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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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林氏忙问：“怎么会打起来了？”

“报信的姐姐没说，只说五老爷的脸都被五太太抓破了，四小姐和五少爷吓得不轻。”如烟答道。

大林氏闻言便知时态严重，连衣裳也来不及换一件便和韩方程一起赶往韩方秉夫妇的院子。

原本叶庭敏也想跟着去，韩方程刚伸出手准备抱她，却被大林氏给一眼瞪回去了：“我们又不是去五叔那串门的，带她做什么？敏姐儿，听话，好好在屋里玩，姨夫姨母待会儿就回来陪你出晚饭。”

叶庭敏只好放弃。

她深感大林氏考虑周到。这次事件不是韩方秉打了李氏，而是两人互殴。能把李氏一个封建妇女逼得对丈夫动手，可见不是小事。大林氏夫妇是去调解的，如果带上她，搞不好李氏和韩方秉会以为大林氏夫妇是去看热闹的，那就不好了。跟她的好奇比起来，还是韩方秉夫妻间的和睦要紧。

大林氏和韩方程直到晚间方归，回来时两人神情疲惫，身后跟着脸上泪痕还未干的韩倩韩修姐弟。

韩倩还不到十岁，本来应该还是个懵懂的孩子的她因为生活的挫折早早地成长起来，已经有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她紧紧拉着弟弟的手，想给收到惊吓的弟弟一点安慰。韩修紧挨着姐姐站着，好像那是他唯一可以找到的依靠。虽然有一大堆丫头婆子位子，但是叶庭敏觉得他们两个就像两只孤零零的流浪猫，在寒风暴雨中只有相互依偎着才能感受到一点点温暖。

叶庭敏眼神一暗，每每夫妻间有了嫌隙争吵，最受伤的总是孩子。

她爬下炕，走过去拉住韩倩的手，轻声说：“姐姐，不要哭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一次温暖的握手比长篇大论的安慰有用的多。

大林氏见三个孩子如此懂事，总算有了些安慰，她上前抱住韩倩韩修，声音温柔：“好孩子，到了伯母这里就把那些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吧。你们爹娘……”她不好在孩子面前直言他们父母是非，委婉道：“你们别为了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外头天色已晚，月亮的影子隐隐约约地挂在树梢。大林氏想到韩方秉和李氏忙着吵架，肯定没时间顾着两个孩子吃饭，叶庭敏估计也是饿着肚子在等自己回来，又是一阵心疼。她吩咐下人在西次间摆饭后，又劝着韩倩韩修吃饭：“倩姐儿，你是姐姐，你还要照顾弟弟呢，不吃饱饭怎么行？修儿，你也大了，多吃点，别让你娘和你姐姐担心。多吃点！”

这顿饭吃的很没味道。饭桌上的人各怀心事:大林氏夫妇担心怎么劝韩方秉和李氏和好；叶庭敏好奇李氏爆发的原因，又兼担忧韩倩韩修；韩倩韩修则半是受惊半是担忧父母，都没心情吃饭，即使大林氏力劝，也不过每个人随便懂了几下筷子。

是夜韩倩韩修就住在大林氏处。

没心情吃饭的人大多也没心情睡觉。是以第二天大林氏园中的人都起得很早，韩方程吃了早饭就去上朝，大林氏则等着赵氏等来请过安之后就带着叶庭敏三人在屋里读书写字。

韩倩显然读得很好，考校的大林氏频频点头，表扬道：“倩姐儿真是不错，没个先生教着自己就读完了《女论语》。”

习惯了被忽视的韩倩对于大林氏的夸奖不太习惯，红着脸期期艾艾：“……都是大伯母教的好。”大林氏目光欣慰地看着她，她仿佛收到了极大的鼓励，大声道：“大伯母说的话，我一直都记着。大伯母说，人要知上进，要读书。读书才会明理，明理则心正，心正则行事有方，无愧天地父母。”

大林氏沉默片刻，缓缓道：“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将来会有福报的。人这一生受的苦享的福都是有定数的，你想要多少福分，就要用多少的苦难去换。有的人先享了福，后来受苦时就百般痛苦；有的人先受苦，后来享福反而觉得自己幸运。倩姐儿，你愿意做那种人呢？”

大林氏这一刻简直像个看透世事的哲学家，叶庭敏想起前世她看《断头王后》时发现的一句经典语录：“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这本小说的主角玛丽皇后作为公主出生，天生丽质之外还才华横溢，还被音乐神童莫扎特强吻过，出嫁之后是一国皇后，可以说是命好之极。好命的玛丽皇后前半生一直过着金莼玉粒，甚至是穷奢极欲的生活，并且她相信自己会一直这么好命下去，于是接连作死，随后激起民愤，在法国大革命中被送上了断头台。从高贵的公主，沦落到声名狼藉身首异处的死刑犯，她的一生实在令人唏嘘。

韩倩则恰好和她相反，因为是个女孩从小不受母亲重视，老爹倒是很喜欢这个懂事的女儿，可是繁杂的公事和宠爱的妾室已经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他没有多少精力来关心女儿。后来还有了弟弟，她的存在感就更弱了。大林氏是希望韩倩怀抱希望，相信自己总会苦尽甘来，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的从而振作起来，好好生活。

自幼聪颖的韩倩沉思片刻便领会了大林氏的用力，大声道：“我愿意做后面那种。”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

叶庭敏对韩倩的领悟感到欣慰，同时她也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命运来。她这一世，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说幸运吧，她一出生就没了爹妈，唯一的哥哥远在千里之外，没办法照应她：说不幸吧，大林氏夫妇对她视如己出，这样还要说自己过得不好她的良心肯定是被狗吃了。完了，若是应了后者，那她的苦难在哪里等着她呢？

大林氏并不知道自己一番话都能惹得外甥女联想到那么远。鼓励完受伤的大侄女，她又开始哄小侄子。不懂事的韩修明显比韩倩哄哄，几句话他就眉开眼笑多云转晴了。接着大林氏就开始询问韩修的学习情况。

韩修今年五岁，才刚刚启蒙不久。大林氏考了他几句《三字经》，他都能流畅地背诵外加详细解释，默写出来的字也是方方正正的，虽然还谈不上什么笔风之类的，但在他这个年龄已是不错了。

大林氏感到神奇的是李氏和韩方程虽然性格不合，整日吵吵嚷嚷，但是他们的基因居然意外地合拍，韩倩韩修都是天资聪颖的孩子，读书写字皆是一点就透。

大林氏的另一个大丫鬟如兰送上精致可口的茶点以鼓励努力学习的韩倩姐弟和关心子侄的大林氏，随口道：“四小姐许久不到太太这里来了，今天特地做了您喜欢的点心，可要多吃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原本看着书本的韩倩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大林氏和叶庭敏身上，此刻大林氏正拿了一块点心亲自喂给叶庭敏，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逗得她哈哈大笑，两人亲昵若母女。

韩倩怅然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不，是叶庭敏来韩家之前，伯父伯母的关爱，住在大林氏院中的特权，如兰亲手做的可口点心……这些都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