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富庶的大宋,一文铜钱的购买力实在太有限了,掉在地上怕是也没有几个人会弯腰去捡。
林冲掂量着手中的铜钱,问道:“你们当中谁知道铜钱的由来?”
还是朱大山,瓮声瓮气地回答道:“自然是官府采铜然后造钱,这有什么稀罕的?”
林冲点了点头,“说的没错。但是,你们想过没有,这世上金银铜铁锡种类何其繁多,为什么大宋偏偏选择以铜铸钱呢?”
这个问题,对于几乎全都是贫寒出身的十三太保而言,太高深莫测了些。他们没读过书,也鲜少有人去过外面的花花世界转悠。所以,所有人都沉默了。
林冲等了片刻,见没有人开口,便只能继续道:“物以稀为贵,大宋金银产出太少,难以流通。而铁钱笨重不说,价值又低,所以以铜制钱,也是顺理成章的。”
林冲将铜钱挨着个地分到众太保手中,又道:“可是,在上古时期,统一的货币出现之前,人与人之间,就只能通过以物易物来完成交换。诚如王乾坤方才所言,这一文钱连个包子炊饼都买不起。那我为何要故意为难你们?原因其实很简单,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通过不停的与人交换,让这一文钱,到最后变成十文百文千文,甚至更多。”
朱大山呆头呆脑地问道,“难不成梁山上很缺钱么?”
狗儿瞪了他一眼,“你这个夯货,一顿吃十个馒头,就算是金山银山,早晚也会被你给吃穷了。”
朱大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那俺以后少吃点就是了。”
林冲淡淡道:“山上不缺钱,更不缺你那口吃的。我要你们这样做,自然有我的目的。”
说到这里,林冲的脸色突然变得冷峻起来,“执行命令!”
众太保齐齐挺直了身子,脸色也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梁山要经商,自然不能没有负责人。林冲这也是没办法了,一众头领都不是那块料,就只能丛十三太保里面挑了。
虽然是瘸子里面挑将军,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试试了,说不定就会有意外惊喜。
目送着十三太保下了山,林冲又命人喊来了王定六,一同乘船去了李家道口的酒店。
对于林冲的突然到来,朱贵很意外,忙不迭地擦拭了着桌椅问道:“哥哥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林冲指了指王定六道:“朱兄,以后这里,就交给定六负责吧。”
朱贵愣了一下,脸上有些黯然地点了点头。
林冲坐下后,接过小二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又道:“这酒店虽不大,但责任却大,乃是山寨的耳目,接受打探来往消息,不可轻忽。”
王定六正色拱手道:“哥哥放心,小弟定不敢大意。”
朱贵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但郁郁的神情,看在林冲眼里,却忍不住笑道:“朱兄莫非以为,我是要夺你的权?”
朱贵连忙拱手道:“小弟不敢,只是我自问办事也算尽心,虽不敢说有功,但也是兢兢业业,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因此坦白说多少有些不解。”
林冲摇头苦笑道:“朱兄想哪里去了?也是怪我没说清楚,自我上山,你便与我亲善,林冲再是不堪,也做不出那等过河拆桥的龌龊事来。之所以让定六替了朱兄,是因为我有一桩更大的事,要麻烦朱兄去做。”
听到林冲不是厌弃了自己,朱贵登时来了精神,“哥哥但有差遣,小弟必当竭尽全力!”
林冲点点头,“既是如此,那你便与定六交接一下,随我去郓城走一趟。”
“去郓城?”
朱贵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多问。
郓城县自那日晁盖大闹了一番之后,街面上比之从前,冷清了许多。
新知县还没到任,只能是由老县丞暂代,但他老人家七十多岁了,话都说不利索,又能管什么事?因此这些天来,郓城县的大事,都落在了都头雷横的身上。
雷横也算是因祸得福,那日朱仝手下留情,饶了他一条性命。醒来之后,郓城就已变了天,顶上县令,县尉死于非命,与他平级的朱仝,又上了清风山落草为寇。因此这些天来,雷横也算得上是春风得意,整日里领着几个衙差在街面上晃悠,看谁不爽,就二话不说直接扔进监牢去,家里人少说也得预备个三无贯的,才有可能将人赎出来。
雷横这也是不长脑子,之前就是因为贪财,险些被时文彬处置。如今无人管束,更是张开了血盆大口,让原本就有些惶惶不安的郓城人,更加不敢上街了。
林冲与朱贵漫步在郓城街头上,想法各异,但脸色却都不是很好看。
郓城的萧条破败,虽在林冲的意料之中,但萧条成了一座死城,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叹口气道:“生民何辜?要受这无妄之灾?”
朱贵强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晁盖那伙人,虽只针对那些贪官,但动手时,难免会伤及无辜。”
林冲摇摇头道:“如此行事,又岂会得民心?听说那伙人上了清风山也不知收敛,打劫过往商客不说,周遭百姓也不得安生。”
朱贵很想告诉林冲,这才是山贼应有的生活,但又想到林冲一贯最反对骚扰平民,便岔开了话题,“哥哥此来,有何目的?”
林冲左右看了一眼,寻了一处挑着旗招的酒店走了进去。
街上无人,酒店里自然没什么生意,小二正蹲在角落里打盹呢,听到脚步响,也懒得起身招呼,只是打着哈欠道:“客官是想要打尖还是住店?”
林冲扔过去一两碎银子,道:“给我们挑个雅间,弄些精致的菜肴来。”
小二见到钱,两眼立即眯成了一条线,屁颠颠地迎上来领路道:“客官里面请。”
林冲点了点头,又问道:“店里有什么好酒?”
小二皱眉道:“只剩下些普通的村醪白酒。”
林冲摆摆手,“那就算了,前面带路吧。”
整个酒店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临窗坐下,林冲问朱贵道:“朱兄以为,这酒店如何?”
朱贵沉吟道:“虽算不上好,但在郓城,也算不错的了。”
林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朱兄应该听说过樊楼吧?”
朱贵面带向往地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樊楼之名,天下谁人不知?”
林冲深深地看了朱贵一眼,一字一顿地道:“我欲安排朱兄去东京开一座与樊楼媲美的酒楼。”
“什么?”
朱贵大吃了一惊,差点丛凳子上跌落,满脸苦笑的道:“哥哥莫要说笑了,东京的酒楼成千上万,又有哪一处能与樊楼争锋?莫说樊楼,便是七十二名楼,也大多有着上百年的历史。”
林冲笑着道:“朱兄莫非忘了,我是从哪里来的?樊楼虽好,但也并非不可超越。我问朱兄,樊楼好在何处?”
朱贵沉吟道:“首先,樊楼地处东华门外,位置得天独厚。再者,樊楼内名酒无数,佳酿上百,山珍海味,无所不有。还有就是,行首歌姬,樊楼内也是最顶尖的。”
林冲刚想要开口时,却听到小二急匆匆的脚步声,端着托盘,拉着腔调走来,“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两位客官请慢用。”
林冲挑了两筷子吃了,问朱贵道:“朱兄以为,这道菜如何?”
朱贵也尝了两口,点点头道:“还算不错,就是火候有些老了。还有就是,本入桂花为最佳,可如今时节不对,用了莲花虽也凑合,但毕竟差了些意思。”
林冲却皱着眉头道:“也就是说,即便在樊楼,这道菜的味道也就不过如此了,对否?”
朱贵却是摇着头道:“小弟还从未去过东京,更别说樊楼了。倒是哥哥,应该去过樊楼吧?”
林冲苦笑道:“时过日久,却是有些忘记了。依我之见,这道菜也只是好看一些罢了。论品相没得挑,但却并非美味。”
“哦?”
朱贵讶然道:“那在哥哥眼里,如何才算美味佳肴?”
林冲想了想道:“过些时日,你随我去一趟登州。”
朱贵不解其意,但也点头应了。
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只是草草吃了两口,便下楼往外走。
小二笑眯眯地迎上来,问道:“两位客官吃好了?”
林冲点了点头,“剩下的钱,就权当给你的辛苦钱了,不用找了。”
小二笑得更开心了,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林冲有些恼火了,“客官真会说笑,这区区一两银子,如何能够?”
“如何不够?”
朱贵阴着脸道:“六道菜,一壶茶,最多不过五百文。给了你一两银子,还嫌少么?”
小二冷笑着抱着胸道:“我说不够,便是不够。客官进门前,也不到处打听打听,这雷家酒楼正店是谁开的!”
“哦?”
林冲来了兴趣,笑问道:“是谁开的?”
小二竖起一个大拇指,得意洋洋地道:“是都头雷横老爷!”
“雷横?”
林冲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你说,这一顿饭,要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