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三十年冬
可是初如雪也知道,她到底,还是明嘉帝的女儿,是大渊王朝的公主。
她并不想承认,不想做明嘉帝的女儿,不想和他有半分关系。
可是她别无他法,这些血缘,是怎么都抹杀不掉的。
初如雪至今都记得,当年昭仁皇后是怎么抓着她的手,告诉她:“我给你的东西,是初氏一族用命换来的秘密,是大渊王朝三百年的些积蓄。若是有一天,我朝危机,这些钱可能能救急。若是江山不再,你便拿着这些钱,重振初氏,为民积福,也算是初氏一族对天下人的交代。”
明嘉帝所谓的“那东西”,其实只是一串钥匙。
这是太祖的密诏,初氏一族奉诏,每年将国库十分之一的钱银收入存起来,初氏一族再将己族收入的十分之一收入。
这是密诏,操作的人并不知道他们运是什么,每年的地方也不一样,甚至人也不同。知道这些地方的,只有初氏一族的家主。
她们的手里掌握着这些地方,并有那些地方的钥匙。
昭仁皇后初瑞婉,身为初氏一族的家主,她的女儿,原是没有权利成为初氏的家主的,因为就算是初如雪随了初姓,可她到底不是初氏的血脉。
明嘉帝当初将初氏的人都赶尽杀绝,初瑞婉无法,只能将自己的女儿,授予初氏家主的位置,把初氏一族守着三百年的秘密,告诉初如雪。
“你记着,这世间,若是沐靳可托付,你可以将这笔前交给沐靳,若他不可托付,便以此来重振初氏,办些学堂,也算是初氏一族,还财于民了。只是万不可将其转交给皇上,不论是什么情况,都不可以!”
初如雪一直记得,昭仁皇后死前,对自己说的话。
可是到了这关头,初如雪却觉得难以抉择——她并不想看着大渊王朝就这么垮掉。这是她身为大渊子民,该为这个王朝尽的一点力。
寻儿看母亲似乎很为难,却又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为难,便上前,抱着母亲的胳膊,问:“娘亲,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情了,是爹爹怎么了吗?”
初如雪抓着寻儿的手,苦笑:“没有。寻儿不要担心。你爹爹也好着呢!”
寻儿点点头,从抽屉里翻找出来些玩具,坐在母亲旁边玩。
初如雪去找了一次明嘉帝,她想叫明嘉帝启用钟离啻,或许还能救回玉界山,明嘉帝却是含糊其辞,没有说些有用的东西。初如雪也大概知道了明嘉帝的意思,只能自己写信,往西南送去。
信到了西南,却是石沉大海,初如雪等了四五日,却还是没有等来消息。
“如今,他是不肯么?”
初如雪怔怔地看向窗外,虽然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可她还是盯着看,像是若那里能来了什么,她便能看见一般。
寻儿也大概看得出,娘亲在等着什么,于是每到傍晚,寻儿便也搬来一个小凳子,坐在娘亲身边,和她一起等着。
十日后,初如雪最终是放弃了,她干干地坐在窗边,叹一口气:“原也是我欠他的。他不肯回,也不无道理。”
是了,她欠着他的,似乎果然有些多了——北疆这场仗,他糊里糊涂葬送了自己的父亲,被囚蜀地这么多年。
若说这些事情的罪魁祸首,初如雪觉得该是她自己。
当初为了北疆,她亲自挑选了钟离啻,他就这么成了她手里的棋子。后来北疆收复,她也算是没有尽力,没有保住老王爷。
那么他如今不肯回话,也算是正常。她不怪他。
初如雪没有料想到,胡奴会在十五日后,强行攻城。葱山破,钟山也不保,北疆屏障不再,渊都岌岌可危。
如今再调兵,是怎么也来不及了。
凭着十三万禁军,是怎么也不能打赢的了。
胡奴领着六十万大军,进攻钟山,半日便破城而入,完全是强行攻城。
这日正是小年夜,初如雪知道这件事情时,她正字啊和寻儿吃饺子。
寻儿看见母亲脸瞬间白了,便问:“娘亲,怎么了?”
初如雪没说话,只等着寻儿吃完了,拉着寻儿,慢慢往明嘉帝的寝宫走。
“朕便知道,你会来的。”
明嘉帝看见初如雪进来,示意身边的寺人拿个蒲团来,叫寻儿坐在地龙旁烤火。
“如今,你满意了?”
初如雪闭上眼,神色疲惫。
“你……可愿意陪陪朕?”
明嘉帝没有想到,胡奴会强破钟山。
如今渊都孤立无援,是怎么都不可能再挽救了!
“你觉得,重单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么?”
初如雪不再发怒,她觉得没有必要了。也许从明嘉帝叫顾晚灯上战场而不是她时,她便该料想到这样的结局。
可是她低估了明嘉帝的贪欲,低估了明嘉帝对那笔钱的执着。
一串钥匙掉地的声音,清晰可闻,寻儿被这一声吓到了,浑身战栗。
“你想要的,在这里。”
初如雪扔下这串钥匙,疲累地说道。
“扬州十六行,偶数的商号,金陵四十八家商号,全都有;南疆库川九十家商号,头五十家;蜀地宜州七十四家商号,尾二十家;北疆筑陵和容虹,总共一百五十家,全都有。”
“我手里的,只这么多,其余的,工序复杂一些,若是能得了这些,你也便知道了它们都各自在什么地方。”
语毕,初如雪拉着寻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明嘉帝的寝殿。
初氏一族倾尽家族守卫的、保护的,她初如雪如今,全都给了明嘉帝。
她不想这样,因为初瑞婉的嘱咐,她不该给明嘉帝。
她知道,明嘉帝算不得是个好皇帝,甚至在玉界山这件事情上,做得颇昏庸。可是她却又觉得这是她该做的。
因为民众无辜。既然当初的心思,是为了少死些人,那么多保全一个,也算是她初如雪,对得起大渊王朝,对得起明嘉帝了。
寻儿感觉到母亲握着他的手,微微颤抖,有些冷汗。
“娘亲,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手心里这么凉?”寻儿边走,便问着初如雪。
初如雪摇摇头:“不,不是手里凉,是心里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