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凯恩帝国752年春，南方的卡洛滋城下了一场雨。

这场雨不大，但还是惹得路上的人纷纷躲避，摊贩们把自己的摊子推到了屋檐下，和一同躲雨的行人低声咒骂这该死的天气；冒险者们也缩进了以往聚集的酒馆，大声闲聊；小孩在路旁呜哇的哭泣，因为他刚把一根可口的香肠落在湿漉漉的地上了。

人烟稀少的街上，唯有一个人在细密的雨丝中走着，摊开双臂，好像要接住什么东西似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似乎正因为这场雨而高兴满足。

这是一个身形高大健壮的青年，腰间配着一柄古朴的长剑，一头明黄丝线般的金发，容貌可以说是英俊，透着一股爽朗的气息。

此时他的金发却是被雨水打湿了，身上的服装也浸个半湿，但他却是不管不顾，在雨中笑着，走着。

像个孩子。

“嗨！”青年走进路旁的一家旅店，向坐在角落上的白发少女打了个招呼。

“你来迟了。”少女皱眉看向他，“还有，你身上怎么这么湿？”

“你不喜欢雨吗？”乔克笑着坐到了少女的对面，同时吩咐侍者来一杯牛奶，“真可惜，我可是很喜欢雨呢……喜欢到每次下雨都恨不得去街上裸奔。”

“说这些低俗笑话有意思么？”少女白了他一眼，微微生气的样子显得很好看。

这是一个模样很精致的少女，白色的头发是把毕生献给神明的证明，五官柔顺而又美丽，组合在一切就变成了一副十分耐看的风景画。

身材被遮盖在了宽大的白色祭祀袍下，只有手腕露了出来，微微透明、露出淡青色血管的皮肤显得很娇嫩，似乎用力一掐就会捏出水来。

修长的手掌纤柔白净，不由得让人想到被如此柔软的手抓住，会是一种多么美妙的触感。

“我倒是没想到源火教会的首席女祭司竟然会生气。”乔克低低一笑，“你们不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吗~”

最后几个字乔克是拉长了语气说，显然对源火教会的女祭司有很大意见。

“我会生气的事情有很多啊，比如……你脸上现在的那抹可恶笑容！”娅丽莎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一直在教会苛刻教育下的她想不通，这家伙怎么能一直在脸上保持笑容，这个世界上值得微笑的事就那么多吗？

“咦，我笑得很难看吗？”乔克不由得摸了摸脸颊，随后他用手指把自己的嘴唇向两边拉开，“没事就多笑笑嘛，可以防止变老、变漂亮哦~”

“我不用这样就已经很好看了。”娅丽莎毫不犹豫就拒绝道。

“啧，果然，长得漂亮就是自信。”

这时，乔克点的那杯牛奶也已经上来了，他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我还真没看到过，有帝国军人不喝酒，喜欢喝牛奶的。”娅丽莎在一旁吐槽道。

“我退伍了嘛，而且……”乔克微微眯起眼睛，“等下不是有任务么。”

似乎是为了对应乔克这句话，在乔克这样说的时候，一个萌萌的幼女声音也同时在两人心中响起：

“这次偷渡过来的轮回者一共有七个，像往常一样，在我刚感知到的时候就已经把我屏蔽掉了，我只能追踪到其中一个的下落，就在你们对面的伯爵府。”

虽然这声音很幼齿很惹人犯罪，但说的事却是无比正经，听明白这句话中隐含的信息，两人望了旅店对面高门大户的伯爵府一眼，脸上不由得严肃了许多。

事情牵扯上贵族，意味着他们的任务要困难许多。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对方应该还不知道你们已经到了，你们两个配合，速战速决。”传达完必要的信息，那个声音就消失了，不多说一句废话。

乔克和娅丽莎互相望了几眼，乔克突然展颜一笑：“这次还要仰仗你了啊。”

“你别拖我后腿就好。”娅丽莎白了他几眼，随后伸出了手掌，“来，手过来。”

乔克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娅丽莎的手掌之上，与那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接触，让乔克感觉到了一股曼妙的触感，心中没有什么绮念，但些许的不安还是少不了的。

毕竟他可是一个二十岁的大龄处男。

不过娅丽莎和他握手，显然不仅仅是给他“福利”，一股神力波动从对面传了过来，乔克眼中的世界一下子变了。

好像是有两个视角，一个他原本的视角，一个却是坐在他对面的娅丽莎的视角，透过娅丽莎的视角，他能够清楚的看到自己脸上有几根汗毛，眼睛在迷惑的眨动着。

神术—视觉共享！

“哇，好有趣。”看到自己作出吃惊的表情，乔克觉得更有趣了，果然这些神术稀奇古怪的，让人闻所未闻。

“还没好呢。”娅丽莎打了一个响指，一团云气在伯爵府上空快速凝结，化为一只巨大的眼珠形状，眼珠向下转，于是包含整个伯爵府的俯视图就出现在了两人的脑内。

神术-神明之眼！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娅丽莎虚弱地说，两个神术已经耗费了她将近一半的神力，特别是神明之眼，作为用于大型战场的五级神术，它的消耗可不低。

“这就足够了。”乔克竖起了大拇指，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从旅店出去，此时天上还下着雨，但乔克完全不在乎这些，透过神明之眼，他发现了伯爵府外围一个薄弱的地方，不动声息的贴墙走了过去。

伯爵府四面都有高高的围墙围住，里面还有侍卫巡逻，如同乔克一样，他们也是不惧风雨，穿着厚厚的铠甲，浑身没有任何一个部分露在外面，雨水冲刷在铠甲上，似乎要把铠甲洗得格外明亮似的，眼睛笼罩在头盔下，发出摄人的光。

对于要潜入伯爵府的乔克来说，这些都是遇上了就很难缠的敌人。

微微在墙下顿了一顿，乔克手脚在墙面上几个借力，像只壁虎一样迅捷地翻到了围墙的顶端，然后是一个轻轻的跳跃，悄无声息地落入底下茂密的灌木丛中。

这时，两队侍卫刚好交错而过，由于视角问题，他们都没有发现如同大鸟一般落入伯爵府的乔克。

灌木丛中的刺很锋利，在乔克身上划出了好几道血痕，但他毫不在乎，藏在灌木丛中，时刻注意着外面侍卫们的动向。

由于神明之眼，侍卫们巡逻的路线都被他完全掌握了，所以要避开他们并不难，伯爵府的庭院中，花草树木假山也一应俱全，给了他许多藏身的地方，以这些地方为中点，乔克在伯爵府中快速地移动着，逐渐接近了自己的目标房间。

通过守卫最严密的外院后，内院或许是有女眷吧，侍卫显得少了许多，乔克也直接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

看似在路上随意地走着，但往往一个转角，就恰好避过了迎面走来的侍女，微微一个停顿，与前方快步赶路的仆人错开。

此时拥有“上帝视角”的乔克，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因为太过放松，就连乔克嘴中也不由哼起了小调，扯了一根杂草塞进嘴里，像在街上乱逛的闲散少年似的。

行不多久，一个房间出现在了乔克的面前。

在乔克眼中，这个房间正散发着淡淡的红光，那红光不被任何事物所阻挡，似乎要冲到天上。

这个红光别人是看不见的，是这个世界本身——盖亚意识在乔克脑中留下的标记。

此时雨还在下，铅灰色的浓郁云层中电光一闪而过，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

乔克抹了一把额头上流落的雨水，眯起眼，抬头看了看天空，沉默站立了一会，然后继续向前行去。

“咚咚咚！”他很有礼貌地敲了三下房门，然后又后退三步站定。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颇有些好听的少女声音，随后是移开门闩的声音，房门被打开。

“咄！”这一刻，乔克由极静变为极动，他猛地吐出口中所含的杂草，右脚重重一踏地面，激起雨水，力量绽放，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朝前冲去。

与此同时，乔克右手握住左胯旁的剑柄，以最快最稳的姿态往外抽拔，身上力量一分在脚上，九分在剑上，不留任何余力，正如用尽全身力量向敌人冲刺的野牛，不把敌人撞死，或者自己角折骨断，就绝不罢休。

这是乔克在血色十字军苦练了三年的拔剑斩。

他曾经用这一招砍下过三个大剑师，一个圣堂骑士的头颅。

一生只为一瞬，一瞬决定一生！

像是积蓄了许久，天空上高远的云层终于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与前不久的电光遥相呼应，也为此时乔克的冲锋作了最好的批注。

根本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长相可爱的少女就被乔克欺进怀中，随后是一声撕裂衣帛的声音，血色在少女的腰腹间绽放，大滩鲜血溅出，少女的身体几乎被这一刀一分两段。

饶是如此，少女却还保持着一定的生命力，躺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被分为两半的身体，随后又看向乔克：“为……什么？”

乔克看了看少女的面容，的确是很美丽的一张脸，与娅丽莎相比也不遑多让，但他此时一点怜香惜玉的感觉也没有，立场的对立，已经让他隔绝了所有不必要的感情。

“主神空间。”乔克这种时候的话一向很少，只是冷冷地从嘴中吐出一个词。

他平常废话很多，但在杀人的时候却是最厌恶说话的。

现在就是杀人的时候。

听到这个词，少女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竟然是守护者么……看来我的运气还真不好。”

“有几个问题要问问你。”乔克在少女面前蹲下身，无视了地上那一堆支离破碎的内脏，“你们这次是团队行动，还是各自单独行动？”

“呵，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少女挑衅地看向乔克，“有本事就……”

“唰！”少女的话还没说完，乔克就拿着还没擦拭血迹的剑，一剑劈斩而下，像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小事，劈开少女的脖子之后，乔克偏了偏头，又随意把剑扛在了肩上。

不要告诉我……你脖子被劈开了还能活……

这下少女是真的要死了，她看着乔克，眼中还留有些许惊愕与不甘，嘴中泊泊的冒着带气泡的血沫。

他怎么……他怎么能这么果决……

似乎是被少女的目光看得不太自在，乔克不由得耸了耸肩：“早就知道你们这些家伙嘴很硬的啦，我也想早点结束嘛……”

大概持续了一分钟，少女的目光逐渐涣散，她仰头望着天花板，终于死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少女身上突然光芒大作，几团如血般殷红的光球从少女身上浮现出来，凌空飞舞，划开一道黑色的裂缝，似乎就要就此遁走。

然而一道白色的光华也突然从虚空中惊现，宛若实质，紧紧包裹住血色光球，不让它们离开。

几番角力，白色光华终究力差一筹，被数个光球冲破防御，只留下了其中最小的一个。

这下所有白色光华都聚集到了唯一的血色光球外围，像是在消解，又像是在融化，发出“嗤嗤”的声响，当白色光华再度散去时，血色光球已经不复存在，一双样式奇特的鞋落入了乔克手中。

这像是全由金属制成的鞋，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风格，金属鞋底，金属鞋面，散发出银色而又耀眼的光辉，鞋底有两个半枚手掌大小的洞，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乔克知道，这大概就是“盖亚”替他从“主神”那里夺来的装备了，原属于死在他手上的那个轮回者，但他现在还不能用，“主神”残留的力量会对他产生排斥，必须得等“盖亚”做进一步的处理才行。

收好这双鞋，乔克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眉头不由得轻微挑了挑。

此时地上的尸体已经不是刚才的少女模样了，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娇艳女郎，刚才被主神收回的装备应该也有她身上的服饰，所以整个尸身呈现半裸状态，可以看出她生前的身材一定很好，不过并不能让乔克动心——任谁都不会对一个被砍成三截的尸体动心的。

稍微想了想，在房间里缓步走了一圈，乔克突然走到房间角落的床前，蹲下身开始摸索。

床底的空间不大，很快被他摸到了什么东西，然后一把拉了出来。

那同样是一个人的尸体。

与乔克之前见到的少女长得一模一样，这个真正的伯爵女儿胸口被插着一柄匕首，已经死去多时了。

“看来这个轮回者是有易容能力的。”乔克摸着下巴思索，“想伪装成伯爵女儿来借势吗……连尸体都没来得及处理……”

很显而易见的事实，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看着死不瞑目的少女，乔克叹一口气，伸手把她的眼睑给盖上了。

再看了一遍房间里，发现没有什么遗漏，乔克转身向外走去。

懒得去处理尸体了，相信不出一个小时，就有人会发现伯爵女儿和一个陌生人双双死在了房间里。

以同样的方式原路返回，回到了旅店，此时娅丽莎正喝着牛奶看一本书，表情津津有味。

“骑士小姐……恋爱……物语？”乔克不懂声色的站到了娅丽莎旁边，轻声地读出了书名，“啧，没想到你还看这种书啊。”

由于在中途娅丽莎就把关于她的视野屏蔽了，只让乔克连接神明之眼的视野，所以乔克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在干嘛：“我在里面打生打死，结果你在这里看小说，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要、要你管！”娅丽莎转过头，红着脸道，“反正任务成功了，不是吗？”

“话说源火教会的祭司是禁止婚嫁的吧，你看这种书干什么？”

“我就看看不行啊！”娅丽莎有点恼羞成怒了，“你有毛病啊，我看什么书你也管！”

“好好好，我不管~”乔克摊开双手作投降状，他们只在之前的任务合作过一次而已，还远远没有到相熟的程度。

“话说有从那个轮回者身上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没有啊。”乔克摊了摊手，“你也知道‘主神’那个家伙，恐怕还没等我从她身上问出什么，祂就先把她给抹杀了。”

“没用！”娅丽莎却不管这么多，鄙夷的丢出一句。

其实她只是想找个借口“呛”乔克一下，报复回来而已。

“好好好，我没用……既然今天的事情了结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乔克挥了挥手，转身就向外走。

“哼……果然剑士什么的都是大块头的粗鲁家伙，骑士大人最好了~”

娅丽莎把某邪派小说紧紧抱在胸前，满眼小星星的作遐想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