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二十五年春
靖南王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反驳明嘉帝,那么他说什么,都是要接受的。
明嘉帝夸赞钟离啻,那么他就该谢恩,于是谢了恩:“皇上谬赞,得了机会能为皇上排忧解难,是宗室诸子的福气。”
丞相也知道,这次钟离啻去北疆是不可避免的了,但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明嘉帝要让钟离啻接替北疆,这么多可选的门阀子弟,为何偏偏要选这个未及加冠,涉世未深的十七岁少年?
“朕想着,北疆的事情,总要有人去管着,不然便要乱了。”
明嘉帝看着靖南王,继续道:“啻儿终究是要支撑起宗室,支撑起整个钟离氏一族,早些经历些事情,终是好事。”
丞相这时是不能发表意见的,只能看着明嘉帝。
老王爷倒是没有怎么失态,认真地回话:“啻儿受皇上如此重视,臣弟诚惶诚恐,代儿谢过皇上恩典。”
明嘉帝这时十分欣慰,于是嘱咐了这两人一些其他事宜,说六安瓜片味道很浓,于是叫撤了,仍旧换君山银针。
出了御书房,到长街,靖南王脸色不是很好。
“王爷不必太担忧,”老丞相这时宽慰道,“终归是要来的。皇上对宗室看重,委以重任,就算是提前些,也不见得是坏事。”
但是老王爷心里却想的不是好事坏事这类的东西。
他身为人父,自然是清楚儿子的一些毛病——钟离啻自幼惧怕血,见血便呕吐不止,这事情算不得什么能拿出台面的事情。原来老王爷想着,只要钟离啻日后能远离疆场,就算是一辈子惧血又有何妨。
只是总是想的太好。如今明嘉帝一道旨意便要他去北疆,那么这事情,总是得解决了。
这话是不能同丞相大人讲的,于是老王爷只能自己回府想办法了。
王府的人见王爷回来了,照例问是不是要给扬州写信,老王爷今日摆摆手,说:“等他来了,本王亲自与他讲。”
……
北疆
白启在瓜山城的营帐里,闭目养神。这个时候是午后,以往他都会小憩一会。
他看了明嘉帝送来的那封来自江南的信函,也能想象明嘉帝当时的震怒。但是这时候说什么忏悔的话,似乎也来不及了。
或者准确地说,白启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当初初氏一族势力盘根错节,在全国都有商号,想要连根拔起,那就要从它的心脏入手。
于是白启选择了唐家,那个家族算不得十分厉害,但却是在扬州能排得上号。这样一个家族,并不会引起初家的疑心。初氏一族直到被灭族了,都没有想到,当初那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家族,竟是使得它灭亡的根本。
初氏一族势力被架空的时候,白家算是出了大力气的。白启的大儿子也因着那场变故,早早夭折。在这一场较量中,白家并没有占多少便宜。相反,白家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白家这么不遗余力地铲除初氏一族,是明嘉帝暗中授权的。也是因着那些带着血的功绩,白启就这么名正言顺地占了扬州。
虽然是通过唐家代为管理,但是扬州的大权,其实一直在白家手里。
这在白启看来,并没有什么过错。白家为了明嘉帝的江山,付出的很多,他上等家族的地位,也差点因此不保。
当初的事情,白家没有保留。
包括昭仁皇后。唐家托人送进凌渊阁的宫女,只给昭仁皇后一句话,便是一尸两命。
白启至今记得那个雨夜,这个渊皇宫灯火通明。昭仁皇后在那个夜里,不平静地离开了。她离开的时候,只有二十七岁,带着那个没有在人世间睁开眼的孩子。
因为在他看来,昭仁皇后是不能留的,因为初氏一族要消亡了,那么初氏的余孽,便要肃清干净。何况昭仁皇后是初氏一族的家主,她手里也许有能让初氏翻盘的筹码。毕竟狡兔三窟,何况那是一个在大渊王朝屹立了三百年的大家族!
明嘉帝没有因这事情责怪白家,那么白家做的就是对的,至少在白启眼里是这样的道理。
多少年过去了,白启没有因为初氏一族的亡魂难以入眠,因为他觉得那是对的。
但是现在似乎有些变化了。
明嘉帝把江南的账目给他白启看,是明明白白告诉他,扬州,不是他白启的。
但是这道理讲不通,因为当初白家把唐氏推上扬州的时候,明嘉帝并没有说什么不妥。
那时唐家的家主,还是唐义的父亲,唐储。唐家算不得什么清明的家族,明嘉帝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但是那个时候他默许了。
所以白启现在有些看不透局势。明嘉帝坐拥整个大渊王朝,那么白家只占一个扬州,也算是合情合理。
因为白家毕竟不是宗室,不能列土封王。
现在的变故,白启没有觉得不能接受,他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那么他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这时的白启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似乎做了件最愚蠢的事情——他太相信明嘉帝了。北疆名义上是他白启管治,可是他却只有半个兵权。另一半,在那个从未在世人面前出现过的主相手里。
而且就在不久之前,落氏君染在北疆的商号突然停运。白家在北疆的周转便出现了问题。那个时候,白启就想过很有可能是要出什么事情的。
所以现在,他对于这样的结果,似乎连说不的能力都没有了。
革职的旨意没有紧跟着来,白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明嘉帝一向严谨,这样的纰漏是不会出现的。
这时,白启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了人,写了一封信,叫八百里加急送到江南去了。白启想了想,又执笔,亲自写了奏折,同样八百里加急,叫送往宫里。
这些事情都做完了,白启叫了自己的儿子白洛成到面前。
“父亲叫孩儿有事吗?”白洛成还不知道渊都发生的事情,有些奇怪父亲为什么这个时候叫自己来。
“你与那初氏的家主,多多少少是有些情分的。”
白启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白洛成也没有想那么多,只以为是自己的事情:“父亲忘了?先时父亲提亲,她没有答应。”
白启笑笑:“那不要紧。这些事情,总是与你没有多少干系的。”
白洛成感觉到父亲似乎要说什么,但是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