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三十年冬
落加蓝知道,钟离啻是个固执的人,他认定了的事情,便是任谁都不可能改变的。
如今到了这份上,他还是没能忘了初如雪,还千里迢迢冒着生命危险去看她,到底是需要勇气的。
月儿看着钟离啻,想把他手里的玉夺过来,却最终抢夺不过,钟离啻摸摸小丫头的小脑袋,道:“既然来了这里,便别走了吧。”
月儿听了,有些懵:“为什么?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亲!”
钟离啻不再说话,只把小丫头提起来,扔到一边,自己大刺刺地躺在床上,随手拿起本书来看。
月儿看钟离啻不回答,便拿起枕头来砸钟离啻,吵吵闹闹,钟离啻伸手抓了枕头,不理会她,她便又找些其他东西来干扰钟离啻。
落加蓝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钟离啻要是果然有这么一个活宝一般的女儿,倒是也不错。
只是这女儿却是初如雪的,若是他们日后果然到了一起,却又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呢?
落加蓝很难想象,钟离啻这样一个不羁的人,能就这么坐在窗前,给孩子讲故事,或者陪孩子玩……
渊都
初如雪一直都关注着北疆的战事,却每日都听到的是节节败退的消息。
胡奴攻破葱山的时候,正是半夜,寻儿感冒发烧,睡不着,整夜地哭,初如雪抱着寻儿哄了一夜,用冰毛巾给寻儿额头上敷,一夜过去,烧退了,寻儿也闹得累了,便趴在初如雪的怀里睡着了。
初如雪抱着寻儿正准备睡,却听到门外有动静,她便慢慢挪到窗前,便听一个细腻的女声道:“葱山城破,大人已殁。”
初如雪整个身子便似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她觉得冰凉,于是发抖。
明嘉帝稍稍清晨来的春红轩,见初如雪坐在窗边,便上前,将她推到地龙旁边——那日之后,明嘉帝也没再想着为难初如雪,该给的照旧。
初如雪知道明嘉帝来了,却还是目光呆滞:“他死了。你如今满意了?”
明嘉帝伸手,想触一下她冰凉的脸,却被她一把打开:“葱山破了,你打算怎么办?”
“到了如今,你还是不肯说么?”
明嘉帝知道,已经没什么时间拐弯抹角了,也便省了同初如雪说那些铺垫的话,直奔主题。
初如雪听了,却冷笑起来:“葱山被破,三千里玉界山拱手让人,你就是为了这个?”
明嘉帝想想,摇摇头:“朕原也不想的。只是这些年,朕已经失去了耐心。”
“朕活不了多少年了,若是朕不在了,以沐靳的性子,他是不能从你嘴里知道这些东西的,所以朕不得不做!”
初如雪哈哈笑起来,笑得最后眼泪都流下来了:“是啊,若是沐靳的性子,是绝不可能从我手里得到那些钱的。”
“可是你得到了又能怎样,靠着这些钱去打仗么?”
初如雪觉得,明嘉帝真的是老了,而且是老糊涂了!
“玉界山三千里,原来在皇上的心里,便只值这么点钱!”
初如雪将桌子上的杯子摔下去,碎了的声音吓醒了睡梦里的寻儿,他战战兢兢地揉揉眼,看着母亲和明嘉帝在那里吵。
“疆土而已,日后兵强马壮了,还能再打回来!”
明嘉帝皱着眉,蹲下身,将初如雪打碎的杯子碎片一块一块地捡起来,放到桌子上。
“朕等着这个秘密,已经二十五年了,朕不想再等下去了!雪儿,朕求你,把它给朕,好不好?朕给你这天下,你最想要的东西!你想和钟离啻在一起,朕立刻下诏,为你和他赐婚,朕答应你立寻儿为宗室血嫡,日后沐靳若是无后,他便可继承皇位,说到底,也还是初氏的人!”
明嘉帝说得这么卑微,叫初如雪皱眉,她闭上眼,冷然:“皇上若是以玉界山三千里换,便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身外之物,不该是皇上的,便不该是。”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交出那东西?”
明嘉帝手里捏着一块碎瓷,神色痛苦。
“玉界山三千里,谁能拿回来,我便把这东西给谁。”
初如雪慢慢退后,到了床边,寻儿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小心。
“你当真想看着这王朝覆灭,再去辅佐钟离啻,叫他登帝是么?”明嘉帝看着初如雪,眼里有些气愤。
“皇上放任胡奴攻山,如今来怪我,倒是当真好笑!”初如雪也拉着寻儿的手,冷笑。
“你该知道,那些钱财,到底是我大渊王朝的!朕拿回这些,并没有什么错!”
明嘉帝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他觉得,只要能得了这笔钱,大渊王朝便能再次迎来一个春天,等到来年夏日,便可恢复,打回玉界山,重夺土地。
“太祖既然定了是给初家的,那便是初家的,皇上想拿走,却是不可能!”
初如雪向来冷厉强硬,这时候便更是不可能示弱。
明嘉帝看着她,难得看见她激动的样子,却是有些惊诧。
“朕原没想到你会这般铁石心肠!”
明嘉帝最后,给了初如雪这么一句话。
初如雪听着明嘉帝走了,整个人虚脱了,趴在床边,眼里神情复杂。
“娘亲,是不是又出大事了?”
寻儿看着初如雪,怯怯道。
初如雪闭上眼,点点头:“是啊,出大事了。若他不来,这江山,便是保不住了!”
初如雪知道,葱山沦陷,渊都危矣。这时候,怕只有钟离啻才能挽救这危局了。他手里有西南蜀军,这四年来,也该是磨合得有些气候了,加上南疆的守军,那些将领里,大都是老王爷的部将,对钟离啻,也大抵是信服的。
北疆无将可用,顾晚灯生死未卜,叫初如雪心里隐隐担忧起来。
她原没有想到明嘉帝会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来逼迫她交出那些东西,那些原本属于初氏一族的钱。
这些钱银里,是初氏一族数万人的性命。初如雪知道,她不该交给明嘉帝。
她当初没有交,如今也不会。
这是她身为初氏一族的家主,身为昭仁皇后的女儿,该为这个家族、和她枉死的母亲做的,便是明嘉帝把玉界山和藏戒山一起出卖,这些事情,也是不可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