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彦达怒发冲冠,秦明脸色也极为难看,倒不是因为慕容彦达的斥责,而是心里面也恨极了清风山的那伙贼人。
推金山,倒玉柱,秦明满脸阴云地跪倒在慕容彦达面前,“秦明自知有罪,不可宽宥也不敢推脱。但卑下斗胆,恳请恩相容我戴罪立功!卑下敢立军令状,若不能踏平清风山,无需恩相动手,我自行了断!”
慕容彦达阴着脸点了点头,“好!那我便给你三天时间!”
秦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咬牙,将心里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三天时间?那怎么可能?”
黄信满脸惊讶地摇了摇头,“山匪的战斗力虽不值一提,但却有地势之利,昨夜又打破了清风寨,定然是劫掠了不少粮草。若打定了主意闭关不出,那除非能把清风山夷为平地,否则断无可能在三天之内便大功告成!”
秦明叹了口气,“我如何不知?可是恩相面前,哪容得我辩解?”
黄信皱眉道:“宋江那厮,委实可恨!空有偌大的名号,却做出了这般人神共愤之事!”
秦明咬着牙附和道:“早知他是这种丧心命狂之徒,当日我便应直接领了恩相钧旨,出兵征剿!”
黄鑫一脸无奈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是早些出兵吧!”
秦明问道:“辎重粮草可已备好?”
黄信应道:“恩相钧旨,谁敢拖延?昨日便已齐备了。”
秦明攥紧了手中的狼牙棒,缓缓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便击响聚将鼓!”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青州大校场,两千禁军列队整齐,旗甲鲜亮,人人脸上都挂着肃杀之气。
秦明缓缓走上将台,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台下却走来一张熟悉的面孔,跪倒在他面前,“草民花荣,恳请秦统制收留!”
“花荣?”
秦明吃了一惊,连忙下台去扶起了他,皱眉问道:“怎么弄成了这幅狼狈样?”
花荣脸色虽然憔悴,目光却无比的坚定,“秦统制,恳请容我随军出征,杀贼雪恨!”
秦明愕然,转头看向黄信。黄信也是一头雾水,犹豫着问道:“花知寨,恨从何来?”
花荣咬着嘴唇,一字一顿道:“一夜之间,除我之外,花家主仆,尽皆葬身火海之中!”
“什么?”
秦明大吃了一惊,面带着同情使劲拍了拍花荣的肩膀,沉声道:“兄弟,节哀!”
花荣恍若未闻,继续道:“秦统制,可愿收留?”
秦明重重点了点头,刚想要开口,却被黄信拉了他一下。
秦明疑惑地看过去,却见黄信眨了眨眼睛道:“秦统制,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出去约莫百步,秦明皱眉问道:“花荣与你我同僚多年,本事了得,箭术更是一等一的好。有他助阵,破敌希望也就大了几分,你为何要拦着我?”
黄信压低了声音道:“师傅,小心其中有诈。”
秦明更加疑惑了,“花荣的人品,你我都很清楚,并非是那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而且看他神情,也并不似作伪。”
黄信道:“师傅,难道你真察觉不到这其中的蹊跷之处?”
秦明摇头道:“有何蹊跷?”
黄信道:“师傅请想一下,清风寨若有花荣坐镇,可还会被匪兵攻破?”
秦明沉吟道:“花荣将门出身,弓马娴熟,在清风寨又是人心所向,若兵马由他指挥,莫说区区五七百匪兵,便是再多出十倍,怕也讨不到便宜去。”
黄信点点头,“正是如此,我之前就有所怀疑,清风寨里怕是出了叛徒,与匪人里应外合,这才得逞。如今想来,这花荣身上,嫌疑最大。”
秦明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脸不敢相信道:“这不可能吧?”
黄信冷哼一声,“师傅可知,为何恩相昨日突然改了主意,重将攻打清风山之事,又交到了你我头上?”
秦明摇头道:“却是不知。”
黄信道:“那刘高昨日来刺史府哭诉了一番,说花荣称病不肯配合,他独木难支,因此才求着恩相免掉了花荣的军职。可是师傅且看,花荣虽憔悴了些,但身上可曾有半分病态?无病装病,所为何事?无非是因着与宋江的交情,不肯为国出力罢了。”
秦明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沉吟道:“若真是如此,那花荣非但不可用,更要绑缚起来,交由恩相处置发落。”
黄信摇了摇头,“我等并无确凿证据,只是猜测罢了。花荣虽被罢了官职,但也绝非可任人揉捏之辈。不理他也就是了,何苦平白去得罪他这么一个狠角色?”
秦明转身看了花荣一眼,缓缓踱步走了过去,叹口气道:“剿匪之事,由恩相一力主持。秦明虽为统制,但却并无调兵实权。兄弟之事,请恕愚兄爱莫能助!”
花荣木然点了点头,强挤出一丝笑容,“是花荣莽撞了,叨扰之处,秦统制还请谅解。”
目送着花荣萧索远去的背影,秦明又叹了一口气,“如此风流人物,竟落得这般凄凉下场,时也命也?”
黄信淡淡道:“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识人不明,交友不慎。那宋江名号虽响,毕竟小吏出身,又能有什么见识?”
秦明烦躁地甩甩手,“传令三军开拔!”
两千青州禁军,迤逦赶往清风山。但在他们之前,却有一个人,单人独骑,挺枪挂弓,出现在了清风山下。
青州禁军要来攻山的消息,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因此清风山上,早就严阵以待。封锁了进山通道不说,更是在关上摆布开了弓箭手,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山下的那个人。
花荣表情冷漠地抬起头来,冷声开口,“让宋江来见我!”
关上守卫的头领,扯着尖锐的嗓子喝问道:“来者何人?”
花荣淡淡道:“花荣!”
“花荣?”
那头领一蹦三尺高,正是矮脚虎王英,做贼心虚一般的左右看了一眼,果断挥手下令,“放箭!”
在花荣面前放箭,正是班门弄斧,关公门前耍大刀。漫天的箭雨中,花荣不躲不避,目光如铁。
一支支箭矢,携着劲风呼啸而至,花荣却好似是漫天风雨中的青松一般傲然挺立,不慌不忙地掣弓在手,在空中随手一抓,手里便多出了两根箭矢。
花荣慢悠悠的将两支箭搭在弦上,平静而又自信地道:“这两支箭,一支要射你头顶的毡巾,一支要射你手里的枪杆。”
王英放声大笑道:“真是天大的笑话!你倒不如直接说,一箭能要了我的命。”
花荣冷笑一声,“你的命,很值钱么?”
手指轻轻松开,两支离弦之箭,便如两道闪电一般,迅捷而又刚猛地飞向了关上。
“啊呀”一声惊呼,王英满脸惊骇地看着脱手飞出的长枪,又捂着自己头顶的毡巾,两条腿下意识的软倒,整个人的脸上,都没了血色。
花荣也是不知道,这王英便是放火烧了自己家的罪魁祸首。否则的话,他绝无可能只是略施薄惩,而饶了他的狗命。
软倒在地的王英,只感觉好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再也不敢露头,只是躲在关后骂道:“花荣,你这背信弃义的狗贼,还有脸来见宋江哥哥么?”
花荣淡淡道:“你莫非以为,躲在关后面,我便拿你没办法了么?”
王英心下惴惴,怕极了花荣那神出鬼没般的箭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远处,这才感觉稍微松了一口气。
王英不敢再在花荣面前得瑟了,自然更不敢去通禀宋江。
花荣很有耐性地等着,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但他的一颗心,却是越来越冷。
午后时分,远处尘土扬起,花荣心里有数,那是青州的禁军到了。
丛箭壶中,缓缓抽出了一支刻着自己名字的雕翎狼牙箭。引弓搭箭,花荣森然吼道:“替我转告宋江,这一箭后,我与他割袍断义,再无半点情分可言!从今以后,再见便只是路人。害我全家的那个狗贼,我花荣对天起誓,若不能取了你的狗命,剜出你的心肺祭奠我的亡妹,情愿死于万箭之下!”
吼声落,弓弦响,惊天一箭,如惊鸿贯日,又似流星飞坠,携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地射在了清风山顶上那随风飘舞的大纛旗杆之上。
大纛轰然倒下,掀起阵阵尘土。
花荣潇洒转身而去,气势冲天。满山弓手,俱皆色变,竟无一人敢再引弓。
军中大纛,主吉凶。大纛倒下,乃大凶之兆。
宋江满脸阴沉地走出聚义厅,耳听到远处的轰隆声响,双眼里布满了浓浓的忧虑。
吴用劝道:“哥哥莫要多想,风水之说,本就玄而又玄,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尽信。”
宋江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话虽如此,但也太过古怪了些。”
王英从远处,咬牙切齿地走了过来,“哥哥,花荣那厮,太过无礼!若非哥哥严令不可开关下山,我定要将他生擒回来,斩首祭旗!”
宋江缓缓抬起了头,满脸的狠辣之色,“是花荣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