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三十一年春
柳平
入了春,天气却还是寒冷,房间里的地龙也没有撤走,月儿便蹦蹦跳跳地跑上前去烤火。
初如雪听着月儿欢快的声音,微微一笑,钟离啻也推着她到地龙旁边。
“娘亲,月儿饿了……”月儿拽着初如雪的衣服,糯糯道。
初如雪摸摸月儿的脑袋,:“我不是说了么,日后这些事情,便去找你爹爹!”
月儿看看这两个,在纠结的小眼神里,最终走向了钟离啻。
“爹爹,娘亲不管月儿了!”
月儿略带委屈的腔调,钟离啻觉得有些怪异……
“罗小锤,带月儿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钟离啻把罗小锤叫来,罗小锤便立刻点头:“属下遵命!”
月儿嘟着嘴,看着这两个人,最后无奈地跟着罗小锤走了。
“你该陪着她去的……”
初如雪听月儿走远了,笑笑。
“我想陪陪你……”
钟离啻上前,握住初如雪的手。坐在她身旁。
“所以就把月儿撵走了?”初如雪到底不感动,好笑道。
钟离啻立刻委屈:“天地良心,我可没有要把她撵走的意思!罗小锤带她吃完饭便立刻叫她回来!”
初如雪摸到钟离啻的头,轻轻点一下:“你啊!”
钟离啻拉着初如雪的手,看着她无光的眼睛,突然道:“雪儿,等得了空闲,我们便去南疆吧!”
初如雪不解:“好端端去南疆做什么?”
钟离啻轻轻抚摸着初如雪的眼睛,道:“我在南疆认识不少苗医和苗巫,他们大抵是有些奇法的,若能治好你的眼睛,也是好的!”
初如雪愣一愣,笑笑:“怎么突然说这个?”
钟离啻抱着初如雪,喃喃:“你违我失去了眼睛,便是有一天,能将我的眼睛换给你,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初如雪听了,却是笑笑,轻轻拍拍钟离啻的脊背:“你说什么浑话,我和孩子们还要靠着你,你看不见了,是要等着我们母子被欺负么?”
钟离啻摇摇头:“可是看见你的眼睛,想到你这些年受的苦,我便觉得难受!”
“这些年,我太自私了!你在渊都受苦,我却在西南安逸……原是我对不起你!”
钟离啻知道,初如雪在渊都,必然是受了极大的苦楚,极大的煎熬的。她带着两个孩子,并着残疾的身体,钟离啻便足以想见那样的生活,是多么黑暗!
初如雪轻轻依偎在钟离啻怀里,淡淡道:“都过去了!曾经的事情,不管多艰难,不是已经挺过来了么?我们现在有寻儿和月儿,我觉得很好。便是曾经受了多少苦,也是值得的!”
是了,若是没有那两个孩子,初如雪觉得,她不会坚持这么久,不会坚持活着的。
因为有了这两个可爱的孩子,给她的生活平添了许多乐趣,便是生活在明嘉帝的高压下,又能怎样呢?
“雪儿,咱们回渊都吧……”
钟离啻突然说道。
初如雪想想,点点头:“嗯,听你的!”
如今,她想稍稍放松了,便将所有的事情都丢给钟离啻,让他解决。
钟离啻也知道,这个时候的初如雪,是想回渊都的——不论怎样,这个地方,是大渊王朝的中心,是她母亲的家乡。
所以她想回去,去看看那里如今的样貌,是不是和从前一样,还是被胡奴的铁蹄践踏到,已经物是人非了……
“宇文素戟下午时已经到了寿城,明日便会赶到柳平。南疆刘威是我父亲的老部将,现在也正往寿城进发,若是够快,三四日也该到了。”
钟离啻慢慢地同初如雪讲他的布局。
“等到三军会师,便一鼓作气,直入渊都,将胡奴到钟山一带,再做休整。”
“胡奴这时吃了这样的败仗,必然士气消沉些日子,咱们趁机攻入,定能出其不意,一举拿下渊都!”
初如雪点点头:“你如今这样,倒是叫胡奴为难了。这渊都,他们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若想要攻克,还是要费些周折的。”
钟离啻表示赞同:“自然没那么简单。只是这些事情,我都会部署,你不必太担忧。”
初如雪知道,钟离啻说叫她放心,那必然是有些把握的,她也便果然放了心,安心地将身子靠在他胸前,闭着眼,缓解车马带来的劳累。
钟离啻和初如雪吃了饭,钟离啻便坐在灯下,看着从各地送来的战报和文书,初如雪盖着被子,读着钢拓的四书。月儿趴在初如雪身边,这时已经睡着了。
宇文素戟第二日清晨来到渊都时,钟离啻亲自前去迎接。
“几个月不见,你倒是又长肉了!”
钟离啻看看宇文素戟略微明显的双下巴,不禁笑道。
宇文素戟将文书给了钟离啻身边的侍卫,便立刻瞪一眼钟离啻:“王爷倒是没长肉,如今相思病好了,便在这里嘲笑旁人!”
钟离啻举起双手:“天地良心!本王哪里嘲笑你了!只是实事求是而已!宇文大人是真的该起身锻炼锻炼了!”
宇文素戟仍旧不领情,却又觉得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和钟离啻计较这些,似乎也不是那么妥当,索性顺着他:“是是是,下官遵命!王爷可还满意?”
钟离啻点点头,微笑:“嗯,很不错!”
随同宇文素戟的,还要曾经北疆的那些部将,林虎率先冲过来,向钟离啻行礼:“末将参见王爷!”
随之而来的,便是杜竭诚、刘璟垣。
“王爷安好!”
钟离啻看见这些人,脸上都不同程度地挂着岁月的印痕,觉得感慨,也觉得心安。
他曾经到了蜀地,被明嘉帝软禁在西南,以为再不可能回到西北,也便没再没想过能再见到这些人的。
如今却是在柳平,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到了这些人,钟离啻觉得亲切,仿佛曾经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还是那个懵懂却又精明的小王爷,他们也还是他手下视死如归的部将。
他们这些人,有时候使坏,做些不为人知的小坏事,钟离啻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怎么和他们计较。
如今,钟离啻已经长大,成了大人,谁也不再叫他“小王爷”。只是曾经的情,却似乎没怎么变化,那些人,还是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