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丑时,滴水成冰,冷风刺骨,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天边稀疏挂着几颗孤星,漆黑的苍穹下面,宽广的金沙滩上,林冲披一件虎皮大氅静立于一处高坡之上,眼望着沙滩上蛙跳前行的喽啰们,冷漠的眼神中,没有半点的不忍。
要享福,先吃苦。
这是林冲对那一百个喽啰们说过的话,不管他们有没有听进去,既然昨日没有退出,那就不怪林冲狠命地操练了。
身为共和国的特种兵创始人,深谙“慈不掌兵”这个道理。所以,在这群喽啰前,他就是比猛虎恶兽更狠更凶的煞星。
已经有不少喽啰双腿发软,跪倒在沙滩之上哀嚎了,可他依然矗立如山不为所动。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十中挑一,他只需要十个人,余下的废物,是死是活,并不重要。
两千步的距离,说近很近,但是对于这些受训的喽啰而言,却好似阴阳道一般的难行。
双手背后握住,深腾起跳,一口气想要跳上两三千个,不仅需要过人的爆发力与协调力,更需要坚韧的神经和顽强的意志。虽然历史考证,古人的身体素质要远超过现代人很多。但那也是分人而异,林冲眼前这群人,多是贫苦出身,整日里吃糠咽菜,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面有菜色,又哪里能扛得住这般猛烈的操练?
陆续的,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哀嚎声连声一片让站在林冲身后的杜迁紧攥着双拳浑身颤抖,终于还是忍不住劝道:“哥哥,还是稍作歇息吧?我看孩儿们都撑不住了,万一折损了一两个,伤了士气……”
“如果我没记错,杜兄这是不请自来吧?如果你有兴趣,可以下去与他们一同受训。”
杜迁话未说完,就已经被林冲粗暴地打断了。表面上看,杜迁是一片好心,但实际上呢?林冲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无非是施恩示好罢了。身为梁山的元老,却被林冲后来居上坐了第一把交椅,想必杜迁的心里不是那么的福气,只不过当日大势所趋,细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阮氏三雄上山之后,他在梁山上的地位进一步下降,想必已经是生出了别的心思。否则的话,他也没必要天不亮就巴巴地跑过来挨冻。
杜迁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林冲会这般不给他面子。脸色青白相间,虽然在夜色中看不太清楚,但他自己却能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林冲却也懒得再去理他,大步走下高坡,因为这个时候,已经有两个身影,踉踉跄跄地逼近了终点线。
杜迁闹了个自讨没趣,也没脸再呆下去了,只不过临走之前,看向林冲的眼神,却不是那么友善。
随着一声竭嘶底里地闷吼,一道身影重重地跄在了林冲的脚下。仿佛已经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趴在冰冷的沙滩上,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地喘着气。
林冲俯下身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陆续的,又有十几个喽啰倒在了林冲的面前。再往后,就没几个还站着的了,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很显然,他们已经放弃了。
所以,林冲也就没耐性再等下去了,命人将他们抬回了住处之后,转过头柔声问第一个到达的喽啰:“累么?”
那喽啰这会儿已经差不多歇过来了,也已经站起来了,闻言立即躬身答道:“回大王,小的不累也不怕累!”
林冲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喽啰答道:“小的自幼便没了父母,吃百家饭长大的,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别人都是唤我叫做狗儿。”
“狗儿么?”
林冲心里一痛,想起了一个人来,随即强忍着痛楚又道:“名字虽贱,但看你是个有志气的,不要偷懒,别让我失望。”
狗儿面带感激之色,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冲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道:“饭食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吃过饭都洗个热水澡,一个时辰后在此集合!”
梁山,偏厅。
耳听的隔壁房间传来的欢笑声,再低头看看自己面前的粗粮青菜,一个喽啰叫王二的,忍不住拍着桌子低声骂了一句娘,“都是一般地挨累挨冻,凭什么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就得吃猪食?”
坐在他对面的,是他的同乡张虎,也不是个善茬,和他一样曾仗着有几分蛮力横行乡里,跋扈惯了,哪里忍得下这口气,立即附和道:“就是就是,咱们这些人,就是后娘养的牲畜!”
旁边一个老成持重的,觉得不妥,压低了声音劝道:“噤声,现在的梁山,可不比从前了。”
张虎一听更火大了,重重的一拍桌子,“大王拿我们当人看了吗?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吃食?扔到外面,狗都不稀罕的东西,却拿来喂我们!”
王二也是满脸的不忿,恶狠狠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前些日子下山的时候还听说过,二龙山的邓龙邓大王待手下的人最是亲厚,实在不行,咱哥两个就下山奔青州去!”
张,王二人这般吵闹,有人被他们说中心事,也是面带不平之色,也有人暗自摇头,颇不以为然。邻桌一个喽啰,却是眼神闪烁,蹑手蹑脚来到了两人桌前坐下,压低了声音道:“两位好汉,且听我一言!”
王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斜着眼打量了那个喽啰一眼,“有屁快放!”
那喽啰也生气,嘿嘿笑道:“方才听两位好汉的话,小的很是佩服,忍不住想要追随两位。可是再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妥。”
生恐王二暴起伤人,那喽啰也不敢卖关子,匆忙又道:“此去二龙山,也有三四百里路,咱们这些人,又是被官府不容的,若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落到衙差手里,肯定是没好果子吃。而且两位又是这般奢遮豪迈的性子,登高一呼,何愁无人跟随?”
王二眼前一亮,紧攥着双拳低喘着粗气问道:“当如何行事?”
那喽啰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林冲那厮上山才几天?既没立下什么了不得的功劳,王头领又死的不明不白,这头领之位凭什么落到他的头上?杜头领宋头领他们怎么打算的咱不知道,不过我可以保证,若是替王头领报了仇,这梁山寨主的位子,八九不离十就是他的了。”
张虎红着眼珠子,狠狠地咬着牙道:“富贵险中求,干了!”
王二紧抿着嘴唇,想了许久,还是狠狠点了点头。
一连十几天,林冲都泡在临时搭建成的训练场里。在这期间,又有四个人因受不了苦退出了,只剩下了十三个人还在坚持着。
兵不贵多而贵精,林冲对此非但没有感觉到失望,甚至还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期。眼望着那些亲卫矫健如飞地摸高爬低,林冲的脸上,挂满了欣慰的神情。
前世,他带出了很多个“兵王”,为共和国的安全立下了赫赫战功。这一生,他只为了他自己的“安全”而努力。每多出一个“兵王”,对他而言,在这个乱世生存下去的把握,便会大上一分。
身背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林冲的凝想。缓缓转过身去,冷峻的脸上终于是添了一丝喜悦。
朱贵大步走到林冲面前,抱拳施礼,“哥哥,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
林冲微微颔首,并不细问,而是把询问的目光放到了朱贵身后的那个人上。
那个人,和朱贵容貌上有三分相像,但又和朱贵的方脸不同,而是生了一张圆脸,满脸堆笑地拱手道:“久闻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朱贵在一旁介绍道:“此人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姓朱名富,在沂水县城西开了个酒店,因终日脸上挂笑,心肠却黑,因此人送绰号‘笑面虎’。虽无几分本事,但却最是擅长酿造酒醋,想来是哥哥能用得上的,因此未经哥哥同意,小的就擅作主张,顺路将他劝上了山来供哥哥差遣。”
林冲左手揽着朱贵,右手挽着朱富,笑道:“若无朱兄,我怎有今日?你我情同手足,就休要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了。朱富兄弟,既不嫌弃我梁山泊水洼浅小,那日后便于朱兄一般,也是我林冲的手足!”
朱富笑容可掬的连称不敢,却被林冲忽然按倒在地,同时也不忘提醒朱贵,“朱兄,卧倒!”
笑面虎朱富,笑不出来了。事发突然,当携着劲风的箭矢丛他脑袋上飞过去的时候,他还是一脑袋浆糊没想明白,林冲突然间的“亲热”是个什么意思。
惊天动地的喊杀声,让朱富猛打一个激灵,终于意识到了危险的迫近。他的武艺稀松平常,也从未遇到过这般险境,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死死地拉住了林冲的衣襟不敢撒手,就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