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下心有余悸的掌柜和伙计不表,单说伍二。他出了酒楼,在钢刀蜂鸣的指引下,一路狂奔。
在前几日对伍大所化灰鬼的追杀中,伍二发现,这家伙白天遁地匿踪、夜晚悬空而飞。它藏到地下时移动速度并不快,伍二可以歇半天、追半天。但当太阳落山,它从地底钻出时,这鬼东西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撵得上的了。所幸伍二有附体于钢刀的死神山指引,每次都能提前锁定灰鬼破土而出之地,并在它刚一露头时展开攻击。
那段时间,每到夜晚,这一人一鬼便玩起“打地鼠”来。伍二的钢刀舞得飞快,灰鬼在地表探头缩脖也异常敏捷。最后的结果是,伍二伤不到灰鬼,灰鬼也摆脱不了伍二。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死神山将伍二的灵魂引到骡马界才结束。没有伍二阻挠,天刚一擦黑灰鬼就从地底钻出,然后以极快的速度逃之夭夭。
这灰鬼,被伍二和死神山堵得既憋屈又饥饿,出逃成功后立即血洗数个村落,并在不断吸食凡人灵魂中升到五阶。
升到五阶的灰鬼,其力量、招式以及凶狠狡诈程度都远远超过四阶,相应的,它对宇宙平衡的危害也是如此。
死神山甚至有些怀疑,以放灰鬼升阶的代价救撕巴达克斯是桩赔本的买卖。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他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引伍二继续追杀灰鬼,希望这个他看重的凡人能够创造奇迹、给他惊喜。
伍二擎着钢刀,低身疾行。他琢磨着在这一天一夜中,灰鬼肯定已逃出老远,自己要不加把劲,哥哥的仇猴年马月也报不了。伍二不知道灰鬼已经升阶,以为它还是那只被自己堵在地下出不了头的“地鼠”呢。
时近黄昏,伍二行至一个村落。他停下脚步,略微调整气息。待喘匀了后,伍二迈步走进村子,想着讨碗水、吃口饭再继续上路。
夕阳斜射下,村落里房屋的茅草顶金黄一片,微风吹过,如同摇曳的麦浪。伍二走在房间的土路上,心中竟感到近日来难得的平静。
伍二来到一间看起来相对“大户”的人家屋前,抬手叩门。“有人吗?请问有人吗?”
敲了一会儿,屋内无人答话。伍二只当是自己的声音长相吓得屋里人不敢应门,便讪讪离去,换了户人家叫门。可他连去几家,皆是无人应答。心性刚烈的伍二受到莫大打击,所幸一跺脚,不再找人,独自来到村中井边。这一道上,竟是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伍二见井边有桶,于是打了些水上来,喝个半饱后,用剩下的洗手洗脸洗脚。洗罢,伍二感觉不过瘾,索性除去衣物脱个精光,又打上几桶水淋了个痛快。休怪我伍二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是方才叫门你们个个不应,我这才敢尽情放肆。要是哪家大姑娘小媳妇突然出门瞅见我腌了眼,就去怪你们家人不通人情给我吃闭门羹吧。
胡思乱想中,伍二洗好了澡。天气微凉,小风吹得伍二打起颤来。这一哆嗦不要紧,伍二突然头脑分外清醒,意识到这个村子情形不对。
已是晚饭时分,整个村子一片寂静,半点炊烟、人声也没有。伍二回头一想,自己进村之后,也是没见过一个活人。
这就怪了,难道这是个被荒废的村子?
伍二一边想,一边飞快地擦干身子,穿好衣裳,提起刀,向一间屋子跑去。
当当当!伍二用力叩门,喊道:“有人吗!有人吗!”依旧无人回话。
“得罪了!”伍二空中致歉,飞起一脚,踹开房门,之后擎刀在手,侧身闪入屋子。
屋内光线昏暗,借着门外照进的光亮,伍二发现里面摆设简陋,但日常生活所需之物应有尽有,不像是一处弃宅。
“有人吗?我可要进去了!”伍二对着里屋喊道。无人回话。
伍二保持着警觉,在地上捡起一根细柴,扔进里屋。
啪嗒,细柴落地,除此之外毫无响动。
伍二握了握刀把,缓步挪入里屋。屋内一张床铺,上面躺着两大两小,似是一家四口。
“哎!”“得罪了!”“醒一醒!”“来人了!”无论伍二怎么呼唤,床上的人就是没反应。
他们该不会都死了吧。这是伍二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伍二胆大,况且又当了一段时间捕头,因此对死尸毫不避讳,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细细查看。
果然是个四口之家,一男一女两个大人,还有两个小孩。小孩年岁尚浅,分不出男女。这四人,都是面容平静,脸色灰白发暗,不知是肤色如此,还是屋内光线暗淡所致。他们纹丝不动,既无胸腹起伏,又无口鼻张翕,看样子已不带一丝生气。
伍二把手放在他们鼻下试探,确认了他们的死亡。之后,他掀开被子,想要去探看他们的死因。可就在他的手触碰到那男人的尸体时,整具尸身如同散了架一般突然塌陷下去,瘫成一张肉饼。
伍二大惊,抽身后撤,并在跳跃瞬间举起钢刀,作反击架势。摆了一会儿架子,见并无奇怪之物向自己攻来,伍二便又大着胆子来到床前,去查看其他三具尸体。
和那具男尸一样,伍二轻轻一碰,剩下三具尸体也都纷纷瘫软,平铺在床上。伍二翻过钢刀,用刀背试探着去戳动、按压死尸。试了几下后,伍二明白了,这几具尸体,全都没了骨头。
伍二在衙门办差时日不算长,但种种诡异悬案也听闻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死法。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一定是妖术。伍二暗自揣摩,不觉已出了一背冷汗。
突然,伍二大惊失色,飞也似的跑出屋子,挨家挨户的破门而入。不出所料,整个村子,几十间房子,上百口人,全都一个死法。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又老又少。在伍二进屋前,尸体都保存着他们生前最后的睡姿,或是安详,或是紧张;或是天真,或是香艳。当伍二去触摸它们时,无一例外,所有尸体都陷在床上,失了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