为难的!”钟离啻收敛面容很认真地回答父亲。
“宗室总要有人,你日后承爵袭位,自然是一方之主,多少人在你手下,他们的生生死死,你须担起这样的重任。成王,就是这个意思。”
钟离啻看着父亲少有的沉重,点点头:“一方人,一方任,儿子会尽力去做的。至于是不是做好了,且看后人怎么说吧!”
靖南王想着钟离啻这个年纪就要受这样的责任,到底有些压力。又思量着经历这些也能让他成长起来,也不算什么坏事。
“对了父亲,那日国宴上那个女子……”钟离啻还是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了。
“那人是初氏一族的大家主,名叫初如雪,她的老师就是我朝主相。”靖南王知道钟离啻会这么问,也不打算隐瞒。
钟离啻惊了半天才有些反应——这人竟有这样的身份:“大——家主?”
靖南王点点头:“初氏一族向来是嫡长女做家主的,这是太祖遗训。”
“嫡长女做家主?”钟离啻自然想不到,曾经被排到十大家族上五族的初氏一族,竟是由女子做家主的!而且,这竟是太祖遗训!想那初氏一族也不过是商贾之家,又不似宗室或是白家,掌着一方武力,何故竟忌惮到连家主都不让男人插手?
钟离啻将自己的疑问提出来,靖南王摇摇头:“这里面的事情都是三百多年前的,现在哪里去找缘由!”
“这初如雪的老师,可有什么来头?”钟离啻想着,那样一个冷傲如霜的人,还有那样一个负了滔天大罪的家族,她这老师竟是何方神圣!
靖南王面色严肃:“初如雪有那样的家世,纵使位高如你父亲我,权重如宇文丞相,恩重如白氏一族,都不敢轻易去查这主相大人。你也不要妄想去找什么线索。这些事情,皇上自然有定论。”
钟离啻没有再问,他需要把这些理一理。初如雪,她竟有这样复杂的身世,还有一个神秘莫测到连天子的让三分的老师!
这人到底还有什么秘密?钟离啻十分好奇,越发想知道这人的一切,想知道她曾经那些可怕的经历,想知道她这些年风风雨雨的苦涩与艰难,想知道她的每一个小习惯……
初如雪,这样一个安安静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