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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三两下便将鸡斩好了,乐妤按照往日里三哥教自己的做法煲了鸡汤,还做了几道小菜。卫玠在一旁含笑默默望着她,不时帮一帮她。
浓香鸡汤、翡翠豆腐、蝴蝶暇卷、姜汁鱼片、糖醋藕片、翻炒丝瓜等等,桌上美味佳肴飘香而来,氤氲着腾腾雾气,引诱着人的食欲。
夜辰与长风将方才刚做好的椅子搬了进来,置于桌边,屋内顿时多了几分生气。
几人里头就数长风的眸子最亮了,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那桌佳肴,舍不得移开一眼。
卫玠先一步端坐在桌边,自然而然的散发着儒雅之气。乐妤则坐在他身侧,喜悦之情油然而生,这是第一回在玠哥哥面前做膳食。
月棱从厨房中拿出洗好的素雅白瓷餐具,动作娴熟地摆在二人面前。
“你们都坐下吧!”
见桌边站着的三人怡然不动,
乐妤莞尔道。
听到小姐竟叫他们坐下同桌,三人顿时觉得受宠若惊,有些不知所措。
长风连忙摆手道:
“不不,我们是奴才怎能与主子一个桌子吃饭?”
“是啊,小姐,我们在一旁伺候就好。”月棱附和道。
夜辰低下头默不作声表示认同。
“无碍,今日在这儿没有主仆之分,只当做回家尝尝姐姐给你们做的菜便好。”
乐妤笑容可掬,声音温和,她扭头对月棱道:
“月棱,从前在南阳时你也常与我和三哥一同用膳不是吗?”
月棱面色渐红,点了点头。
“这……”
长风与夜辰面面相觑。
乐妤见他们犹豫不决,转头瞧了一眼卫玠,示意他言语。
他心领神会后,眸色温和,声音清朗:
“妤儿让你们坐你们便坐罢,无需多礼,就如她所说当回家便是。”
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的“回家”,她面上一热,是不是自己方才说错话了,怎么这意思似在说回他们的“家”一般?
三人见公子都这样说了,也没再推脱,长风和夜辰齐齐坐了下来,月棱则转身回厨房又拿了几副碗筷出来。
乐妤盛了一晚鸡汤送到卫玠面前,嘴角微微勾起,眼如弦月道:
“玠哥哥,尝尝。”
他纤长的手端起微微发烫的瓷碗,舀起一勺汤抿了一口,文雅至极。
“很好。”他温和道。
他的评价竟这般高,这是她未料到的,听着他的玉石之声,她心中似被一层蜜涂抹开。
起初,三人还有些局促,渐渐的也放松了许多,特别是那长风,笑容满面的夸乐妤的手艺好。
但他这性子,一旦说起话来容易滔滔不绝,让午膳吃得热闹了许多。
月棱和乐妤也时不时说几句话,卫玠偶作应答,而夜辰一贯只是默默无语。
待长风喝汤无暇说话之时,乐妤问道:
“玠哥哥,我们可是午膳过后便回府?”
她如今出府不仅要与四姐说,还必须通知石尧才行,不然若是他忽然回府,见她不在府中定会生疑。
“不必那么早。”
他放下筷子淡淡道。
“但我怕府中人生疑,如今我白日在石尧院中,总是有些不便的。”
她有些担忧道。
“他现在府外,定然不会这般早回去的,你且安心休息,晚上再回府。”
他语言肯定,虽声音温润却不容人辩驳。
长风饮完最后一口汤,连忙接着卫玠的话道:
“对啊,五小姐,您可以再与公子待半日再回府,反正公子做的那些事足够石尧……哎哟……”
长风忽然吃痛叫了一声。
原来是见他差点说出口,夜辰在一旁连忙捅了一下他的腰。
他挺直腰杆:
“夜辰你干嘛捅我?”
夜辰见他竟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对他使了使眼色,长风才恍然大悟,瞧了一眼卫玠见他神色从容,便默默低头扒饭。
桌上一片沉寂,仿若石沉大海之后喧嚣了无痕迹。
但方才见他们这般异样,乐妤已然察觉出了些事情,玠哥哥一定对石尧做了些什么。
“足够石尧什么?”
她放下手中筷子,抬眼问道。
长风咧嘴一笑,露出洁白齐整的牙道:
“哈哈哈,乐小姐,没什么没什么……”
这般掩饰还不到味,怎能骗过她。
“别骗我了,究竟有何事是不能说的?”
她声音淡淡,眸子沉静,等着他的回答。
见长风挠挠头,余光瞥了一眼卫玠甚是为难的模样,她知晓他委实是不会告诉她了。
她转头望向卫玠,只见他从容自若好像并没有因为方才之事受一点影响。他白皙修长的手拿着筷子,夹了一块翡翠豆腐放到她的碗中,淡淡道:
“用膳过后长风一人收拾桌子。”
“诺,公子。”
长风打了一个激灵,放下筷子恭敬道。
“玠哥哥,你对石尧做了什么?”她试探着问道。
他薄唇轻启:
“你无需担心,不过是让他今日不能回王府罢了。”
午膳过后,长风心中有愧,便一人揽了剩下的所有活儿,月棱和夜辰无事可做倒也乐得开心。
林中一片树影婆娑,因着屋子位于林子中央,所以不同于外头的燥热,倒是清凉得很。
难得这样的平和宁静,仿若岁月变得温和从容。还有大约八日便到司马颖宴席了,那时她便趁机全身而退了。
她瞧了瞧身侧的他,他正在仔细端详着墙上一幅泛黄的水墨山水画。画一直被挂在墙上,本是纵横着许多蜘蛛丝,直至他来时一眼便看到了这画。他轻轻擦拭,让那画的本来面目呈现眼前,之后将它重新挂回远处。
“我来时墙上便有这画,案边也有许多画卷,皆是一些珍品,可见先主人不只是个山野猎户。”他指了指案边的画卷道。
那是一个梨花木几案,上面的东西虽有些陈旧,但笔墨纸砚齐全,案边的竹筒着放着许多卷轴,这些应当是今日他们收拾后才呈现的模样,但也不难想象出之前的模样。
看这屋内,其余的没有,但书画这类东西倒是多得很。可见前主人应当是个喜爱书画,甚至可以说是迷恋书画之人。
她微微颔首,挑眉道:
“想来那主人应当是个有高雅情趣的人。”
“但为何主人就这样走了?”
他沉默片刻,眸子愈发深沉:
“也许为情。”
“为何是为情?”
她不解,这些不过是可以看出前主人喜爱书画,何以知他是为情?
他唇角一勾,眉眼含笑,缓缓走至案边,拿起案上铺陈的几张纸递给她。她跟在他身侧,狐疑的接过他递来的几张纸。
只见最上面的一张纸上绘着一个身着罗裙容貌秀丽正在翩翩起舞的女子,第二张则是细嗅青梅巧笑倩兮的女子,第三张是趴在案上熟睡的女子……
厚厚的一叠纸上绘的女子正是同一人。
她心中不禁微微动容,屋子的前主人一定深爱着这个女子,不然怎会将女子的日常起居全画在纸上?
这屋子曾经风月旖旎,充满欢声笑语,而今却这般落寞宁静,可见房子的主人与那位女子并未得到好的结局。
“相爱却不能相守,得到了却还要失去。”
她轻叹一声,语气落寞道。
“至少在彼此相守之时他心中并不空虚,房屋主人离去,也还有曾经在此。”他眸子深邃望不见底。
“若是没有好的结果,那一切又有何意义?”她眉间轻蹙。
她从来都是最在意结果之人,过程尽管再如何美好,倘若结局苦涩,那这些事又意义何在?倘若倾尽心血年华,结果却不尽人意,那样又有何意思?倒不如从未做过。
“人生来便知自己有终有一天会埋于尘土,若是人人都以终有一死为由,舍弃一切,那来到这尘世又有何意义?结果固然重要,但那不过是时光中沧海一粟的一点,就如你凝望一条河时,所见的皆是汹涌澎湃的流水,不是水之源,亦并非水流之尽头。”
他墨色的眸子熠熠生辉,仿若天边星辰闪烁,薄唇张阖:
“人生逝如朝霜,须臾而已,霜雪落地之时亦是浮光掠影,但无人在意霜雪消融,只在霜雪堆积之时观赏而已,这便是霜雪的意义,消融本就是霜雪必经之事,亦是所谓结果,世人皆感叹霜雪凄凉,却不知铺陈大地便是霜雪意义所在。”
听他这样说,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画卷,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漂亮的眼睛。她自知晓这些道理,但若是这些与感情作比该当如何?她回洛阳便是为了他,若是结果不尽人意,那她该当如何?
她沉默片刻后,红唇轻启,声音微弱:
“倘若是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