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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破庙原本地方也算宽敞,别说二十来个人,就是再来二十个,也绰绰有余。但这小庙除了正殿,再无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所在,现在外面风雨正急,那些驮马牲畜、货物干粮也只得一齐挤在正殿当中,顿时就将这里挤得满满当当,拥挤不堪。
有一伙十来个大汉,人人青衣劲装,腰配朴刀,身上筋肉虬结,目露精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这些人占据了小庙东边,点起了火堆,烤火吃肉,吆五喝六,推杯置盏,即便是这样的寒秋夜晚,又下着大雨,也丝毫不减他们的兴致,倒是给这荒山古庙带来了一些生气。
小庙西边,零零散散的也有一些行商路人,初始见了东边这些大汉一个个身强力壮,身带武器,很是紧张了一会。等到看他们点起了火堆,烤起湿透了的衣服,又吃肉喝酒,这才慢慢放心了一些。
这也不怪他们多心,在这等荒郊野外可不是州郡大城,杀人越货、劫财劫色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这一伙劲装大汉看起来是行商的做派,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一时兴起客串一回山匪强盗?更说不好,也许他们本身就是绿林豪强所扮。
西边零散客商里面,有一老一少两人看起来颇为扎眼,那老头年岁虽大,然而精神极好,头发半百,粗布短衫,身前放着一把朴刀,显然也是个练家子。
边上的女孩不过十岁稚龄,扎着一头细小的辫子,看起来俏皮可爱,只是面色稍微有些蜡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这等深山野外,外面又是大雨倾盆,正是夜黑风高杀人夜的好日子,任谁都是无法安心入睡的,更别提东首一群大汉喝酒吃肉大声喧哗,真是好不快活!
小女孩手里捧着半个黑乎乎的窝窝头,这种东西,就算是放在火上烤了一下,也只是带上了一点热度,咬起来依然很费力,好吃什么的更加不用提。
她咬一口黑炭头似的窝窝头,偷看一眼东首大汉手里好闻更好吃的肉食,再咬一口黑窝头,深吸鼻子嗅一嗅飘过来的酒香,这就是酒么?都说女孩子不应该喝酒,可是闻起来好香的样子,比清水喝起来寡淡无味要好多了。
她低了低头,拿下腰间水袋,小心喝了一口,就着馒头费力地咽下去一块,心里想着,清水就是不好喝,果然还是茶好,清香润肺,沁人心神,比起清水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就算是酒,也比清水好上太多了。
听说酒喝多了,就容易醉,醉了,是不是什么都能忘记了?好想忘记一切,那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白发老仆将她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心底叹了口气,止不住劝道:“小小姐,早点休息吧。过了今晚,到了望湖城地界,我们就安全了。”
安全?安全有什么用?能吃吗?小姑娘终究年纪幼小,即便遭逢大难,双亲不在,孤苦伶仃,只有一个忠心老仆千里跟随,可鼻子里闻到酒香肉香,还是忍不住感到腹中饥饿,咕咕作响。
她又转头过去,偷看那边喝酒吃肉的众人,不料一抬头,和一双眼睛正好对上。
这是一双年轻人的眼睛,它的主人看起来一副读书人的样子,清清秀秀,一身儒衫,夹杂在一群满脸横肉的大汉中间,看起来颇为奇怪。
年轻人招了招手,又指了指手中酒食,示意小姑娘过去。小姑娘虽然年幼,但逢得大难,对人心险恶已经有了认识,自然不肯轻易过去,她看了看老仆,白发老仆微微摇头,她亦摇头拒绝。
边上大汉笑道:“少东家,你倒是好心,不过他们一老一小,手无缚鸡之力的,你这般招人过来,只怕是好心办坏事,反而吓坏了旁人。”
少东家也不生气,他喝了一口酒,微微笑道:“哪里是我吓坏旁人,分明就是你们。瞧瞧你们这副行头,把脸一蒙,就可以直接去装作强盗了,我们是行商,又不是镖局,你们弄这么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唬谁来?”
那说话的大汉脑门油光噌亮,他嘿嘿笑着摸了摸大脑袋,道:“这事可怨不得咱们,这可是东家吩咐的。这两年外面情况不妙,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也不见什么大旱大涝,这粮食价格足足翻了一番,其余东西也是跟风涨,一路上各路好汉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咱们要是不摆出个样子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当成软柿子吃了。”
年轻人微微摇头:“咱们做生意的,走南闯北,终究还是要以和为贵。不然的话,刀兵一起,就算可以取胜,常年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只怕几趟生意做下来,光是抚恤费我江家就要元气大伤了。”
光头大汉一阵摇头,能不打打杀杀自然是最好,然而很多时候,并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这江逸小少爷为人是很好,然而自小体弱多病,练不了武艺,不免性子就有些柔弱。即便现在已经成人,不像小时候那般体弱,也就是普通人的水准,练武是没戏了,只能读读诗书,有时候就有些迂腐。
他笑了笑,也不反驳,谁叫他是小少爷呢,他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岔开话题道:“咱们这种乡下把式算得了什么打打杀杀?小少爷你两年前,在汉江边石阳县看到的那场厮杀,才叫精彩。”
江逸面露不忍之色,道:“那日江面上杀声阵阵,我在岸边离得远了,也看不清楚。倒是听船老大说,死伤起码好几百,就连筑基修士都当场死了一个。哎,这又是何苦,我听说筑基的仙人可是能活上两三百年的时间的,就这么年纪轻轻英年早逝,真是不值得啊。”
光头大汉觉得已经无法交流下去,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不要以为筑基修士就能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了,一个人大限到了,还能够随随便便逃脱了?那死掉的筑基修士,听说是米粮殿的一个舵主罢,他自然也是不想死的,可是遇到了更狠的茬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想了想指了指那小姑娘建议道:“她不敢过来,不如少东家你送些酒食过去,不就好了。我们这群人里面,就数你像个读书人,应该不会叫人害怕。”
江逸也觉得有理,于是拿了酒食过去。老仆警惕心大起,然而看着小小姐眼巴巴的神情,终于还是点点头,谢过了江逸。
小姑娘吃得很开心,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食了,准确的说,自从半年前娘去世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当初娘还在世的时候,虽然也是受尽白眼,好歹衣食无缺,可是那日突逢大变,人人都说娘是自杀的,然后说自己是扫把星,先是将自己赶了出来,后来又被人无故追杀,要不是老仆忠心,一直护着自己,只怕早就没了性命。
想到这里心中难受,眼圈红红的就要留下泪来,江逸好心,细细劝慰了几句,反而叫她更加难受,眼泪雨点一般簌簌而下。
忽的,耳旁传来一声轻笑,只见东首火堆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坐在江逸原本的位置上,在场这么多人,二十余双眼睛,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人做道士装束,年龄乍看不大,面色红润、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若是换了青衫儒袍,又是一个翩翩美少年,论起风姿神采,更在江逸之上。
即便如此,身着半新道袍,也自有一种气度在身,叫人一见忘俗。光头大汉头上已经发热,隐隐出汗,这道士就像是从眼皮子底下突然冒出来。
前一刻,他还在低头切肉,火光把手在腊肉上照出影子来,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直到突然发觉多了一双手的影子,一抬头才发现面前火堆边多了一个人,叫他浑身一个机灵,心胆俱寒!
他几乎是蹦了起来,一把扔下手中烤得香喷喷的腊肉,抽出放于身前的朴刀,厉声喝道:“什么人!?”
锵锵的刀剑出鞘声不绝于耳、连成一片,十余条劲装大汉很快反应过来,纷纷拔出武器,将这小道士团团围住。
这一边人多势众,个个凶神恶煞,摆出了一言不合就要一拥而上把人剁成肉泥的架势,另一边只是一个清秀小道士,如果不明就里的人见了,一定会以为这些人正在演一出土匪山贼杀人越货的戏码。
但是事实情况并非如此,刀剑已经出鞘,人也是围得水泄不通,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动手,实在是这道士出现得太诡异突然。
光头大汉感觉手心湿湿的,心里通通直跳,他可不傻,他的手下们也不傻,不是猛龙不过江,这道士绝对不是一般人!
凭借他多年的经验,要想拿下这道士,在场这些兄弟们,起码得交代掉一半的性命!这又何苦?我们不过是行商兼护卫,能不动手自然还是不动手的好,以和为贵不是?
再说了,这道士也未必就是敌人,看他身上道袍服饰,虽然半新不旧,但也不像个拦路打劫的,总不至于看上咱们这点不值钱的货物罢!
他咽了咽口水,滋润一下有些发干的喉咙,道:“阁下是什么人?有何指教?……”
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声音干涩,嘶哑难听,然而一帮大汉却没有一个人嘲笑他胆小,荒山野岭,又是风又是雨的,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不知深浅,敌友不明的高手,悲观的人已经开始后悔出来的时候没有留上一封遗书在家里了。
小道士又轻笑了一声,声音奇特,雌雄难辨,不过看起来是个很爱笑的人,他看了看光头大汉,问道:“你做过和尚?”
声音轻松淡然,完全没有将一帮杀气腾腾的威猛汉子放在眼里,似乎这些人不过是挥一挥手就能扫走的灰尘一样。
光头大汉有些愕然,这种时候回答这种问题,感觉有些不对味,不过不用动手总是好事情,他闷声答道:“不是。”
“哦?”道士露出几分奇怪的神色,这年月的人一般可不兴光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别说是剃光头,就是剪下一簇,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情。若是女子送人一束青丝,更是比什么都要可靠的定情信物!
“天生秃顶,本来就没剩几根,看着滑稽,索性弄光了看着还舒服些。”
光头大汉一脸横肉抖动了几下,若不是这道士给他的压力太大,摆明了以卵击石,要是换了旁人问这种问题,他早就当头一刀斩下别人狗头了!
明知道气氛紧张诡异异常,一众大汉还是忍不住想笑,自家这位头领平时最痛恨别人问他的光头,不想也有今天。
旋即更加警惕心大起,平时这头领凶是凶了点,然而眼光却是一等一的,叫人不能不信服。他此番竟然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恶气,可见这小道士确实是深不可测,叫他完全不敢赌上这一把!
小道士点点头:“秃顶虽然不好看,总比尸体好多了,你说对不对,江逸江师兄?”
江逸露出奇怪的表情,但还是和煦的道:“什么师兄?这位道爷你莫不是认错人了?若是道爷要找人的话,我江家虽然在这江南之地人手不多,但也愿意略尽绵薄之力,以全江湖道义,不知道爷以为如何?”
小道士笑得很开心,拍了拍腰间刀鞘。刚才所有人都被道士吸引,忽略了他腰间兵刃,他这一拍,才吸引了众人注意力。
这是两把短刀,从刀鞘来看,长不过二尺,刀鞘上纹着美人图画,在刀鞘上面作画雕刻可比在纸张上面要困难的多,难得的是,这些美人个个栩栩如生,叫人看的眼花缭乱。
眼花缭乱?光头大汉挤了挤眼睛,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再睁眼一看,那些美人不知何时又换了一批。
适才看了头一批美人画像,光头大汉本来已经以为天下美女莫过如此,不想这换了一批之后,个个花容月貌,丝毫不在前一批之下,叫他心里感叹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不想天下还有如此各种各样叫人移不开眼睛的美女。等这批货走完,一定要找间最好的画舫好好地乐呵乐呵!