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三十一年夏
钟离啻手里处理着些东西,初如雪便坐在他身边读着些书。
廖梦溪从蜀地回来,月儿便跑去看小弟弟了。
钟离啻看的时间长了,觉得眼睛困,于是抬起头,看看窗外的景色。不知不觉,已经夏天了,窗外的树变得郁郁葱葱,树上似乎还有几只蝉,吱吱地叫着,罗小锤大抵是觉得很有可能会吵到钟离啻,便拿着根杆子在那里捅着。
钟离啻转头,看见初如雪侧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熟了。
她额头上的刺青经历了些年月,看着颜色深了许多,不似以前那般艳红如血,带着些暗沉,像经了年月,沉淀下来了一般。
初如雪一只胳膊枕在头下,下面垫着本书,夏日的阳光从窗外的树上透过来,再穿过窗户,照射在初如雪的脸上,已经十分柔和。
初夏的风微微吹过,晃动了夏日的树影,初如雪垂着的一缕头发被风轻轻撩起,微微飘荡,屋里的人静谧地睡着,岁月静好。
初如雪双眼紧闭,稍稍嘟着嘴,眉头微微一皱。她的眉是极好看的,如今画了月眉,看着温和了许多。
钟离啻揉揉眼睛,轻轻地将靠近初如雪手边的砚台拿过,放地稍稍远一点,以防她伸手打翻了那砚台,染黑了自己。
想到初如雪若是果然染黑了自己,那表情必定十分可爱。
钟离啻小小邪恶一番,却最终只能臆想,不敢当真实践……
距离日中还有些时候,太阳却有些晒了,初如雪这么趴在桌上睡了,怕是有些不妥。
钟离啻轻轻起身,步履轻盈地走到初如雪身边,缓缓弯下腰,轻轻抱起了初如雪。
这么多年的警惕心理,初如雪立时醒了来,却闻到了钟离啻淡淡的味道,便笑笑,语言轻盈:“几时了?”
她未及调整的嗓音,带着些方才睡起的喑哑,钟离啻觉得很好。
“巳过半,距离日中还有些时候,你且再睡一会,等日中时我便叫你。”
初如雪揉揉眼,点点头:“却原来是梦!”
钟离啻将初如雪放在床上,给她盖了薄被,拿软枕给她靠在后背,边问:“做噩梦了?”
初如雪摇摇头:“没有,只是梦到了寻儿。梦见他坐在我旁边玩,方才醒来,便一直在找,却是没有找到,才反应过来是梦。”
钟离啻听了,脸色稍稍变化,思量下,握着初如雪的手,郑重道:“我定然将寻儿完完整整寻了来!”
初如雪摸到钟离啻的脑袋,轻轻拍一下,笑道:“我只是做了梦,却没逼着你去找寻儿,你这样说,我心里很不安!”
她自然知道,寻儿暂时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在沐靳和钟离啻谈判之前,沐靳不敢对寻儿怎样。
何况,到底还有初如雪的这一点点情分,或许不怎么管用,但到底也不至于会使沐靳委屈了寻儿。
钟离啻摸摸初如雪的脸颊:“我看你心里到底不安,便同你说说话。寻儿的事情,自然不是这一两日便能解决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还能单枪匹马杀到金陵去抢人不成?”
初如雪被逗得笑了:“你这哄人的功夫倒是不减当年!”
钟离啻高兴道:“那是,天下人,只雪儿好哄一些!”
初如雪想来想去,都觉得他这话到底不是什么好话,却到底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便皱着眉,只管闭上眼,缩在被窝里,背对着钟离啻。
钟离啻见初如雪放松些了,便也放心起身继续看公文了。
钟离啻找到了当初专门给初如雪开方子的御医,已经年逾古稀了,说话倒是还算利索。
他原觉得,初如雪身子虚弱,是常年被圈禁,腿脚又不便,不能常常晒太阳,所以显出病色来,可是将养了这两个月,到底没有什么起色,钟离啻便觉得这里面似乎是有什么不对。
当初初如雪被囚禁,御医自然该是专门配备的,明嘉帝向来并不希望这事情闹得满城皆知。
钟离啻忙,没什么时间去亲自过问,只听底下的人说,这老御医这时候却有些装傻,不肯说当初的事情。只要有人提一点点当初,哪怕只是那间小院,那老御医便战战兢兢,开始说胡话了。
钟离啻自己不敢去问初如雪,当初是受了什么样的苦楚,他怕她回忆起那些事情,心里难过。
如今,便是她的一点点难过,他都会觉得不舒服,会觉得心痛。
钟离啻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一点点找出当初的真相。
看着初如雪熟睡的样子,钟离啻稍稍叹息,便放下笔,走出院子。罗小锤见钟离啻要出门,便立刻备了马车。
坐了马车,钟离啻来到了一所别苑。
进了门,到了正堂,钟离啻便听见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战战兢兢道:“不要再来问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事情,和我没干系!”
罗小锤上前,要护着钟离啻,却被钟离啻阻拦。
“宋大人!”
钟离啻上前,向这位头发全白了的老人行礼。
老人看见钟离啻来了,却是吃了一惊:“却原来……原来是王爷!倒是有失远迎!来人,奉茶!”
于是立刻有了童子奉上好茶,钟离啻也只象征性地抿一口,便放下了:“宋大人该是知晓本王是为了什么事情来的。当初初亦白家主的身子,到底是您调理的,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您想必是清楚的。本王向来也不怎么喜欢绕圈子,您也不必同本王打哑谜。本王既然是来问您,那便不是空穴来风道听途说。”
老人听了钟离啻的话,沉默了许久。
他自然是知道,钟离啻来找他,是为了那些事情。当初初如雪的事情,明嘉帝曾有言,若是透露半个字,便死无葬身之地。
明嘉帝是死了,可是沐靳还在,他在金陵称帝,那大渊王朝便还是存在的,那么明嘉帝的话,也就成了先皇圣言,是不能违背的。
至于钟离啻,老人知道钟离啻很强,很有手腕,到如今,钟离啻和沐靳之间,他最差也能和沐靳分得划疆而治的结果。
可是这些事情,却和老人没什么关系。1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