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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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庭彦回京之后就开始为战死的叶沛办葬礼。这回还是由大林氏帮着操办，大概大林氏早就做好了准备，倒不像小林氏那时有些措手不及。

对于叶庭敏来说这只是把她之前在小林氏葬礼上那些程序再演练一遍，对于叶庭彦却不一样。他整日在叶沛灵前哀思悲泣，如果不是大林氏劝着哄着，几乎要不眠不休，几天下来就瘦了一大圈。

叶庭敏看着灵堂里叶庭彦跪的笔直的身影，心想，孝顺知礼，年轻有为，出身不凡，堪称古代钻石王老五，就是在京城这样英才荟萃的地方也是炙手可热的抢手货啊！据她观察，叶庭彦还是黄金单身汉一枚，将来也不知道花落谁家。她摇摇头表示惋惜，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两辈子加在一起，遇到的最优秀的男人是你的亲生哥哥。跟他一比，其他男人只能沦为陪衬，可是你又不能对他下手，还要微笑着看他跟别的女人相亲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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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古代礼法社会的要求，父母死后子女应该守孝三年，实为二十七个月。这三年里你不可以结婚，不可以出去玩，不可以吃好吃的，不可以穿的太艳丽，连个年都不能过。结了婚的和有工作的（这项在古代仅限于男人）更加悲催，前者不可以过X生活，后者要辞掉工作回老家。其中政府官员守孝被称为丁忧。丁忧对于古代官员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丁忧期间如果表现不好（比如逛青楼）会被看做是私德不修。在重视品德的古代，被扣上这个帽子的官员基本上就可以跟仕途说拜拜了。当然，实在能力出众国家一时离不开的也可以夺情，这样既保住了仕途，又不违背孝道，不过夺情不一定是好事，比如倒霉的张居正大人。

守孝那些无聊的规定对叶庭敏一个还在吃奶的娃娃来说没什么影响，对叶庭彦也影响不大。按照本朝律法，武官只需守孝百日且无需辞官，大祥、小祥另外给假。

叶庭彦回京之后不久苗疆平乱的功臣名单就拟出来了，叶沛父子皆榜上有名。期间叶庭彦还被召进宫面圣一次，皇帝除了安慰赏赐之外也委婉地表达了对他的看重，新任的四川总兵也因为叶庭彦这回的优秀表现流露出希望招揽他入麾下好好培养的意思。如果不出意外，叶庭彦孝期之后应当回到四川赴任。期间大林氏多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他留在京中平平安安地做个富贵闲人，甚至抬出了死去的叶沛夫妇也没能改变叶庭彦的决心。这样一来，怎么安排叶庭敏就要好好想想了。

这天忙完府中事宜之后，大林氏便着人去请叶庭彦过来，自己则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哄着叶庭敏。这些日子大林氏虽然忙的脚不沾地，却也没有忘了细心照料这个羸弱的外甥女。生下来时像只小猫一样弱的叶庭敏，经过几个月的调理已经与寻常孩子无异，有些圆圆胖胖的，娇憨可爱。此时叶庭敏刚刚吃了奶，浑身一股好闻的奶香气，一见大林氏就欢喜地朝她笑。

乳母像往常一样把叶庭敏递到大林氏怀中：“姐儿如今最喜欢姨太太了，见了就笑。”

大林氏看着粉嘟嘟的女孩，顿觉操劳半天的疲惫全消，她忍不住亲了孩子一口，向乳母问道：“姐儿今日如何？”

这些话大林氏是每日都要问的，乳母早已习惯了。她上前把叶庭敏何时睡，何时醒，何时吃奶等小二琐事细细道来，间或加几句吉祥话，好像叶庭敏眨个眼睛都示着她将来会子孙满堂，晚年安顺。

大林氏听了却觉得喜欢，道：“好好照顾姐儿，将来跑不了你们的好。”接着又和乳母闲话些育儿经验，小丫头却掀了帘子，回道：“国公爷来了。”

叶庭彦身为长子嫡孙，是国公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丧礼过后不久宫里就出了命他袭爵的旨意。

叶庭彦穿了一身素净的白衫，人却比之前精神了不少，大概心结随着时间流逝也渐渐解开了。大林氏和叶庭敏都很高兴，毕竟人要往前看嘛。

他进门便上前就给大林氏行礼问安，又跟着逗了一会叶庭敏，叶庭敏也很给面子地冲他笑，还伸手要抱抱。

叶庭彦颠了颠怀中的叶庭敏，笑道：“妹妹这些日子又长了不少。”

叶庭敏无语，你当菜市场卖肉呢？

他抱孩子没什么经验，叶庭敏觉得不太舒服，不一会儿就往大林氏怀里钻。

大林氏接了叶庭敏，调笑道：“看来你这孩子是离不得我这姨母了，竟连亲哥哥也不要了。”

大林氏一边哄着叶庭敏，一边和叶庭彦闲话几句，很快就说到了正题上：“……去四川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叶庭彦回答：“定了，吴总兵今早派人来说，就定在下月十六。”他是和上司四川总兵一起上任。

大林氏点头：“日子既然定好了，那出门事宜也该准备起来了。路上要花用的银两，要拜会的故旧……这些你都要留意。带出门的下人尤其要紧，你可要好好思量。”

叶庭敏深以为然，宝玉他爹贾政不就是出差的时候被恶仆给坑了丢了差事吗？

叶庭彦便将他的打算一一告知，大林氏闻言欣慰地点头，流露出赞许的目光。她本可以将这些琐事一手妥善安排了，可是想到到了四川叶庭彦就要当家作主，诸事都要自己拿主意，她就放手让叶庭彦自己来办，趁机锻炼一下，将来不至于手忙脚乱。

大林氏又嘱咐了几句待人接物的规矩和行事的分寸，叶庭彦一一听了，接着大林氏话锋一转竟转到了叶庭敏身上：“你如今有了出息，姨母也为你骄傲。只是你这一去……你妹子你是如何打算的呢？”

原本扯着大林氏衣服上的流苏的叶庭敏抬头，目光在大林氏和叶庭彦身上流连，他们现在是在讨论如何安置她吗？事关自身，她也聚精会神地竖起了耳朵。

关于这个问题叶庭彦也纠结了很久，长兄为父，他自然希望可以好好照顾妹妹，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况且在京城，除了大林氏，子嗣单薄的叶家也没有关系亲密到可以托付女儿的亲戚了。可是，他不想把妹子交给大林氏。且不说从前种种，单是叶沛出征至今，大林氏丢下自己的儿女不管，到叶家来先是照看怀孕的小林氏，后来又抚养叶庭敏，期间还帮着操办了两场丧事，对叶家的确恩重如山。之前的情意还没有报答，他实在开不了口请大林氏照看妹妹。另外他去了四川也不知道何时回来，照看的时间可能就遥遥无期。到那时大林氏不只是要照看叶庭敏吃住，还要仔细教养，给她想看人家，想看婚事，婚后还要给她在婆家撑腰……一个不好，外头就可能传出苛待亲戚弱女的风言风语来，好处没有，反而惹了一身骚。

可是若是大林氏提出愿意抚养叶庭敏，他回绝得太过直接的话，可能会让大林氏觉得自己对她不放心，未免寒了大林氏的心。

叶庭彦正思量着如何开口时，大林氏却抢先道：“你莫不是想把你妹妹也带到四川去吧？”言语中颇有不赞同的意思。

叶庭敏倒是很想去四川，她前世就是四川人，虽然已经好几年没回去了，但到了四川应该会有种熟悉的感觉？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四川和21世纪的比起来怎么样？还有，这算不算落叶归根呢？我也去四川！我要吃朝天椒！我要吃热滚滚的火锅！叶庭敏在心里呐喊。

“四川虽不比京城繁华，倒也山清水秀，百姓纯朴，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叶庭彦劝道。

“山清水秀？你打量我是没出过门的妇道人家好糊弄呢？我虽不曾去过四川，却听一位从前随夫君去四川的好友说过，那地方穷山恶水的，又多蛮夷，教化未开，平日行事不周全之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大人去了且如此，何况你妹妹一个孩子？”

叶庭彦沉默。

大林氏接着苦口婆心地劝说：“别的不说，就这些年几次出现叛乱，便知四川不是个太平地界。眼下虽是刚刚平叛，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事？若你妹妹去了有个三长两短，将来你怎么去见你爹娘？”

原来现在的四川是这种情况啊!不过她可以理解，四川邻省贵州之类的地方到了21世纪还是落后地区呢，现在更不知道落后成什么样？四川那一带又多少数民族，古代汉族人自恃有文化，经济繁荣，不大看得起茹毛饮血的少民，甚至把他们称为蛮夷。奈何汉族人建立的封建国家社会制度优越（和少数民族相比），国力强大，少数民族不得不臣服。这个时代也没有倡导“各民族一律平等”的宪法和《民族区域自治法》来维护少数民族利益，估计民族关系很糟糕。算了，还是小命要紧，她还是留在京城吧！但愿大林氏口才够好，能够说服叶庭彦。

“姨母放心，我定能照顾好妹妹周全。”叶庭彦其实有些底气不足，大林氏所说他的确没有考虑到。

大林氏却看出了他的动摇，乘胜追击道：“你照顾？到了四川白日公事缠身，晚上也免不了要常常和同僚去应酬，你怎么照顾敏姐儿？你自己也没成家，自己还缺个人帮你打理庶务，谁来照顾孩子？难道要把你妹子丢给丫头婆子？”

叶庭彦默然，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大林氏。

大林氏祭出哀兵，她拿着帕子抹着眼角：“别说你妹妹，就是你，若非你主意已定，我也是不愿让你去的。你这一去，若是出了意外……叫我以后有何面目见你父母？罢了罢了，你也大了，我是管不住你了，可你妹妹，我是绝不能叫她也去冒险的。”说到动情处，大林氏忍不住落泪，深恨自己无能，护不住叶庭彦。

叶庭彦差点就要缴械投降了：“姨母……我只是……只是……不放心留妹妹一个人在京中……”

“不放心？”大林氏意识到胜利在望，故作怒容，“你妹妹若是留下，必得留在我身边的，你连我这亲姨母也不放心？好呀！果然是当了大将军了，眼里那里还有我这内宅妇人？我这十几年的好心全叫狗吃了！”

叶庭彦见此，连忙跪下请罪：“姨母不要动气，我并非不信姨母，只是抚育幼儿辛苦，不忍劳累姨母。”

“自家亲外甥女，有什么劳累不劳累的？说这些反而见外。你若是真信得过我，大可将你妹妹托付给我，也算是替你娘陪着我了。”

“如此一来，就要劳烦姨母了。”

大林氏亲自拉他在身边坐下，又继续叮嘱些琐事，气氛宁静美好。

躺在炕上的被暂时忽略的叶庭敏大大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去四川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

不过，大林氏的家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