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夏洛（下）

夏洛的声音幽幽响起：“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沉默了几秒，“才尝到这种滋味，只要我可以做到，我都要守护我身边的人。”

李維半耷的眼皮微微一抬，似乎有些讶异。

卡，夏洛推墙站了起来，一摆衣袍，徐徐走到了娜美旁边，坐在了床边，脸色平静。

从旁边水盆上取过毛巾，拧干，为娜美拭去脸上的汗珠，同时轻道：“我小时候的事情都忘了，失忆。”他指了指脑袋，“当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只记得，自己像如今的打扮，手上紧紧抱着鬼鱼。”

“鬼鱼，你指的是你那把黑刀？”李維还真不知道夏洛的刀名。

“嗯，很小时候，我就觉得我与别人不一样，别的小孩在玩跳绳，我想着的，只有剑术，别的小孩，在想着怎样可以让石头抛得更远，尿得更远。”说到这里，夏洛笑了笑，又道：“我那个时候，想的，是怎么杀人。”

李維眉毛一挑。

夏洛又重新洗了洗毛巾，拧干，凉快的毛巾迭好，放在娜美的额上：“我还记得吧，有一次我跟兰斯练剑，他投降了，可是我觉得自己的剑术差一点就要有突破了……”他语气平稳不变，只是嘴角微微一咧，“我差点杀了他，大概救治晚上一分钟他就死在我面前了，对了，兰斯是我朋友。”

“我还记得，他的脸上没有害怕，他只有担心，不是担心自己会死，而是怕我会内疚，那时候他在笑，很勉强地跟我说……这不是我的错。”他轻轻地笑着，“呵呵，还真是个白痴啊，我哪会有什么愧疚，他这样说……”

“反而，让我真的觉得，自己错了。”

“只有剑的人生。”

“不、完、整。”

夏洛一直没看李維，而是低头望着娜美烫得发红的脸，眼透柔意，“从那天开始，我想改变，我不再只想着剑术，我试着与他们交朋友，我试着……”

“让自己偶尔抽抽风？”

“你见过我战斗时候的样子了吧？”夏洛问。

“嗯，很冷静。”

“那其实不是冷静，而是……我似乎失去了某种情绪，我也不知道，你可以想象，在那之前，我一直都是这副样子。”

“有点难想象。”李維啧了一声，一个不吐槽不乱来的夏洛，呵呵，还真是……奇怪啊！

“直到这个时候。”夏洛一顿，“我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改变了，在与你相识之前，我说话很恶毒，我以为，让别人愤怒，别人伤心，可以与自己多了一丝连结，但显然我错了，这样，只会把对方推远。”

“然后，不知何时我变成了这样，偶尔抽抽风也好，怎么也好，至少，我身边有了你们，和你们在一起，我很快乐，无论是斗嘴也好，打架也好，我真的很快乐。”

“至少，我像个人。”

李維心中一动，他知道夏洛有人格分裂，可是，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夏洛为什么会人格分裂……因为孤独。

那是一个，冰冷，刀锋扑面的世界。

李維心中一动，似乎，看到了那张木讷平静的脸，那个手上拿着一把手术刀，正无情地割开皮肤，鲜血溅在身上仍毫无情绪的孩子。

夏洛没有注意到李維的反应，此时，比起他在谈话交流解释，倒不如，他在倾诉，他在径自地说话：“就算草帽他们缺根筋，做事又不经大脑，但我也把他们当成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他们会死。”

“但娜美好像比较特殊吧？”

夏洛摇头，晒然一笑：“我不知道……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也很善良，善良得，让我无法抵抗，她是那种，可以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那天之前，我还没有见过这种人。”

“因为你太自私了。”李維一针见血。

人与人之间，有很多相遇，有些，认识了许久，也不会交心。但有些，只需要认识一段时间，便会知道，对方是自己的朋友，这无关于年龄，无关于种族，只关乎一种缘份。

于李維，于夏洛……于娜美，同样如此。

所以，夏洛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而李維也没有闪闪缩缩，去逃躲。

“对啊！我太自私，我没有办法理解……我也无法理解自己，那时候，我不该回首的，可是，我就是没办法看到她受到伤害。”夏洛的目光闪过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怜爱。

“嘿……”李維轻笑一声，“你讲故事的能力没罗克好，但我明白你说什么，放心吧，我没有放弃，你也先别太焦急，不然别人真的会误会你对娜美有什么的。”

“嗯，李維，谢谢。”夏洛站起来，紧紧地拥抱了一下李維，低声道：“我知道你这几天都没有睡觉。”

“别这样，你不适合。”李維拍了拍夏洛的肩。

夏洛松手，深深地望了一眼娜美，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转身走出了房间。

啪。

门关上了。

沉默了许久，李維望着娜美轻道：“小姑娘，你没睡着吧？”

娜美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左顾右盼，发现夏洛已经不在，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刚才那样的气氛，我……”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讲故事的人又不是我。”李維笑道，“怎么样，有没有动心？”

“你在说什么啊？”

“女人不都是喜欢有故事的男人吗？”

“他是小孩，不是男人！”

李維拿起空了药剂，又替娜美量了量体温，笑道：“嗯，这混合剂有点用处，看来你精神多了。”

娜美嘻嘻地笑道：“没想到夏洛居然会这么看我啊！”

李維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轻道：“不过你也没有想过，他会为了一个人这么着急吧？”

娜美想到的，却是那时候，即使他听到了罗克跟索隆被抓走，依旧是那悠闲淡然的样子，又想到刚才为了自己，急得跟李維要打架，不禁心中一暖，而且，回忆起那句……‘没办法看到她受到伤害’，心中竟是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情绪，抿着唇，良久，才讷讷地点头：“嗯。”

李維拉好被子，对娜美柔声道：“你休息一下吧，我……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好，谢谢李維大叔，你……也去睡个觉吧？”

“没事……如果你真的出事了，夏洛不会原谅我的……”李維促狭一笑：“毕竟是你是他的心头宝贝，不能受一点伤害嘛。”

“大叔你在说什么啊！”娜美急着辩道：“夏洛……他……他不是说要守护所有人嘛？我、我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行，我明白了。”李維笑着点头，站在门边，转头道：“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了。”

娜美轻道：“别对夏洛说，我刚才醒着……我怕好了，见到他，会尴尬。”

“放心，刚才没戳穿你，之后也不会。”

说完李維便关上灯，出了门。

黑暗中，娜美一双眼睛，似乎闪烁着莫名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