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庄,阴森森的刑堂内,祝龙用阴森森的目光盯着李应看了许久,才似笑非笑地开口道:“那就要看李庄主想死还是想活了。”
李应本不想理他,可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头,只能是满心屈辱地问道:“想死怎么说?想活又怎么说?”
祝龙寻了把凳子坐下,慢悠悠道:“想死的话,那就太简单了,将你往陷车里一装,罗织几条通匪的罪状,送上东京交给官家处置便是。”
李应心里恨极,可也别无他法,只能是又问道:“想活又怎么说?”
祝龙笑着拍了拍手,“这就对了,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我可是听说了,李庄主新纳的妾室生的花容月貌,怎么能舍得现在就死呢?独龙冈三家之中,我祝家庄丁口是最多,但家大花销就大,手头上难免就有些紧张。寿张县内谁不知道,李庄主家藏万贯,最是富有,所以小侄便想着厚着脸皮问你讨要一点,不知李庄主意下如何?”
李应阴沉着脸,咬牙问道:“要多少?”
祝龙丛怀里摸出一张借据,指着上面的数目笑着道:“不多,只需三万贯便可。”
李应摇了摇头,“便是卖房卖地,我家中也凑不出这些钱来。”
祝龙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李应,“相信我,你可以的。李庄主,你是个体面人,总不想遍体鳞伤地回李家庄去吧?而且李庄主可能没转过弯来,舍不得这三万贯,你就只能被押送东京,万一被判个凌迟抄家,性命丢了不说,万贯家财也一样保不住。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英咬着牙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李应做人堂堂正正,绝不会怕小人构陷!”
祝龙轻轻放下了借条,笑着道:“李庄主的脑子,怕是现在还有些糊涂。没关系,我不着急,有的是时间等你想清楚。但怕就怕,等李庄主想明白了,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李应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祝龙一脸无所谓道:“李庄主不妨想一下,如今李家庄是个什么情势。”
李应咬着牙,沉默不语。
祝龙慢悠悠道:“你这个李家庄的主心骨顶梁柱被困于此,李家庄一定会乱套。而这个时候,如果梁山泊的贼人得到了消息,趁机来攻打的话,李庄主你猜,李家庄的人能不能挡得住?”
李应闷哼一声道:“梁山泊的歹人,如何能得到消息?”
祝龙嘴角挂着嘲弄,“李庄主你莫非是真的气糊涂了?我这个良民,虽做不出强抢豪夺的恶事来,但通个风报个信总可以吧?再加上我可以向他承诺,祝家庄按兵不动,只要事后分润一点好处过来便可。李庄主你猜,那些歹人会不会心动?”
李应满脸紫黑色,双眼瞪着祝龙恨不得生吃了他一般。
祝龙却不去看他,自顾自道:“听说你那房妾室,天生一对白面口袋,讨要过来,每天晚上用来给我暖脚应是不错。”
“你给我闭嘴!”
李应目呲欲裂,满脸悲愤地吼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早晚必会死于万箭穿心之下。”
祝龙满不在乎地摇摇头,“如果诅咒有用的话,那这个世道可就太可怕了。人人向善,哪还能彰显出我这个大善人的好来?”
慢悠悠地站起身来,祝龙又笑着道:“李庄主,记牢了,你只有这一天的时间。明日一早,我便会派人去梁山泊。这钱,借与不借,悉听尊便!”
李应好像瞬间老了十岁一般,满脸灰白地摇了摇头,“不用等到明天了,这借条,我签了便是。”
祝龙顿时笑逐颜开,“这就对了,李家叔叔若能早点想通,我又何像现在一般口干舌燥。”
三万贯,差不多是李应家中所有的积蓄了,是李家列祖列宗辛苦积攒下来的血汗钱。
李应颤抖着,在那张他向祝家庄借款三万贯的借条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两个深陷的眼窝里,已是布满了浑浊的泪水。
祝龙志得意满的又看了一眼借条,确认无误之后,才笑着道:“李庄主可曾看清楚了,这还款的最迟日期便是明日了。过了明日,每往后拖一天,李庄主可要额外付出一千贯的。”
李应颓然点了点头,只觉得心灰意冷。
祝龙努努嘴,让手下人给李应松了绑,“我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既然说好了三万贯,那便不会再多要一文钱。时间紧迫,我就不留客了,等明日李庄主送来了欠款,咱们再好生一叙。”
正如祝龙所说的那样,如今的李家庄,已经乱了套。
那些逃回来的庄丁,一个个脸色凄惶,将李应中了圈套被擒的消息传遍了村里,李家庄又哪里还有人能坐得住?
年轻气盛的,嚷嚷着要去大破祝家庄,将李应救出来;老成持重的,自然是不同意,连李应那般的豪杰都被擒了,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又顶什么事?
满脸悲凉的李应,将堵在村口争吵的众人,都撵回了家。他自己一个人,则是纵马在村里缓缓转了一圈。
一直到天色微明,李应才终于回到了自己家中。
杜兴已经醒了过来,满脸愧疚地跪在大门口。
李应看了他一眼,也说不出责怪的话来,只是心灰意冷地挥了挥手,“你跟我来一下。”
杜兴心中忐忑地跟在李应的身后,来到了账房。
李应轻轻叹了一口气,推门走进去,问杜兴道:“如今库里,还有多少钱财?”
杜兴是李家的总管,大小账目都由他掌管,因此立即答道:“总计是一万六千七百八十二贯,另有金一百两,纹银三千两。”
李应茫然点了点头,喃喃道:“差了一万贯,就只能卖房卖地了。”
杜兴惊道:“东家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啥要卖房卖地?”
李应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实情告知了杜兴。
杜兴闻言,火冒三丈,顾不上手臂的伤,狠狠砸在桌子上怒道:“祝家庄欺人太甚!既是强迫东家画的押,不去理会便是!我就不信,那祝家庄的人,敢打上门来!大不了豁出这条性命去不要,小的也绝不会后退半步!”
李应苦笑道:“莫要管是不是被强逼的,是我亲笔签的名,也是我摁的手印,这官司便是打到东京去,咱们也肯定占不到理。”
杜兴满脸不忿地咬着牙,“难不成,就任由那祝家庄的小崽子奸计得逞不成?”
李应脸上的表情,更加苦涩了,“要不还能怎样?”
杜兴的脸上,灰暗狰狞,游移不定,好半天才咬着牙缓缓道:“东家,绝不能就这么便宜了祝家庄的那些禽兽!”
李应一脸无奈道:“说得轻松,可若是不给,祝龙那个小崽子定然会一纸供状将我告官。公堂之上,必输无疑,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自取其辱?”
杜兴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看着李应道:“方才,府上来了一个人,我本要将他撵出门去。他却与我说,东家回来之后,定会见他。我一时拿不定主意,便也就留下了他。”
李应疑惑地看了杜兴一眼,问道:“来的是谁?”
杜兴抿着嘴道:“他自报姓名,说是梁山泊的寨主,豹子头,林冲!”
“什么?”
李应惊叫起身,满脸惊讶,想也不想就摆手道:“他是匪,我是民,如何能相见?这林冲虽在江湖上有几分豪杰名,但毕竟是朝廷钦犯,万万不可与之接触!你快些去将他打发走了了事!”
杜兴却没有动,而是坚持道:“若是从前,东家自然没必要与他厮见。但今时不同往日,小人之见,东家不妨见上一见,听听他说的是啥再做决定不迟。”
李应怒瞪着一脸坦然的杜兴,“你的意思,是要我落草为寇?”
杜兴深吸了一口气,“东家出身高洁,自不愿玷污了祖宗清白,但小的斗胆请问,东家能做到甘守清贫么?”
李应脸色惊疑不定,“你什么意思?”
杜兴回道:“很简单,有一必有二。一旦东家服了软,祝家庄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定然会故技重施接二连三一直到榨干了东家最后一滴血为止。而且,依我之见,那林冲,似并无要东家落草之意。”
李应满脸不信地问道:“当真?”
杜兴恭敬道:“应该不假,况且那林冲只是一个人来的,便是有三头六臂,难道东家不愿意,还能强逼着你投靠不成?”
李应沉吟道:“是这个道理,那就见上一见?”
杜兴点点头,转身去寻林冲了。
李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满脸的纠结。
杜兴回来得很快,而他后面跟着的,正是梁山第一把交椅豹子头林冲。
杜兴摆手刚要介绍,林冲却主动上前抱拳道:“无需主管引见,只看大官人身上的英豪气概,便定然是大名鼎鼎的扑天雕李应了。”
李应随意地点了点头,“林寨主胆子挺大啊!”
林冲故作疑惑道:“此话何解?”
李应道:“难道林寨主就不怕,我将你绑缚了押去府县请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