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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好像一旦开始陷入回忆中,连旧时的友人都能不期而遇。
“五百,好久不见。”江雪抬眼一望,站在她面前的居然是她高中同学,笑着起身跟他打招呼。
五百的大名其实是王炜亮,五百是他的外号,但跟那个台湾歌手伍佰是没有一点关系的。
“之所以叫他五百,是因为他是家里老幺,他出生时候正赶上计划生育,他们家已经有个女儿了,政策不允许二胎,就为这,他爸辞了职,她妈交了五百块罚金,大院里人人都知道,见着他都叫他五百,台湾的伍佰可比这小子出名晚。”许诺当时是这样跟她解释的。
苏蕙也认出了许诺的发小,他们从高中毕业后,这还是头一次碰上。
“是啊,有几年了,真是巧。”五百握了握江雪的手,寒暄道:“你还在上海吗?”
“毕业就回来了。”
“是吗?难怪。”五百似是自言自语,一会,又跟苏蕙说话:“听说你去国外留学啊,这一下回来成海龟了,我们班第一人啊。”
“咳,这不是毕业找不到工作嘛,就出去镀金,中国人这以学历论英雄的劣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
江雪看着一脸笑容跟五百攀谈的苏蕙,悲从中来。她向来以姐姐自居,一直以来,她也有意无意的迁就小自己两岁的苏蕙,在她眼里,苏蕙从来都是个天真灿漫的孩子。
直到刚才的争吵发生,江雪才悲凉的发现,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一个人留在回忆里,画地为牢。她以为她伪装得很好,可是就连苏蕙都能一眼看穿她。
其实江雪从小就是一个任性而固执的人。
小时候她穿了一件裙子,想配她很喜欢的小红皮鞋,在家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最后赌气不去上下午的学。江母劝了她许久,说是一年前的旧鞋子穿不了了,她坚信那双鞋子才不过穿两三回,她穿着又那样合脚那样好看。
后来在一个蒙尘的角落找到鞋盒,那双小红皮鞋躺在里面,虽然被江母用纸仔细保护着,但鞋子已经不合脚了。她自觉理亏,然而也没有向母亲道歉,只是默默扔了鞋子,从此负气地绝口不再提小红皮鞋,心里怪着自己长得这样快,同时也后悔着下午落下的课,梗在心里的遗憾又多了一重。
后来想想,她的人生好像始终都在为一个遗憾制造更多的遗憾。
刚才也是,面对这位闺蜜善意的提醒,她竟还恶语相向,当真不识好人心。
“我要回学校了。”苏蕙看了看腕表说:“下午还开会。”
“蕙蕙,我……”江雪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却欲言又止。
苏蕙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叹道:“我知道。”
她与江雪相识十几年,小时候因为她比同学年纪小,大点的孩子爱欺负她,她的性格又是点火就着的,三言两语就被他们激怒,追着那些男孩子满操场打。
那时候的男生哪懂什么怜香惜玉,毛毛虫、青蛙、壁虎、小蛇,什么都敢往女生身上丢。
苏蕙被吓得哇哇大哭,江雪二话不说,拎起小蛇就往男孩子面前招呼,怒道:“她是我妹妹,你们谁敢欺负她!”那凌冽的气场堪比女王。
从此,江雪成了那群淘气孩子的克星,苏蕙跟在她身后狐假虎威,欺负得那群小男孩敢怒不敢言。
苏蕙心里的江雪一直是果敢勇猛、无所不能的,可偏偏一个许诺,就让她彻底缴械投降,困在原地。
人说困兽犹斗,她却连挣扎一下都没有。苏蕙怎能不着急,这一急却把话语当成利器扎在她最为亲密的人身上,她也懊恼自己今天的失控,不如早点走,让她也冷静下。
苏蕙走后,五百建议道。“附近有个不错咖啡馆,我们去坐坐?”
于是他们就去咖啡馆坐坐,聊了些别后之事,当然,也说到旧友。讲高中同学的笑话:“记不记得瘌头李?就是那个左边头发掉了一整块的。前段时间我在上海碰到他,头发居然都长出来了,现在自己当私企老板,派头着呢。”
江雪恍然,笑道:“你们怎么那么坏,这外号取的,给人心里留多大阴影了。”
“童言无忌。”五百摊手,说:“那会真是不知轻重,什么话都敢说。”
高中的同学大都在外面发展,有的执教,有的从政,有的经商,大家都过得不错的样子,她也过得不错,不悲不喜,无波无澜。
唯独他的消息无处探问,大家都默契的闭口不谈。
一杯咖啡喝完,就了多少前尘往事。他们起身道别:“改天再见。”
没想到这个改天来得如此之快。
江雪一时找不到靠谱的施工队,抱着试试的心态发了一条朋友圈。
几乎是同时,五百打了电话过来:“我公司就是做装修的。”
江雪大喜,感叹朋友圈果然强大。约了时间看房子。
五百还是老样子,很早就等在她租房楼下,他一向是守时而有耐心的。
高一下学期,临近期末考,一群人为了缓解压力,相约骑自行车去烧烤。她因为想着许诺会去,一夜都没睡好,挨到天亮,顶着一双熬红的眼睛出门,五百就等在了她家小区门口,给她传信:“许诺那小子发烧了。”
江雪吓了一跳:“那你来这干嘛?带他去医院啊。”
五百笑道:“看过了,我想他今天的烧烤是去不了了,特意过来跟你说一声。”
江雪生气皱眉:“还烧烤?我瞧瞧去。”刚要骑上自行车,又退回来:“算了。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照顾他。”
五百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说:“他爸妈都不在家,你去看看,保管这小子被你一瞧就好了。”
江雪被他打趣得脸红耳热,待要不去,心里又着实放心不下许诺,纠结了好一会,才羞涩的低声说:“你前面带路。”
江雪在路上买了些南瓜、小米和水果,看他睡得正熟,轻手轻脚走进厨房煮粥。那是她第一次煮粥,摊着一本食谱放在旁边,围了围裙,带了帽子,样子倒很像贤妻良母。
“水开之后放小米,再次沸腾放切小块的南瓜,每隔五分钟搅拌一次,半小时后关火即可。”江雪按部就班,掐着时间搅动小米粥,步骤虽然简单,但她水放得少了,粥煮的沸,溅出的粥粒弹到她手上,她疼得直缩手,想到仍在病中的许诺,忍着痛画圈搅动小米粥。
等她好不容易煮好粥端了一碗出来,许诺却正斜倚在厨房门框上,含笑看着她。
许诺穿着一身棉质睡衣,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头发还乱糟糟的,可是又黑又浓密。他的脸颊还是泛红的,显然还没有完全退烧。
江雪却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听说你生病了,我跟五百来看你。”偏头一看,客厅里哪里还有五百的影子,这家伙溜得倒快!江雪心里骂道。
许诺只是抱着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的慌乱。她到底是恼了,把粥放在餐桌上,一面脱围裙一面说:“我先回去了,作业还没做。”
许诺一看江雪急了,忙跑过去制止,笑说:“你有什么不会的,我教你。”
江雪被他抓住手,碰到烫伤处,“嘶”地吸了一口气,许诺忙放开手,已看到她手背上的一片红印,催着她用凉水冲洗伤口,自己去翻箱倒柜寻芦荟胶。
倒让他一个病人来照料自己了,江雪轻笑,听话的走向水池。
那一天的阳光不很热烈,透过玻璃和窗帘,漏进来的光线倒显得很温柔,洒在他身上。
少年的脸庞还是略显稚气的,他跪在地上,低下头,认真专注地为她涂药,轻柔的手法,像是最懂行的收藏家在对待世上最珍贵的珍宝。
他说:“刚才我站在那里看你在厨房忙,好像我们生活了很久一样。”
江雪的心在扑通扑通狂跳,他可真是个祸害。
许诺抬头对上她的眼,问她:“想好了吗?你要选理科还是文科?”
周老师上礼拜刚宣布了高二分科事宜,嘱咐他们回家跟家长好好商量。
江雪各科的成绩都很均衡,要单论的话,还是选文科更有竞争力,江父江母的意见也是希望她读文科,往后不会那么吃力。
许诺就不用想了,他偏科偏得厉害,文科飘红都没能影响他的综合排名,一开学铁定是去读理科的。
江雪弱弱的开口:“我还没想好,你呢?”
“我当然读理科,笨的才选文科。”许诺说得理所当然。
江雪也笑了:“对,笨的才选文科。”
彼时五百带她走进了许诺生活了十七年的家。
此时她们的目的地却是无人等候的单居室。
“这是你画的?真专业。”五百看到江雪画的设计图,由衷赞赏道。
“大学时候看了一些书,瞎画的。”江雪说。
许诺是清华建筑系学生,他很聪明,专业课往往一点就通,但一遇上英语就要犯难,偏偏专业很多资料是英文的,江雪便时常帮他搜罗论文,翻译资料,倒把自己的水平练成了半桶水。
五百按着江雪的想法给了专业的建议,江雪自然从善如流:“你们公司能不能全包?我实在没空天天来盯着,有你在,我也放心。”
五百现在是自己当老板,生意经那一套用得炉火纯青,却不想用在老友这里。
江雪一听报价就心知肚明,她也正是用钱的时候,没有做假意推辞,事后请他吃了一顿饭作为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