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落尘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是每个人心中所想的问题,那些老臣的眼界有多高,心气有多傲他们是知道的,平日里就连提起国师他们都不会表现的如此尊重,一个没有听说过的名字,一个没有听说过的人,他的徒弟都能让他们放下高傲的身段去柔声细气的问,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师尊行踪不定,前些日子曾在下官的小爻居坐过两天堂,不过如今早就已经离开了,下官并不知师尊去向。”
陌玉诚实的回答,说实话,她的心中也有些诧异,不过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韶落尘的本事跟国师本就在伯仲之间,或者说更胜一筹,没有道理仅仅只做一个谋士,也没有道理不显山不露水。
“既然是韶先生的徒弟,臣,无异议。”
“臣,无异议。”
“臣请奏,请小先生担任钦天监监正。”
“臣,附议。”
“陌儿才疏学浅,年纪尚轻,诸位大人,莫要将她推到太高的位置上。”顾霖不悦的开口,“大人们是想让她操劳过度,然后累坏了身子好给你们的亲戚腾位置吗?”
“顾大人这话说的……知道您疼惜小先生,可小先生大才,钦天监恰好适合她,若不能将自己的才能用在需要的地方,岂不是辜负了这么多年的学习?”
“陌儿与钦天监要做的事情并不相符,她学的是风水相面测字,而非天象。”顾霖更加不悦了,现在两个人见面的机会都少的可怜,若是陌玉真的入驻了钦天监,那岂不是更难见到了?
“顾大人谦虚,谦虚了,韶先生当年可谓学富五车,作为韶先生的徒弟,想必也是如此,就算不能学得韶先生十成本领,对钦天监而言,韶先生稍稍露出一点,就足以够用了。”
“陛下,小先生绝对有能力担任此职。”
“臣,附议。”
“臣,附议。”
大殿中,附议的声音不断响起,即便先前对陌玉不屑,十分有意见的人,也纷纷站出来同意陌玉做钦天监的监正。
“既然诸位卿家都如此提议,玉丫头,那这个监正,你便做了吧。”
“陌玉谢陛下。”
陌玉盈盈拜倒,声音清脆,不悲不喜,平静的让人更觉得深不可测了。
顾霖敛袖垂眸,默默的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让人看不出喜怒。
钦天监被清理,偌大的地方也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且都非相关人士,要么是整理典籍的,要么是打扫的宫人。
陌玉前去的时候,不多的人也已经聚集在了大殿里。
“我给你配点侍卫吧。”
顾霖随着她迈进了门槛,“宫里的侍卫我都熟,毕竟是当过差的,他们也都给我那个面子。”
“不用了,不是有平常巡查的侍卫嘛。”陌玉摇头拒绝,“大家都散了吧,我没什么规矩,手脚干净,管好自己的眼睛耳朵跟嘴巴就好,不犯错,我自然也不会处罚什么,但若是犯了错……希望诸位九泉之下不要埋怨陌玉太过心狠手辣。”
“谨遵大人吩咐。”
战战兢兢的应过之后,便忐忑的退下了。
没有人会怀疑这位弱女子说的话,她说杀,那便真的会动手。
这是一种直觉,亦是人对危险天生的一种警惕与躲避。
“只有一个人的官儿有什么好当的?”
顾霖坐在椅子上,随意的翻了翻旁边的书,“有什么打算?”
“如今很多方面都是错的,钦天监这个地方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陌玉轻声说道,“若都是有用之人,自然是重要的,若都是无用之人,那便是无用的,有还不如没有,重新选拔人来的更为方便。”
“洪灾也好,旱灾也好,星象会有显露,但他们却点滴不查,都说如今的时代,是玄学最为兴盛的时代,可为何我看到的只有败落呢?”
陌玉嘲弄的看着周围的一切,那些官员每天都忙忙碌碌,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忙碌什么。
“我曾推算过,如今的历法,并不完善,很多的东西,都存在着偏差,有的地方,是靠天吃饭的,若是预测错了这天,他们又要如何生存?”
陌玉看着顾霖,目光灼灼,“霖哥哥,你能否帮我找一批人?”
“想要重新制定历法?”
“果然你最知晓我。”陌玉弯起了唇角,“你找的人毕竟不会有过多的人反对,更何况钦天监的位置而已,级别不高,想必也不会有多少的人反对吧。”
“人选我倒是有,不过我若是帮了你,你要如何谢我?”顾霖手指交叉放在身前,身体后仰,背靠在了椅背上,笑意盎然。
“给你算一卦?”
“这个不行,你都算不准我,到时候还不知算到谁的头上。”顾霖摇头,“我若是给你办成了,你要想法子,提前一年与我成亲,不必守够那三年的孝期,如何?”
“一年啊,如今做了郡王,胃口也小了啊。”陌玉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明年呢。”
“时间太紧了。”顾霖摇头,“答应不?”
“没有理由不答应。”陌玉耸耸肩,“那便说好了,你去忙你的,今天我大概回不去了,你不必等我。”
“那你慢慢忙。”
顾霖起身,背着手,优哉游哉的离开了。
陌玉愣了一下,然后哑然失笑,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被顾霖宠坏了,所以看到对方如此痛快,竟然会觉得有些气闷。
“来人。”
陌玉收敛好了心情,神色肃然的唤了一声。
外面立刻便有人快步走了进来。
“大人。”
“帮我介绍一下钦天监。”
陌玉单手撑着头,双眸微眯。
“是,钦天监……”
……
夜幕降临,屋子里也亮起了灯,陌玉拧眉看着桌案上的东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居然错成了这样,这些人,是如何学的?如今真的是玄学兴盛的时代而非没落的时代吗?”
陌玉十分不解,人们都说,如今的相术师地位崇高,她的确感受到了崇高,但却没有觉得如今的玄学被推广的有多么的厉害。
这与玄学的特性自然也是分不开的。
浅显的东西,很多人都能从书本上看懂,但是更多的东西,却都需要专门的老师来教,如今很多人连书都读不起,又如何能学得了这样的东西呢?
须知,如今这个时代,玄学要比书生更为烧钱。
星象、历法,偏差如此之大,钦天监甚至在天象上也毫无作为,这么多年,皇帝究竟是如何治理的,难道他都不管吗?
陌玉觉得当今的这位好像对于相术师也没有多么的看重,可为何,朝中之人,大都喜欢此道呢?
“吃饭了。”
陌玉听到声音迅速的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欣喜慢慢的在脸上扩散了开来,“你怎么来了?”
“怕你饿着啊。”顾霖示意她将桌子收拾一下。
陌玉连忙将桌面收拾干净,看着顾霖将饭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肚子咕咕的叫了出来。
“你这个时辰进宫,还能出的去吗?”
陌玉捏着筷子,有些担忧的问道。
“能啊,我有宫里的令牌的,即便落钥了也能随意进出。”顾霖一边给她布菜一边回答,“在想什么想的那么认真?我进来都没有听到。”
“我觉得那位对相术师的态度有些奇怪。”陌玉咬着筷子,含糊的说了一声。
“当然奇怪了,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相术师了。”顾霖替她解了疑惑。
“那为何……”陌玉蹙起了眉头。
“历朝历代,即便相术师地位最高的时候,也不曾如此大规模的入朝为官,真正受到特别对待的,都是有真本事的大人物,即便是为官的,那也是正儿八经通过科举考进来的,也不是靠着相面算命进来的,咱们的皇帝可是一位明君,虽不是良善,却并非糊涂,你觉得这些事情像是他能做的吗?”
顾霖压低了声音,嘴唇离陌玉的耳朵很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了耳畔,让陌玉有些想躲,却又舍不得躲。
“既然不喜欢,又为何要将相术师抬举到如今的境地呢?”陌玉疑惑的问道。
顾霖笑而不语,“先吃饭,等回去再跟你说。”
陌玉瞪了他一眼,虽不满这人话说一半儿,却也没有再问什么。
吃完了东西,又将碗筷收拾好,陌玉重新确认了一下屋子里的东西,吩咐人将灯与炭火都熄了后,就与顾霖一同离开了钦天监。
顾霖是骑马过来的,马儿慢悠悠的走在寂静的街道上,马蹄声声,像是砸在了人的心里一般。
陌玉的嘴巴跟下巴都被捂着,只有眼睛露在了外面,“你还没说,如今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
顾霖将人搂紧,凑近了她的耳边,声音含笑。
“说!”
陌玉捏了捏他的手臂,她想的不如顾霖全面,所以想听绝对没有遗漏与错误的答案。
“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想毁一个人,又不好再众目睽睽之下让人诟病,那便只有无条件的宠着他,纵着他,护着他,将他抬的高高的,只有这样,当有朝一日,他死去的时候,人们都只会埋怨死者,让生者节哀,因为死的人,罪有应得。”
顾霖的声音很轻,落入了陌玉的耳中却像是一块块石头,砸的她整颗心都是沉甸甸的。
“陛下的生母,就是被相术师害死的,一句不详,一句生母死,子方荣,皇室方宁,一句灾星,就这样结束了一个人的性命。”
“当年的事情我曾调查过,虽算不上大奸大恶,但毕竟也不算是死的冤枉,但是在这后宫之中,尤其是先皇的后宫,想要往上爬,谁的手里没有一些肮脏的见不得人的事情呢?这并不是说人性邪恶,而是身不由己,在这个人吃人的地方,不想被人吃了,那边只有努力挣扎奋斗。”
“活下来的,都是如此。”
顾霖轻声叹道,“但到底,也是那位相术师被人收买,这是症结。”
“当今这位,是因一人,而毁一行吗?”陌玉心中有些愤怒,但却又能理解。
“相术师,早就已经成为了烂泥,今时不同往日,往日里,人人都如同能过科举的进士,虽不说人人,但至少十之七八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如今呢?十之三四便值得庆幸了。”
顾霖倒是没什么感悟,风水轮流,谁知道下一家又是谁?
陌玉不再与顾霖争辩什么,相术师一行,也不可能完全的被消灭掉,只能说没落下去,但也就该如此。
治国之道,远非这些可比。
一场大火,让很多东西都付之一炬。
陌玉脸色平淡的站在了一片废墟前。
尽管钦天监里无人,但又怎会让一场大火烧到如今的地步呢?
一片废墟,钦天监的藏书付之一炬,这也就代表着,以前的东西已全部不见了,想要重著或者重新编写,又不知要多少年。
“凶手可找到了?”
陌玉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面无表情的问道。
“回大人,已经找到了,凶手姓李,是前监正大人李蒙的养子,他留书自杀了。”
“如此……那便如此吧。”
陌玉转身离开,一身官服将人的身形勾勒的异常高大。
侍卫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胆颤的咽了咽口水,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臣有事奏。”
陌玉站在高台上,声音洪亮,她弯腰拱手,“钦天监纵火一事,臣请求,在大殿之上,审讯前监正,李蒙。”
“哦?”皇帝蹙起了眉头,“准。”
虽说如此,但他还是顺应了陌玉的要求。
大殿上的官员也面面相觑,不明白陌玉究竟是什么意思。
早在开朝之前,陌玉便已经通过顾霖将李蒙从牢里带了出来,所以众人也没有等多长的时间。
李蒙行礼之后,便跪在了大殿之上,他看着陌玉,眼中亦有掩饰不住的恨意。
“罪臣李蒙,上,蒙蔽天听,下,鱼肉百姓,于家,宠妾灭妻,枉顾人伦,顾,臣奏请,包括罪臣李蒙,罪臣妻子李王氏,二子李迷,三子,李……此共二十人,全部斩杀,一人不留!”
“陌玉!”
李蒙目眦尽裂,他低吼一声,恨不得将陌玉撕碎,生生啃了她的骨肉,饮了她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