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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静静的看着,和他一样,一声也不吭。
往常她可是个闹腾又话多的人,一坐下就叽叽喳喳没完没了,问这个问那个什么都问。
阿炎总是被她吵到脑仁儿疼,山脚小镇里最能说的说书老头儿都被她问怕了。
但今天,她很安静,像只小猫儿似的。乖巧的卧着,不说话。
“千门开锁万灯明”,孟良语也是在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诗之后,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正月十五。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特别笨,至少阿炎让她背的那些诗,她还是记得那么两三句的。就两三句,多了……没有。
所以她也真是想捶胸顿足一番,为何当初自己没多学些诗词歌赋啊,就算……九师兄被罚抄书的时候她去帮帮忙多写上两张也好啊。
以她的水平,看见眼前这副景象,只能惊叹道:好多灯!多亮啊!挂在书上像开了花儿一样!池子里头还有花灯!那么多花灯!还有美人儿在灯底下甩袖子跳舞!多漂亮!
换了阿炎,便能咏叹道:万灯错落,晃晃明明。娉婷妙女,如披仙衣,亭亭而立,袅袅动人。长袖随风动,花灯入水流。繁华千盏枝头明,美人如镜隔云端。岂不正是“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孟良语瘪了瘪嘴。往常阿炎叫她读书,叫她背书,她只想着怎么躲怎么逃。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真心觉得,读书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
真有用啊,有文采真有用,有才华真是令人生羡。
不过眨了两下眼之后,她就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跳了出来。阿炎总结的倒是一点儿没错: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只要不是天塌了的事儿,谁也别想让她着急。
孟良语转头问道,“皇帝他,也在那群人里面?”
“不在。”
“为什么不在?他不喜欢?”
“他嫌吵,头疼。”
“一个人待着多没意思。”孟良语嘀咕。
“若是心不在一处,就算千万个人在身侧又如何?”
“也是。”
“那下边儿嗑瓜子儿看戏的那些都是谁?”
那人往远处眺望了片刻,说道,“不过是些妃子们聚在一起瞎闹罢了。”
孟良语腹诽,瞎闹都这么大阵仗,那正经玩乐起来还了得?
再一想,这些娘娘们也挺可怜的。笑得那么大声,是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吧?可他却嫌吵,嫌头疼。
她们笑得大声,却空洞无力。一点儿也不开怀,一点儿乐都没有。
孟良语垂了垂眼帘。
她其实,聪明的很。人情世故,一点就透。只是,她不愿意去想。
那些费尽心思的不美好,她一点儿也不愿意去想。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那个,”似乎是被撞破了心事,孟良语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你能告诉我,房顶上为什么会长草么?”
他又笑,“这你不知道?”
孟良语摇头。
“你不是经常上房顶么?”
“我上的都是自己家的房顶,不长草。”
她天天在上面卧着,也没见到一根草。大约是三师兄打理的好吧。
那人说,“你这是在嘲笑我住的地方破?”
孟良语连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那人说,“鸟把草籽带上去的。”
孟良语又问,“是衔上去的?那些鸟儿也真闲,不去筑自己的窝,衔什么草籽啊。”
“也不一定是衔的,大部分估计是拉上去的,鸟儿不都是在空中解决那些事儿的么?”
孟良语一脸黑线,只想着自己从前在房顶是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有路过的鸟儿将那什么拉进了她嘴里……
一想到鸟,孟良语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有一种鸟儿,是会倒立的那种?”
“倒立?”
“就是——倒挂在房檐上,像我刚刚那样。”
“你说的是蝙蝠吧?”
“蝙蝠?!对对对,是这个名字,阿炎说过,我记得的!”
“那不是鸟儿。”
“不是?可它明明有翅膀啊?”
那人反问,“蜻蜓还有翅膀呢,也是鸟?”
“好像不是。”
“下次再见着你说的那倒立鸟,别去招惹。”
“它咬人吗?”
“不一定。你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孟良语看向他。
那人又轻轻笑了一声。
“也是,野猫怎么会怕小飞鼠。”
孟良语咬了咬牙,“我不是猫!”
“嗯,知道了,孟小猫。”
孟良语倒是不生气,一点儿也不生气。
相反,她还觉得挺开心的。至少,他记住她姓孟了。
虽然是她很不愿意承认的姓,但他记住了。
“还有……”
“还有什么?”那人问她,语气挺轻快的。
孟良语就不扭捏了,大大落落的问道:“安贵妃真吃孔雀肉?在开屏的时候吃?孔雀没毒?”
那人诧异了片刻,“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孟良语皱眉。
“孔雀没毒,但是也没人吃孔雀肉。不过宫里倒是真养了一只孔雀。”
孟良语刚想问他见没见过孔雀开屏,那人便加了一句,“我没见过它开屏。”
孟良语有些讪讪的哦了一声。
他就住在宫里,就当真一次都没见过?
“那皇帝总该见过吧?”
他沉默了片刻,“嗯,应当是的吧。”
孔雀倒的确是安贵妃养的,为了取悦龙颜,还经常特地请了会养会驯的高人来引它开屏。
皇帝定是见过那么几次的吧。
他似乎是还在沉思。
“对了,你真住那个小院子里?”她没好意思说破。
那人没说话,孟良语也没再问。
许久之后,孟良语才听到他说,“不是。”
“那你上那儿……干什么?”
“看看而已。”
还有在元宵节特地跑到偏远小破院儿看看的人。
“那儿有什么好看的?”
那人只说,念旧。
孟良语没再接着问,也许那是人家的秘密吧。
这宫城,冰冷,坚硬。它就像一把年代久远的铁锁,锁住了那些同花灯一起流入细水的年华和心愿。
它那微弱的柔情,就藏在那些火热跳跃的红灯笼里。一串,一行,从头挂至尾,挂至水榭,挂在高墙,挂在那些歪了脖子的老槐树上。
它像是拿了一把巨斧,将泥石木料劈成屋子的形状,再将树木那么一栽,灯笼随手一点,然后就两手一摊,呈给你看。
无奈。
谁都是无奈的。
不管是宫墙里的,还是皇城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