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是繁华之地,那里来的兵员普遍战意不高,比较贪生怕死。他们大量使用火器却缺乏训练,刘綎就知道不能对这些杂兵报以太大的奢望。让南京都司姚国辅打头阵不过是试探一二。试探的结果便是反贼炮火犀利,可数量有限。如此一来,刘綎心中大定。
姚都司带着手下退走,一个个都如蒙大赦,跑的比兔子还快。后头上来的浙兵大多衣着寒酸,却面带不屑,对这些废物报以鄙视。统领浙兵的周备御倒是跟姚都司拱拱手,话也不多便带兵上去。
浙兵一上来,整个场面大有不同。他们也同样大量使用火器,可队形却松散了许多,更不会轻易在车阵后头挤上一大堆人马给人当靶子。指挥战斗的周翼明还分兵袭扰反贼两翼城墙,试图攀附而上,也能分担些火力。
相比只弄些灭虏炮糊弄的南京兵,浙兵的装备花样就多多了。比较引人注目的是用炮车搭载来的佛朗机炮,这些使用子铳装填的轻型火炮虽然已经远远落后于时代,可也能把炮弹打出几百米远,对防守方造成不小的威胁。而且它们一上来就是十几门,数量很多。
有了火炮,浙兵还派遣步兵上前。他们倒也不会直挺挺的杀上来送死,同样借助各种战场的掩护。为了提高突击速度,浙兵将盾车上的大量载重卸下来。毕竟盾车挨炮肯定撑不住,只要能防着些溅射的碎石便好。轻便些还能快快冲上前,反而能少死些人。
如此简单布置,整个阵线就大不相同。在城墙上观战的周青峰有所触动。他对炮兵下令道:“现在上来的是敌人主力,不要再留手,火力上多倾泻一些。”同时他又对火铳女兵下令道:“两翼有敌人上来了,排枪伺候。”
城墙豁口前,两门重炮还没完全降温。一名炮手靠着炮架休息,用纸卷的烟叶凑到滚烫的炮管上,一会就点着了。这些炮手其实都来自投降的辽东明军,有人趁着几分钟的休息说笑道:“我们若是在沈阳也有这等大炮,鞑子想要夺城就有它好看。”
呸……,点烟的炮手吐了口唾沫。他戴着着脏兮兮的麻布手套,一手扶着擦炮的炮刷,吞云吐雾的说道:“没吃没喝的,有炮又能怎么样?谁给官老爷卖命?沈阳城头又不是没炮,可鞑子杀来了,大伙还不是跑?再好的炮也便宜了外人。
还是这‘革命军’好。我一个月拿十两银子,每月还有粮油供应,孩子免费上学,家里分了五十亩田,日子过得逍遥。我若是战死,还有大笔抚恤银子和田地可拿。明知这兵凶战危,可我乐意来呀。我都跟家里婆娘说了,我死了,她就改嫁,养大我那几个崽就行。”
点烟的炮手说的轻巧,其他同僚也跟着乐呵。一会的功夫,炮兵连长跑来骂道:“起来,起来,那伙官军换人了。这次的不一样,人家也有炮,看上去挺厉害的。一排长,你来指挥炮击。二排长,把我们的火箭准备好。”
炮兵连草创,人手不足,编制上为二二制。两门前膛重炮其实只属于一个排,还有一个排在炮兵后头布阵。这个排装备的是滑轨发射的火箭。火箭在宋代时就被发明出来,传到国外甚至被百年后的英军改进并大量使用,被称为‘康格里夫火箭’。
这玩意属于易学难精的技术,粗制滥造的话就是个大号烟花,用心打造便是沙场利器。赵泽下令制造火炮,少不了把这种较为简单却实用的武器再发明出来。他做的设计,工程部进行攻关。这东西的难度可比火炮低,优点是射程远,缺点就是太费火药,精度较差。
依托‘革命军’工程部较高的加工水平,赵泽设计的是按后世改良的火箭。带尾翼,能自旋,精度较高,有效射程能达到一千米,误差在百米内。每发重量在十公斤左右,内装五公斤黑火药,还有预制的碎石破片增加杀伤力。
为了节约材料,这玩意使用木制外壳。它跟火炮相比各有优劣,是一种轻型可随军机动的高效武器。
炮兵连的火箭排装备了六门滑轨火箭,士兵们通过调解滑轨的角度来确定射程。也正因为于此,这种火箭只能攻击远处的固定目标,最小射程都在两百米以上,必须和其他兵种相配合才能发挥其优势。
火箭排早就布置好了自己的阵地,随着连长的命令有条不紊的调整自己的射程。他们在高高的城墙上布置了观察哨,以此来确定打击效果。可不等火箭排开始发威,配备望远镜的观察哨就大声喊道:“连长,官军不但有火炮,好像也把火箭拿出来了。”
反贼都有火箭,官军怎么可能没有火箭呢?
明军不但有火箭,而且种类非常的多。什么‘一窝蜂’,‘神机箭’,‘百虎齐奔’,应有尽有。浙兵在明军中就以擅用火器著称,对于需要远攻的目标,佛朗机炮只是一种攻击手段,火箭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过相比‘革命军’军工体系的规范制造和使用,浙兵使用火器就随心所欲了。指挥浙兵的周翼明可不想着靠人多去填反贼的炮口,若是稍加点火力准备能换却少些伤亡,他还是很乐意的。
反贼重炮能打五百米,这已经被证实了。所以周守备在布置了十几门佛朗机炮后,一出手就把射程最大的‘百虎齐奔’拿了出来。‘革命军’的火箭是助推炸药造成破坏,明军的火箭则是把箭矢射出去造成杀伤。其射程大概在三百米左右,有点短。
为了把反贼的阵地纳入射程,几百名浙兵听着号令,扛着‘百虎齐奔’,踩着满地的碎肉,借助之前推出去的各种战车掩护向前靠近。南京兵并没有把战车朝前推多远,浙兵不得不在对盾车减负后继续推着向前。
后头的佛朗机炮由炮车搭载在五百米外开火进行掩护,呼呼的炮弹都瞄准了城墙废墟后的反贼重炮,企图进行压制。浙兵趁机推进,跑动速度很快,距离也越来越近。实心弹只打了一轮,可效果并不太好,于是指挥炮兵的一排长果断下令道:“换链弹。”
炮兵连在城墙废墟出修筑火炮阵地,他们其实是将地面挖下去半米,并且在炮位前保留数米厚的土堆,浇水之后当做胸墙。炮位射界只有四十五度,左右的土堆同样对炮位形成掩护。
明军的佛朗机炮重量很轻,每门只有百来公斤。它使用子铳装填,气密性差,远距离威力不足,精度也不好。它的优势是开火速度极快,嘭嘭嘭的响个不停。可除非正好把炮弹打进炮兵连的炮位,就只能撞在土堆上了。
土堆后的炮位内,任由外面的炮弹乱飞,‘革命军’的炮手把链弹拿出来。链弹是两个空心的半圆,它们由一米左右的铁链相互链接,合在一起成为球形被塞进炮膛。由于链弹重量轻,发射药可以更少,这对减缓炮膛升温也大有好处,大大提升射击速率。
对面的浙兵推着盾车在加速,呼呼喝喝的大步前进,很快就从五百米外进入到四百米以内。而在他们对面的两门前膛重炮已经做好了发射准备,一排长挥手下令后,所有炮手扭过头捂住耳朵,一名带着耳塞的炮手抓着点火杆戳进了火炮的引火孔。
轰的一声,炮车后座窜上了炮位的斜坡。炮膛喷出的链弹很快在飞行的途中因为空气阻力而分开,两个半球靠中间的铁链连接,打着旋飞过数百米的距离。
链弹这玩意一般是海上炮击用来破坏对手船帆的,大口径的舰炮发射的链弹极其可怕,可以轻松的将桅杆和船帆撕成碎片,让战舰失去航行的能力。而在陆地上,链弹在对付中距离目标时同样是可怖的存在。
相比射程远却只能打一条线的实心弹,展开铁链的链弹可以打击一个面。旋转的两个半球在空中舞动,呼啸而来。一辆盾车后的士兵正探头试图看清前方道路,旋转的半球从他脑壳的位置飞过,啪的一下就将其脑壳打成了漏勺。脑浆跟豆腐脑似的倒出来。
链弹呼呼,余势不竭,又抽过一辆偏厢车。单薄的木板在铁链面前就好像一层纸,缩在车内躲避的士兵被铁链切割成两半,死状凄惨。他们带着的‘百虎齐奔’甚至因此被点着,呼呼呼的朝外乱射。
这一发链弹的杀伤效果还只算一般,飞出个几百米后落在地面。半球和铁链上已经占满了血糊糊的肉沫,附带猩红的颜色。从其一旁跑过的浙兵们莫不惊骇,却还是咬着牙朝前跑。在他们看来,只有冲上去才能活,停下来不过是靶子。
减少装药的链弹可以每分钟三发的速度爆发速射。飞旋的两个半球拥有比实心弹高得多的命中率。打了九发过后,毁伤的战车甚至比刚刚面对南京兵时更多。前头的盾车被打掉了六七辆,后头的偏厢车承受二次伤害,也死了一地的人。
负责压制的十几门佛朗机炮毫无作用,它们发射速度倒是快,可打出的炮弹绵软无力,没有一发对反贼重炮造成威胁。而且三分钟过后它们的炮管也变得滚烫,无法继续射击。
不过在承受不小的损失后,还是有大量浙兵拉近到距离炮兵阵地三百米内。一直咬牙承受死亡的浙兵们都无需号令,纷纷把自己的‘百虎齐奔’架设起来,点火发射。
一具‘百虎齐奔’便是一百支箭,至少有四五十具‘百虎齐奔’在战车的掩护下开始发威。这便是几千支箭矢在短时间内朝反贼射了过去。
眼看浙兵发威压制,后头骑马的刘招孙立刻大声喊道:“反贼火炮定然发烫不能用,正是我等冲杀之良机。将士们,随我杀上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