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二十六年春
落加蓝大婚,落氏君染的工人们都给发了薪金,而且放了两天假。
落加蓝这人,对自己是节俭万分的,对工人却是很大方,该发的薪金绝不拖欠,年节还给工人们加些红利。落氏君染的工人待遇,一直比旁的商号的好上许多,所以大多数工人就算是如今落氏君染到了困难期,也不会为此而离开落氏君染。
这一点,落加蓝是相信的。落家的商号能做到天下第一,自然不能只靠质量,人心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落家的人心不散,落氏君染就会一直发展下去。
明嘉帝知道了落加蓝大婚,眼里有些不悦。
廖家如今在聊山,是掀不起什么大浪来的。可是廖家这个小姑娘,和落加蓝的结合,却叫明嘉帝有些看不透了。
落氏君染是上族,落加蓝这样的身份,至少该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譬如盘踞聊山的唐家,或者刘家,便是江南的那些大些的商族,似乎也都比这个小丫头好上那么一点点。
何况廖家已经将廖梦溪除名,她如今连廖家的边都沾不上了更遑论借助廖家的势力。
明嘉帝觉得,便是再怎么喜欢,或者是可怜这小姑娘,收了房,给她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便是落家,对这小丫头最大的恩惠了。
可是落加蓝却娶了她,而且唯恐天下不知地一般,十里红妆,聘请天下商族前来。
明嘉帝知道,落加蓝一向是个极精明的人,便是和他明嘉帝斗,也是毫不逊色的。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却做得似乎太糊涂了。
落氏君染如今受了这样的打击,落加蓝本该借助这次婚事,至少和一些商族合作,保证落氏君染的资金,这才是长远之道。
这样的落加蓝,叫明嘉帝有些看不明白。
落坠红是落加蓝大婚后三日才得了明嘉帝的许可,出宫去见落加蓝的。
一看见落加蓝,落坠红便立刻跑上前抱住:“哥哥!你大婚也不告诉我,我都没有来喝你的喜酒呢!”
落加蓝笑笑,摸摸落坠红的脑袋:“原不是什么大事,太吵闹了,怕你不习惯。你放心,好吃的点心都给你留着呢!”
落加蓝自然是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妹妹的,每次回家都把最好的吃食准备着。落坠红这次却摇摇头,坏笑地问:“哥哥的新娘子呢,叫小红儿看一眼嘛!”
落加蓝自然知道她的小心思,也随她去了:“你原见过的。”
这时,廖梦溪也抱着一摞书到了落加蓝面前:“姐姐,你要找的书,都在这里了。”
落坠红看见廖梦溪,上前去看一圈:“咦?还是这个小姐姐啊!可是好像没长胖啊!”
落加蓝有些不理解:“什么长胖?”
落坠红老实说出自己的疑问:“不是说,女孩子结婚了,都要生小娃娃,会变胖的么?”
廖梦溪比落坠红大不了多少,这时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她看一眼落加蓝,问:“真的?”
落加蓝觉得自己没办法给这两个小姑娘解释这个,只得拿出家长的姿态来,严厉道:“小红儿你听谁瞎说的?”
又对廖梦溪道:“别听她胡说,她骗你的!”
这两个女孩,看一眼落加蓝又相互看看,都觉得奇怪。
落坠红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看着廖梦溪,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还叫我哥哥‘姐姐’?人家不是都叫什么……‘夫君’来着?”
廖梦溪看看落加蓝,刚想说什么,却被落加蓝抢先:“我的事情你小孩子家不要过问。”
落坠红鼓起嘴,心想你媳妇也是小孩子啊,怎么就我不能过问了?果然,有了媳妇,哥哥都不怎么搭理自己了。
她觉得还是廖梦溪似乎和自己能谈得来,于是拉着廖梦溪,趾高气扬地离开了落加蓝的书房。
落加蓝看着落坠红离开,觉得如今,似乎也没那么差,就算是生意上的问题再多,落坠红是快乐的,廖梦溪也在自己身边,钟离啻虽然在蜀地,却到底也算不得太差。
这就足够了。
生活,似乎就是这样,费尽心力,最终要的,也不过是身边的人幸福安康罢了。
夏天很快来临。渊都的夏季没有北疆那么闷热,有些阴凉的地方,坐着吹吹风,是很舒适的。
初如雪叫明月挪了把躺椅,在院子里的梅树下,乘着凉风小憩。
她如今眼睛看不见,心里有些着急光明的。
这么暖暖地吹着凉凉的风。她能感受到从树叶里透过来的一点点细碎的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
这半年,初如雪都是这么过的。红衣刺客在外,她能知道钟离啻的消息,听说他常去剑阁的一个小马场,在那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有时候骑骑马,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就那么在屋里看些闲书。
他还常去登剑阁,在剑阁上看日出,或者在雨后看云海。
初如雪觉得,这样的生活,他们相互不打扰,似乎已经是最好了。
明嘉帝到的时候,没有叫人通报,他知道初如雪看不见,也便省了那些礼节,叫身边的人在外面等着,他一个人进去了。
明嘉帝看见时,初如雪已经从躺椅上起身,眼睛盯着明嘉帝的方向,侧着耳朵听。
“原来是皇上。”
初如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摸索着找杯子倒水,却没有给明嘉帝,自己喝了。
明嘉帝从进门开始,便看见初如雪微微隆起的小腹。
他皱了皱眉,道:“你倒是过得清闲。”
初如雪手里又摸索着,把杯子放下:“托皇上的福,不管不顾地活着,感觉是不错。”
明嘉帝看到,初如雪虽然身子略显浮肿,人却到底是精瘦的,那件宽大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看着空荡荡的。
“你如今月份大了,该吃些好的,这样瘦下去,到底不好。”
不知不觉地,明嘉帝说了这样的话,说完,他自己觉得有些后悔,却也并没有立刻收回。
初如雪淡淡地拿手抵着脑袋,支在旁边的石桌上:“这些事情,到底不是皇上该操心的。”
她并不稀罕明嘉帝这样的煽情,所以不感动,只觉得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