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继续推进,越过1616年进入1617年一月。
辽东苦寒,河水封冻,水力机械都无法使用。逃难而来的百姓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冻死冻伤。为了体现‘革命军’制度的优越性,提升社会凝聚力,周青峰下令近卫队出动,把大量体弱的孩童收容上来集中照顾。至于年老重病的则实在没办法,只能放弃了。
‘革命军’在城市周边建立了上千套大型的收容所。采用木板和泥土做建材,空心筑墙进行保温。内部设置土炕,连门都设置成两道避免冷空气进入,保证二十四小时室温在零上。
为了让这些救济措施能彻底的贯彻下去,史东的钢铁厂不得不停工,把好不容易囤积的几千吨煤炭都拿出来供暖。工厂里经过训练的工人都被下派到基层进行监督。‘革命军’高层没办法坐在温暖的屋子里闲待着,每天每夜到处巡视,严厉查处各种违法乱纪的事。
‘革命军’如今聚拢的势力来之不易,必须加以珍惜。眼下不是当小气鬼舍不得手头物资的时候,大量难民若是活不下去来个动乱,大家都要完蛋。只要熬过最冷的两个月,等到春暖花开就好了。
可就在这么个时间点,在沈阳待了半年的建奴有所行动了。
海州城。
大地冰封,白雪飘落。
穿着皮袄子的周青峰站在城墙上呼着白气,面容阴沉的看向北面的道路。城外偶尔出现狗拉的雪橇,这是冬天唯一能用的陆上交通工具了。哪怕天寒地冻,他也是想尽办法进行有限的对外联系,所以这狗拉雪橇就出现了。
只是雪橇好造,狗却难寻,马匹在雪地里行动又很不方便。如今只有那么十几部雪橇往来半岛四卫,勉强保证各地信息不断。前几天王鲲鹏的安全部传来消息,沈阳的女真人有所行动。周青峰便立马赶了过来。
雪橇到了城下,城门只开了一条小缝让人进来。雪橇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王鲲鹏。这小子掌握术法之后胆子大了不少。他手下不少人也获得修为,在冬天的野外活动能力大大提升,对外刺探的效率显著提高。
周青峰从城墙上下来,王鲲鹏就拉着雪橇上另一个人说道:“这就是我们‘革命军’少帅。”
另一人就要颤颤巍巍的跪下。周青峰上前扶一把,才发现对方是个上年纪的老妇。王鲲鹏在一旁提醒道:“把你在沈阳看到的告诉我们少帅吧。”
老妇当即嚎哭道:“大人哪,求你给我们做主啊。鞑子占了沈阳就到处抓人,他们先是抓走了我的两个儿子,后来又抓走了我的儿媳和孙儿。上个月连我家老头都被抓了去。”
“说要紧的。”王鲲鹏在一旁不耐烦的喝道。
老妇哭哭啼啼,继续说道:“我也被他们抓去做饭,就看最近城里突然来了好多商队。都是些汉人,只是说话口音却不是辽东的。我听人说他们从蒙古的地盘绕路来的,带来了好些甲胄和兵器。城里的鞑子头领都高兴坏了,还拉着他们喝酒。”
王鲲鹏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折断的箭头递给周青峰,说道:“这老妇一家算是完了,她自己逃出来到了辽阳。只是辽阳城紧闭不收容任何外人,我们的侦查员找到了她。这是她从沈阳偷偷带来的。”
周青峰接过箭头,一看就是新打造的破甲三棱锥,上面还有打造时留下的模糊印记。他连蒙带猜认出了‘大同’两个字。王鲲鹏解说道:“这不是我们辽东的箭头,是九边大同镇那边来的。也不知道是那个丧尽天良的只为了赚钱,绕老远的路把军资卖给了建奴。”
“是那帮见利忘义的晋商,他们也提前跳出来了。”周青峰掂了掂手里的箭头,命人把老妇安置下去,“建奴得了多少军资?”
“不清楚,我们的人很难靠近沈阳。不过从这老妇说的只言片语来看,数量肯定不会少。”王鲲鹏说来发恨,“我们原本已经把沈阳的武库都快搬空了,工匠也全部迁移,建奴占了沈阳也就多了些种地的奴隶。可现在竟然有人给他们送刀枪箭矢和甲胄。”
有了军械,建奴便能扩军。努尔哈赤手里原本就有几万军队,可他们缺少铁器,穷的时候连箭头都只能用骨头的。现在他不但得到了大量辽东明军的军械,晋商还在源源不断的给他们提供补给。
王鲲鹏继续说道:“属下截获辽东巡抚李维翰发给明廷的奏章,说建奴攻占抚顺和沈阳的明军,仅仅所获马匹就超过九千,各种甲胄无数。虽然其中军械大多朽坏,可建奴必然加以修整。他们根本不疼惜人命,所获必然巨大。”
“粮食呢?建奴的粮食够吗?”周青峰问道。
“不够。”王鲲鹏很肯定的说,“我们的人偷偷靠近过沈阳,他们在入冬前就大量死人。不过死的都是被他们抓去为奴的汉人,或是被抢走粮食的汉人。女真人自己倒是占了大便宜能吃饱,比过去窝在山沟里的日子好多了。”
战争破坏了农业生产,难民大量逃窜,辽东不少地方连去年的秋粮都来不及收割。连‘革命军’这种尽力保障底层人口的组织都在死人。建奴和明廷那种根本不管老百姓死活的地方,饿殍都是大批大批的化作尸体。
根据史书记载,满清在辽东肆虐的十几年,辽东人口大幅下降。后世的东北人其实都是从其他地方不断迁移过去的。原本的辽东土著几乎死绝。而这一历史就在周青峰身边不断上演。
1616年的辽东粮食大幅减产,明廷也不再向被占领地运粮,可以想象这会的努尔哈赤肯定不满足。奴隶制社会的管理极其粗暴简单,女真人又不事生产,等抢掠来的粮食人口消耗完,尝过甜头的他们就会再次发动战争。
“等到二三月份天气回暖,建奴必然攻击辽阳。明军现在士气极度低落,辽阳根本守不住。等辽阳失陷,海州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周青峰微微闭眼,脑子里浮现整个辽东地图,“明军那边怎么样了?”
“杨镐坐镇山海关一直没动静,倒是杜松前出到了锦州,刘綎到了广宁。辽东巡抚李维翰困守辽阳,一直在哀求后撤。明廷死活不许,却又不给他补给。最近那家伙派了不少人来跟我们‘革命军’接触,似乎有意投靠。”
周青峰点点头。李维翰被困在辽阳,虽然天寒地冻却犹如被架在火上烤,极其难受。去年十月份那家伙就派人来联系,却不说要投降,反而要招抚‘革命军’。周青峰懒得搭理这种蠢货,根本不理他。等到现在要死要活的地步,李维翰也不顾上脸面,直接要求投降。
投降?
辽阳城里能跑的全跑了,剩下几万老弱和舍不得走的世家大族。前者跑不动,后者对‘革命军’视若仇敌。可若是把辽阳让给努尔哈赤,也太便宜对方了。
按照‘革命军’高层的规划,锁住盖州是抵抗建奴入侵的底限。盖州这个进出辽东半岛的西大门绝对不能失守,一失守后头一马平川根本挡不住敌人优势兵力的突击。所以周青峰将盖州北面的海州规划为对敌斗争的前沿和战略缓冲,撑不住才会退守盖州。
若是把战略缓冲继续延伸到五十多公里外的辽阳呢?
“鲲鹏,你派人去跑一趟辽阳,问问李维翰愿不愿意打一场败仗?他若是愿意打,我就允许他带着点残兵败将和个人财货撤离辽阳。他若不愿意,那就等死吧。”
王鲲鹏立刻明白了周青峰的意思,“属下明白,这就派人去办。”
狗拉雪橇又哗哗的离开了海州城,周青峰则把自己的想法通报了在后方的徐冰等人。当天夜里,被困在辽阳的李维翰就得到了周青峰传来的消息。由于北有女真,南有少帅,他在辽阳就好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去年下半年,努尔哈赤就不断派人来让李维翰投降。这位辽东巡抚咬咬牙没同意。可现在到了深冬,整个城市陷入绝境。每天都有大量被冻死的尸体从城墙上丢进外头的护城河,他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后路。
不管是投蛮夷还是投反贼,李维翰其实都不愿意。他对大明还是抱有极大幻想,可明廷死活不让他走。等到周青峰传来战败撤退的提议,这位辽东巡抚终于眼睛一亮——打败仗撤退,朝廷总不能怪我吧?实在不行便是丢官罢职,总比送命强。
这一下真是一拍即合,李维翰当即派了亲信到海州商谈此事。周青峰允许他带走部队,官绅也可以离开。但财货必须受限接受检查,不许对城市进行故意破坏。必须给‘革命军’留下足够的好处,否则便是真的要攻城。
李维翰已经在辽阳待了半年,手里也没啥底牌。他很痛快的答应了周青峰的要求,把被困辽阳的明军和官绅召集起来商议。他对众人直言道:“‘革命军’即将攻城,本官决意突围,你们可愿意随本官一起走?”
城内的官绅早就得到消息,大家都已经认清形势。北面的奴酋野蛮,南面的少帅刚猛,谁也不愿意留下来等死,还是会撤离吧。虽然有人执意要把所有家产带走,可李维翰压根就不鸟这种要钱不要命的蠢蛋。
等到一月中旬,周青峰派了近卫队一营高大牛部出击辽阳,控制城门后监视李维翰的人撤离。近卫队已经完成了二期五千人的扩编,一千多人的一营可谓是兵强马壮,甲胄鲜明,和撤离的明军乞丐有着天壤之别。
李维翰乘车出城时看到一队又一队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士兵,不禁长声哀叹道:“谬矣,谬矣,这天下要易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