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员外虽是寿张首富,但毕竟只是个商贾,祝朝奉倒也不是真怕了他,只不过之前因为理屈,才不得不忍着。
眼看着他越来越过分,祝朝奉脸上也没了笑模样,“我不知道亲家是听了谁的挑拨,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令爱在祝家,从没有遭受过半点委屈!”
祝朝奉冷了脸,张员外却也不怕他,冷笑着瞪着他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何不敢让我见她?”
祝朝奉信誓旦旦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他们夫妻二人昨日去了东平府,亲家是记性不好记不住还是耳朵不好没听到?”
“你放肆!”
张员外怒道:“祝朝奉,你莫以为我治不了你?”
“你狂妄!”
祝朝奉丝毫不退,硬怼道:“凡事太不过一个‘理’字,我虽只是乡野村夫,但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张员外气得脸色发青,浑身乱颤,八字胡一抖一抖的,“既然你要与我讲理,那我也不客气了!吩咐咱们的人,给我搜!”
后面那句话,却是吩咐他的儿子张小员外。
张小员外三十多岁,平日里也最宝贝自己的幼妹。心里早已急得不行,张员外一声令下,他再无犹疑,阴着脸转身就往外走。
“我看谁敢!”
祝朝奉爆喝一声,满脸阴霾,“多少年了,还没有人敢在我祝家庄内撒野!”
祝龙见局面僵持住了,挤出了一丝笑容站出来打圆场道:“父亲与张家叔叔都消消气,莫要伤了和气。传扬出去,只会让外人看笑话不是?”
张员外甩了甩手,“你们祝家都不怕丢丑,我又怕什么?”
祝龙干笑道:“张家叔叔且听我说一句,出嫁从夫,令爱既嫁入了我祝家,便是我祝家的人。她与我弟祝虎夫妻二人,若能琴瑟和鸣自然最好。可这世上,勺子没有不碰锅沿的。小夫妻两个平日里,也就难免会有些小摩擦。咱们这些外人,管得太多了,我以为并没有什么好处。张家叔叔以为呢?”
张员外冷哼道:“若只是些小摩擦,我自然懒得管。可我听说,我女儿却险些丧了命,可有此事?”
祝龙连忙摇头道:“无稽之谈!张员外的掌上明珠,又何尝不是我祝家的珍宝?我弟祝虎,虽粗鲁了些,但却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又如何能做出那等禽兽之举来?”
张员外直勾勾盯着祝龙,缓缓问道:“此话当真?”
祝龙满脸坦然,“千真万确!张家叔叔若是不信,等那小两口丛东平府回返后,我便命人在第一时间将他们送往寿张县省亲。”
张员外脸上,多少有了些动摇。可小张员外,却冷冷地开口了,“祝家大哥,听你方才话里的意思,是我小妹嫁过来之后,是生是死,便都与我张家没了关系,是也不是?”
祝龙摆手笑道:“自然不是。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便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弟此言,就有些见外了。”
张小员外不为所动,沉声问道:“那我妹,何时能归?”
祝龙为难道:“这谁也说不准,兴许小夫妻俩玩的开心了,逗留个十天半月也保不齐。”
张小员外皮笑肉不笑地摆了摆手,“无需那么麻烦,我与父亲,在这等着家妹回来便是。既是通家之好,祝家庄应也不会将我父子撵出去吧?”
祝龙神情一怔,旋即干笑着摇了摇头,“这自然不会,两位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张小员外便不再说话,静静地坐在了他父亲下首。
祝龙站在那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想要说点什么打破尴尬的气氛,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是暗暗叹了口气,心里将祝虎那个不省心地骂了无数遍。
但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急匆匆地跑进一个庄丁来,附耳对祝龙悄悄说了一句话。
祝龙眼前一亮,顿觉得轻松了许多,拱拱手对张家父子道:“两位且安坐,家中来了客人,小侄要去相陪片刻,还请恕罪!”
张员外也只是爱女心切,才有些失了态,倒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因此也就没有勉强他,点点头道:“有你父亲陪着我即可,你自去忙吧。”
祝龙告了谢,转身走出了正堂,这才问那庄丁道:“那李应带了多少人来?”
庄丁脸上带着古怪道:“一辆接着一辆的江州车,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道车上装了什么,看上去甚是沉重。”
庄丁满头雾水,祝龙却是心里有数,这是李应给自己“还钱”来了。
将方才的不快丢到脑后,祝龙美滋滋地迎到了寨门处。
李应满脸灰白地站在那里,身上哪还有半点英雄气?倒更像是个老无所依的垂垂耄耋。
祝龙笑逐颜开地抱拳拱手,“李叔叔果是信人,说好了今日还钱便一日也不肯拖延。”
李应强挤出一丝笑容,“贤侄说笑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是有些钱,拿着烫手不说,花起来也损阴德,贤侄可要注意些。”
祝龙满不在乎道:“李家叔叔多虑了,我祝家庄祖上阴德庇佑,任何小鬼邪魔都近不了身。”
李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此,最好!”
祝龙笑吟吟地看着李应,满脸胜利者的志得意满。
李应心里膈应,脸上便带了出来,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烈日当空,又热又燥,贤侄若别无他事,还是快些清点入库吧。”
祝龙拱手笑道:“这是自然,这大热天里,劳烦李家叔叔亲自过来一趟,小侄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清点之事最是琐碎,莫不如交给手下人去办,李家叔叔且随我去凉亭中稍坐,避避暑气吧。”
李应想也不想就拒绝道:“前车之鉴犹历历在目,李应又不是个忘性大的,岂能不多加小心?”
祝龙笑了笑,也就适可而止,没有再说下去,伸手邀道:“既然如此,那李家叔叔,请进!”
一辆辆江州车,迤逦推进了祝家庄的钱仓。
祝龙站在一旁,强忍着心中的狂喜,尽可能平静的对李应道:“世人皆言独龙冈李大官人富甲一方,小侄之前还有些疑虑。如今看来,倒是不假。”
李应平静如水的脸上,没起半点波澜,只是淡淡应道:“贤侄说笑了,与祝家庄的财大气粗比起来,我李应还差得太远。而且怕是从今日起,李家庄再无资格与祝家庄并列了。”
祝龙抚掌赞道:“世上愚人太多,似李家叔叔这般识时务的,实在少而又少。”
李应笑而不语,青筋暴起的右手,却放在腰间的刀柄上摩挲着。
一辆又一辆,满载着铜钱的江州车推进了钱库,然后又空着车子出来。
祝龙的一张脸,已经笑开了花。他无比确信,从今天起,祝家庄内再也无人能和自己相提并论了,哪怕是自己的父亲也不行。
俗话说,乐极生悲,就在祝龙喜滋滋地做着大权独揽的美梦时,突然从远处跑来个三五个满身是血的庄丁,满脸惊惶地呼喊道:“少庄主,大事不好了,有敌袭!”
祝龙神情一怔,满脸的不敢相信,猛地拉住了一个庄丁嘶吼着问道:“是谁如此大胆?”
那庄丁满脸后怕地摇着头,“为首的是一个和尚,那禅杖只是轻轻一挥,兄弟们就好像纸片一般地飞了起来……”
祝龙不耐烦听他讲敌人有多神勇,不耐烦地打断道:“来了多少人?”
那庄丁一脸惊惧地摇着头,“无边无际,根本就数不清楚。”
“没用的东西!”
祝龙一脚踹飞了那个庄丁,拔出腰间宝刀来,气冲冲的就要往寨门那边去。
可是他不过只迈出去了一步,便再也抬不动脚了。
后心处传来剧烈的疼痛,散去了他浑身的力气。
祝龙慢慢转回头来,便看到了李应那张狰狞的面庞。
“为,为什么?”
祝龙嘴角溢出了殷红的鲜血,满脸的不解。
李应冷哼一声,拔出刀来,狠狠啐了他一口,“自作孽,不可活!”
祝龙总算明白了过来,是他做得太绝了,断了李应所有的后路。
可是,已经太晚了。
祝龙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动手!”
一直扮作随从,侍立在李应身边的石秀,拔刀在手,大喝一声。
瞬时间,一个个原本憨厚老实的车夫,化身成了悍匪,纷纷丛车上抽出暗藏的兵器来,在祝家庄内大杀四方。
门楼下,鲁智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条六十二斤重的水磨禅杖,舞得风生水起,沾着死碰着亡,哪里还有人敢靠近?
从他的身后,源源不断地冲进来一个又一个满目狰狞的山匪。
阮氏兄弟领着人,在祝家庄内四处放火。林冲领着一队人,直扑祝家而去。
祝家府上,此时早已得了消息。祝朝奉急令栾廷玉,带人去平乱。可是一行人刚出府门,便迎头撞上了林冲。
栾廷玉也不开口,在马上轮动铁棒,直取林冲。
林冲也不惧他,挺枪跨马,上前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