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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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晚秋，湖水冰凉彻骨。叶庭敏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一个冰窟中，恐惧如四面的湖水一般向她涌来。她忍住仿佛侵入骨髓的寒冷，尽力划动双臂向岸边游去。可是她两世都是旱鸭子，再加上身上厚重的衣裳沾了水之后越发沉重，她难以游动，四面的湖水如囚笼一般把她牢牢困在水中央。

“救命！救我啊！”她用力把头伸出水面，大声呼救。

却只见韩倩一个人站在岸边，面色似有愧疚，手里不住地揉着一条帕子。

为什么要害我？叶庭敏很想质问她。但是她做不到了。这具身体只有三岁，平时又娇生惯养，出门都有人抱着背着，她很快力竭，身体缓缓下沉，冰凉的湖水渐渐没过了她的头顶。

难道我又要死了吗？死后我又会去哪里？会是原来的世界吗？这是叶庭敏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她的体温不断下降，她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好像身体也变成了湖水的一部分。她的身子不住地往下沉，起初苍白的天空慢慢变得暗淡……

等到叶庭敏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眼前的一切渐渐由模糊而清晰，眼睛红肿的大林氏、面带忧色的赵氏、惶恐不安的崔乳母……一个个都守在她的床前。

见她睁眼，大林氏惊喜道：“醒了醒了！阿弥陀佛，总算是醒了！”

屋里众人俱是松了口气，尤其是崔乳母，叶庭敏落水她的责任是逃不掉的，要是叶庭敏有个三长两短，她真是不用活了！

叶庭敏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用力摇了摇头才清醒些，她此刻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应该是捡回了一条小命。还好还好，不用再穿越一次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居然从天而降救了她一条小命，按说当时只有韩倩在……

韩倩！

叶庭敏一个激灵，就是韩倩亲手把她推下了湖中！也是韩倩把她带到了湖边，说明韩倩不是临时起意的……难道连崔乳母摔倒也是韩倩做的手脚？

一切都是韩倩设的局？

韩倩想要害死她！

为什么！

她从来没有对不起韩倩过！

她死了韩倩能有什么好处？

叶庭敏环视屋里，满屋子都是人，赵氏，大林氏，还有素日伺候的丫头婆子都在，唯独少了韩倩和李氏。

“倩姐姐呢？”叶庭敏问。

大林氏拭泪道：“好孩子，一醒来就惦记着姐姐，也不枉倩儿不要命救了你一回。”又抱住她问：“先别问姐姐了，告诉姨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居然是韩倩救了她！

叶庭敏不解，害她的就是韩倩，为什么韩倩要救她？总不会是良心未泯吧？

温和苦涩的液体灌入口中，打乱了叶庭敏的思绪，大林氏边喂药边哄她：“好孩子，吃了药就好了，别怕苦，啊。”

良药苦口利于病，良药苦口利于病，叶庭敏默念着，把一整碗褐色的中药都喝了下去，小脸几乎扭成了苦瓜。阿门，后人果然没把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发扬光大，就是后世中药的苦味也比古代的差远了。

回味着喝完药后大林氏奖励的桂花糖留在齿间的清香甘甜，叶庭敏默默躺在炕上，调动所有脑细胞去思考她今日的遭遇。

据大林氏说，事情是这样的：韩倩和叶庭敏贪玩跑到了湖边（小孩子就是调皮），叶庭敏不小心摔入水中，命悬一线之际合格大姐姐韩倩不顾自身安危跳入水中拉住了她，又大声呼救。幸亏清泉寺一个会游水的小沙弥正挑水归来，听到求救声便循声而去，仗义相救，叶庭敏才能保住了一条小命。但是叶庭敏因为呛水太多陷入昏迷状态，直到晚间方醒。同时由于身体太弱，她不幸染上了感冒。

叶庭敏打了个喷嚏，翻个身继续回忆：“好姐姐”韩倩因为勇敢救妹得到了全府的一致表扬，但因此染上了风寒，现在正在自己屋里养病中。

韩倩推她下水，又不顾性命救了她，真是个笑话！

难道这是韩倩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计？可是韩倩自己也不会游泳，要不是刚巧有个会游泳的小和尚路过，估计韩倩自己也是凶多吉少。况且，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有这样的心机吗？

好吧，这是在古代的内宅，大概每个女人都是无师自通的宅斗高手。想到韩倩这么一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孩子早早地失去了童真满肚子都是心机，叶庭敏就觉得悚然。

等到她再次见到这个让她觉得悚然的女孩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

韩倩比她大些，平时身体也好，再加上泡在水里的时间比她短，所以康复得也比她快。病好之后，韩倩便跟着李氏来看叶庭敏。

韩倩此时身着一件淡粉色彩绣四喜如意纹散花锦对襟衫子，搭着同色的下裙，神色瑟缩惶恐，坐在大林氏身边，深埋着头不敢去看叶庭敏。

因韩倩救了叶庭敏一事，大林氏对她比平时更加亲切：“这孩子，怕是也被吓着了，该在屋子里多养几天的，怎么就出来了？”

李氏答道：“她是记挂着妹妹，非要亲自来看看才放心。”

这几日李氏天天都要到叶庭敏这里来报个到的，对叶庭敏的病情只怕比对韩倩的还熟悉，婉言关切几句之后话又扯到了韩倩身上：“……这回都是倩姐儿不小心，没看好妹妹，幸亏敏儿是个有福气的，要不然……我也没脸来见大嫂了……”说着便开始数落韩倩：“你也真是的，明明知道湖边危险，还带着妹妹过去，也不怕出事。要是你妹妹伤了一个手指头我看你怎么对得起你大伯母！”

韩倩闻言把头埋得更深，支吾着称“是，我再也不会了”。

叶庭敏暗道她就是为了“出事”才把我带我去的好不好，她默默看着韩倩，韩倩却低着头始终不敢看她，两人的目光一直没有交汇。但是韩倩今天的确比往日更加沉闷，大概是心里有鬼的缘故。

大林氏不太高兴，李氏对韩倩的态度本就令她不满，如今韩倩又救了叶庭敏，她对韩倩的喜爱更添一层。韩倩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见李氏关心问候反而求全责备，大林氏不由沉声道：“倩儿也还是个孩子！她知道什么！就是出了错，你这做娘的也该好好教着，而非一味责怪。”

韩倩抬头看了大林氏一眼，眼中似有泪光，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叶庭敏猜测，是做了亏心事不好面对疼爱她的大林氏吧？

大林氏似乎是想跟李氏说些私密话，便叫如烟如兰带着韩倩和叶庭敏小姐俩去东次间玩。

叶庭敏和韩倩挨着坐在东次间的炕上，韩倩拿着本话本子给叶庭敏讲故事。

叶庭敏的心思却不在故事上，她更想知道韩倩会不会乘机在对她做什么或者韩倩会怎么面对她。她目光炯炯地盯着韩倩，韩倩被这清澈的目光盯得几乎抬不起头来，脸上如火烧一般地滚烫。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屋里，如烟如兰一个在准备茶点，一个在外头做绣活，然后低声道：“敏妹妹，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是……”

不是故意的？这么一句就完了？叶庭敏等着她的下文。

韩倩的手不住地绞着手里的帕子，仿佛可以借此得到一点安全感，她继续道：“……敏妹妹，我真的不是想害你……我是怕了……爹娘都不喜欢我，只有大伯母疼我……可是你来了……”她的眼中泪光隐现，“……你来了，大伯母也不要我了……”

原来是为了争大林氏的宠！叶庭敏明白了，韩倩是以为只要自己不在了，她就一定可以回到大林氏身边继续过以前万千宠爱集一身的生活。可是难道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害一条无辜的性命吗？

“……我后悔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敏妹妹……我不该害你的……你出事大伯母会伤心的……”她想起从前大林氏对她嘘寒问暖的样子，心中涌起阵阵愧疚。尤其是最近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大林氏搂着她心疼不已的时候，她几乎羞得欲死。

所以韩倩救她也有怕以后无法面对大林氏的原因吧？算她良心未泯！叶庭敏听着韩倩泣不成声地诉说着事发后她多么后悔，面对大林氏和叶庭敏多么惭愧，猜想她应该是真后悔了。而且很早就后悔了，否则也不会救她了。

她回忆着21世纪的法律里谋杀未遂是怎么判罪的，怎么也得判个三五七年吧？TMD，韩倩是未成年！别说是谋杀未遂，就是遂了，叶庭敏真的死翘翘了，也会无罪释放，最多来点思想教育。得了，还是思想教育吧！把这么一个小女孩关进监狱几年，在注重名声的古代，她的一辈子就毁了。况且古代的女子监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瞄了眼抽泣着的女孩，想到她的身世际遇，心道：思想教育也算了吧！看韩倩这个哭法，估计是真悔过了，用不着多此一举。再说了，就算要多此一举，也找不到执行人员啊。她不能自己上吧，也不能告诉大林氏是韩倩推她下水的。这会儿大林氏对韩倩的印象正好着，要是她这么说了，大林氏铁定以为她是高烧太久烧坏脑子了，又得找大夫来给她把脉开药。

我勒个去！被人谋杀（虽然是未遂）不能报复回来不说，还不能把真相说出去！还要笑着原谅凶手！还要安慰痛哭流涕的凶手！还有比她更憋屈的穿越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