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二十五年末
凌渊阁的小丫头,听闻自己的哥哥似乎回来了,便立时把手里的糕点扔了,跑到明嘉帝面前请出宫去。
明嘉帝对这件事倒是没有怎么在意,便摸摸她的脑袋,叫曲锦福亲自送回落氏君染。
落加蓝这一年几乎没在渊都待着,于是一切便靠着管家在打理。如今他回来了,便要处理些年关的事情,可谓忙得不可开交。
而且来年是甲子年,连明嘉帝都要大宴群臣,九国使臣纷纷前来。落氏君染便得照例放些假了。
甲子宴这一个月,落氏君染很有可能要歇业,来年的订货,便得赶在甲子宴来之前做好了。
厂房里的工人马不停蹄,落加蓝得空了也去里间监制,有时便也换了麻衣出几缸难做的颜色。
厂房里,似乎到底也不是那么忙——一个眉毛被染得青了的小丫头,拿着一段像是试色的白绫,一个缸一个缸地把那布料染成花的,还悠然地拿到落加蓝面前炫耀:“姐姐,你看,我这个颜色染得多好!”
落加蓝这时正在和大师傅调色,便没有抬头,敷衍道:“嗯,很好看!”
那小姑娘见落加蓝没有看,便立时生了气:“姐姐你都没有看,怎就知道好不好看!”
落加蓝被她吵得头疼,便瞄一眼她手里的布料:“嗯,好……”
那个“看”字,却是卡在嗓子里了。
落加蓝对布料天生敏感,所有的料子,不论被染成什么颜色,只要他看一眼,便立时能知道那料子的好赖。
所以他有些傻眼,花了一息时间才镇定下来,把染料交给大师傅,看着廖梦溪:“你那料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廖梦溪看着落加蓝眼神有些不对,觉得奇怪:“我看那个小哥哥把这块料子扔在那里了,便拿来玩了……”
落加蓝觉得作坊里似乎颇有些热,于是顺气:“你可知道,那是玉界山主峰产的血玉蚕丝么?”
廖梦溪对玉界山并不陌生,只是她并没有听说过什么“血玉蚕丝”。
“那不就是块料子么?”小丫头嘟着嘴,对落加蓝这凶相表示不理解。
“不错,”落加蓝苦笑,“那是一块料子不假。只是那血玉蚕要养三年才吐丝。这东西,这血玉蚕丝,每年最多只得四匹,而且朝廷都有记录,这么一匹叫你这样糟蹋,哪里是‘一块料子’便能过去了?”
无色的料子,着色最易,也最难去色。
若是染成同色,落加蓝倒有办法将这料子染回来。实在不行,他还可以用加蓝秘术,染成深紫色,还能泛着原来的光,倒是锦上添花。
可是这小姑娘如今把这料子染得比花猫还花,这要怎样染回来?
落氏君染从没有出现过布料染错的情况,何况是染坏了,而且这是御用的料子,若是出了差池,官府是要彻查的。
若果然是他落加蓝自己染坏了,那倒是可以圆过去,实在不行还可以称病,说自己那日病着,到最后无非是明嘉帝说几句,便完了。
可是犯事的是廖梦溪,而且作坊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她拿着那料子在染缸前晃悠了,那便不仅是要治廖梦溪的罪,连落氏君染都要受牵连!
只是廖梦溪没有想到,这料子原她也只是觉得手感不错,拿着顺滑舒服,却是这般的来头!
于是低头:“姐姐,我错了!”
落加蓝看着那个低着头搓手指的小丫头,于是叹气。事已至此,责备她也没什么作用,于是便拉着那抱着团彩色布料的小姑娘,叫了马车,赶快回了家。
到了家门,落加蓝便看见一副步辇,于是对廖梦溪道:“这料子你先放到暗格里,到了家里,不要说这事情,连一个‘染’字都不要提!”
落坠红回来了,那么跟着她的,必然是宫里的人,甚至曲锦福都有可能跟着。
曲锦福是明嘉帝身边的老人了,算不得老狐狸,也算半个人精了。若血玉蚕丝被染坏的事情叫这老东西知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廖梦溪看落加蓝说得严肃,便点点头:“嗯,我不说!”
于是跟着落加蓝跳下马车。
落坠红还是和原来一样,看见落加蓝便往前扑。
“哥哥你回来啦?”
落加蓝被她这猛然一撞,差点后仰着跌倒!
“嗯,小红儿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哥哥好叫人做了吃食给小红儿备下。你这般悄无声息,倒叫哥哥尴尬!”
落坠红摇摇头:“我是故意的!宫里也不缺吃的。小红儿就是想哥哥了!哥哥今年好忙啊,都没有时间来陪小红儿啦!”
说完最后一句,小姑娘嘟起嘴,瞪落加蓝一眼。
落加蓝于是苦笑,好不容易把着墨鱼似的吸附在身上的小姑娘扯下来,便把她拉到廖梦溪面前,给各自都做了介绍。
廖梦溪从进门便看见了这个穿着粉红色衣裳的小姑娘,和落加蓝亲昵地说话。
她有些怔。
“你……”
听完介绍,廖梦溪半天才说了一个“你”,然后又顺气,道:“你是我家画像上的姐姐!”
落加蓝原本很高兴,听完廖梦溪这么说,却是把脸色都挂在那里了——廖家是名画世家,廖家的前家主廖洛君,便是昭仁皇后的御用画师。
那么廖家得几幅昭仁皇后的画像,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只是落坠红还什么都不知道。于是落加蓝便道:“哦?这天下相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何况画像总和真人有些差别的。”
于是在落坠红看不见的角度,使劲给廖梦溪使眼色。
廖梦溪刚想着反驳,她父亲画人像,便是像人进到那画里的,绝不可能有什么差别!
只是她瞥到落加蓝,看见他那样子,便知道这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只好笑笑:“嗯,也是啦!哈哈,姐姐的妹妹比姐姐好看哟!”
落加蓝对她这个称谓,已经免疫,只是我们新封的灵宣小公主却是有些不懂:“姐姐?哪里来的姐姐?”
方才落加蓝说了,廖梦溪比她大半岁,那便是该她叫姐姐的啊!
落加蓝瞪一眼廖梦溪,刚想说,却听廖梦溪抢先道:“他扮过女装!啧啧,那可是大美女!”
落坠红那眼睛本就和落加蓝的有些相似,大得很,这时便更大了:“哥哥,她说得可是真的?”
落加蓝抬头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