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风筝

顾霖听过太多太多的人对自己的评价，哪怕是阅人无数，踩着不知道多少尸体走过来的皇帝说出的话都让他一笑置之。

从他懂事开始，十几年的时间，他唯一听信的佩服的也仅仅只有将他抱回来的老爷子。

老爷子说过，顾霖这个人凉薄无情，你想要将他牢牢的绑在自己的船上，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欠你人情，还不清的人情，因为只有让他觉得有所亏欠，他才会心甘情愿尽心尽力的去帮忙。

但这样的心甘情愿却很容易被消磨殆尽，所以你便只能小心翼翼的，继续用情分将他与你捆绑在一起。

这样的人，他所有的宽厚善良仁慈耐心宠爱都给了一个人，谁都无法取代，谁都无法抢夺，老爷子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也在担心着自己最喜欢的后辈会不会因为这样偏执固执的感情而走向毁灭。

一念成佛，一念为魔。

这世间存在的枷锁，仅那么一个人而已。

陌玉感觉自己有些自恋，因为她觉得，她的霖哥哥好像真的会为了自己，放弃一切的原则与打算，所有的事情都围着她展开，从而没有一点自己的生活。

顾霖的情意，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慢慢的裹紧，但却不会憋闷与烦躁，有的也只是愧疚以及暖心。

陌玉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做些什么，所以她留在顾霖身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陌玉见到的第一个顾家人，她听顾霖称之为小四。

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温文儒雅，穿着竹纹长衫，腰间挂着玉佩，发丝被一根玉簪挽起，温润如玉，只是少了苏子瑜的那抹自信的锐气，整个人就是河边的鹅卵石，被冲刷的没有任何的棱角，但也同样的没有任何的野心与上进心，随遇而安。

相由心生，看一个人除了面相之外，还能看眼睛。

但陌玉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人的内里跟她所看到的都一模一样，所以当对方一语道破自己身份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吃惊的。

陌玉自认为自己看人很少走过眼，但这一次却结结实实的让她震惊了一把。

“承蒙霖叔错爱，曾受过霖叔教导，所以眼力与脑子自认还是有几分的。”顾锦君温声说道，眸光并不让人感觉无礼，“霖叔曾说，他很喜欢小先生，所以他的婚事，请族老们莫要操心，否则到时候没脸的还是顾家，他虽姓顾，但却算不上顾家人。”

“很猖狂。”陌玉浅笑。

“是很猖狂，但霖叔却有猖狂的资本。”顾锦君敬佩的说到，他此生最佩服的两个人，一个是顾霖，另一个就是老太爷。

“你叫顾霖……”陌玉总觉得辈分有些不太对。

“因为霖叔还年轻的很，所以一般只要不是得罪了他，族里我们这一辈的都会喊他霖叔。”顾锦君解释道。

“原来他也知道他还年轻啊。”陌玉没头没脑的感叹了一句。

顾锦君并未多问，“小先生在这里住的可还好？可有人为难？”

“大家都当我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陌玉摇头，“外面的人是如何看我的？”

“说的也大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小先生不必关心。”顾锦君的一番话说的柔和，但却透着与顾霖无二的霸道与不屑一顾。

这个人不是温和，也不是圆滑的没有任何棱角，而且不在意。

因为没有可以在意的人，也没有可以在意的人，所以他便甘心隐藏。

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陌玉双眸微微眯起，一句话在脑海中浮现，她觉得贴切无比。

顾锦君心中一颤，莫名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突然就有种面对顾霖的感觉，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但却能被人轻易看透一切。

这样想着，他对陌玉便越发的看重了，若以前是因为顾霖，那么如今便是因为陌玉这个人给他的那种让人心惊胆战的感觉。

“姑娘，主子找您呐。”林文快步走了过来，“四公子。”

“那在下便不打扰了。”顾锦君拱手告辞，等脱离了人的视线这才停下了步子，转身看着离开的方向，眸光晦暗不明。

顾霖见陌玉进来便将手中的书放下了，“聊的如何？”

“是个不简单的人物。”陌玉赞了一声，“你亲自教过他？”

“毕竟顾家也需要人才，需要能延绵香火的人。我能看得上眼的小辈很少。”顾霖单手撑着头，“顾锦君算一个，只是不知道最后会不会让我失望。”

“他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懂得知恩图报的孩子。”陌玉道，“看不太清楚，那孩子的外表跟内心简直就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知恩图报是真的，聪明也是真的，但再聪明的人也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京城那么大，人才那么多，可不仅仅我一个人对他有恩。”顾霖淡淡的说到，好似意有所指，但也好似仅仅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已。

陌玉垂眸仔细的思索着他的话，还未得出结论，面前便多了一盏药茶。

陌玉嘴角一抽，下意识的偏过了脸，然后又被顾霖扳了回来，“我已经让人去找你师尊了。”

“找他做什么？”陌玉将药茶接过。

“多事之秋，有些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啊。”顾霖叹了一口气，那副模样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不听管教一般。

“唔。”陌玉总觉得这样的比喻不太对，但却也想不出太形象的比喻，“不如我停两天药，然后再病一场，师尊不会看着我死而不去管我的。”

她认真的建议道，因为她总觉得顾霖的目的好像并不是如此的单纯。

“嗯？”顾霖双眸微眯，上扬的尾音带着威胁。

陌玉心中一凛，抬手就将药茶灌进了嘴巴里，然后抓了一颗蜜饯放进了嘴巴里，五官都苦的皱在了一起，“明日我便回去吧，房子也应该重新建好了。”

陌玉嘴巴里含着东西，所以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嗯。”顾霖用手蹭了蹭她的唇角，然后用舌尖舔了舔，“的确很苦。”

陌玉怔愣着，嘴巴微微张开，然后脸色腾的一下就红了，“我，我先去收，收拾一下。”

起身落荒而逃。

顾霖看着她慌张的背影笑的缓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觉得陌玉的心里是有着自己，记挂着自己的。

他现在看陌玉，总觉得对方像是风筝一样，虽然很多时候线都握在自己手里，但你却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就会飞走，亦或者，被谁抢走。

“林文。”顾霖坐直了身体，嗓音冷漠。

“主子。”林文单膝跪地，听候差遣。

“散消息出去，谁若与小先生来阴招，莫要怪千门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